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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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的，跑到這陽明山上來菸，腳邊還滾著被風吹翻的啤酒罐，畢竟是引人側目的。

不過這也不算犯法吧，就隨那人去看個過癮好了，識相點就快滾開，別來打攪她的孤獨。

出乎意料的，他沒有馬上被嚇跑，反而走近了幾步，就站在她肩旁，帶來一種無言的壓力。

“先生，借個火好嗎？”當他說“先生”這兩個字時，語氣自然不帶猶豫，她心頭一愣，倒也懶得去糾正他。誰教她自己身高一七二，又理了頭俐落短髮，平常就已雌雄不分，更何況是在這朦朧深夜。

她掏出一個十元打火機，順手就為他點著了火。

“你也來菸？”對方又說，嗓音低沈，不像建議而像指揮。

痺乖！孫雨綾暗叫一聲不妙，換了煙和火之後，那勢必得和他攀談起來，麻煩透了！但人家都已遞出煙來，她總不能說她不菸吧？明明她手上的煙才剛完。

無可奈何的，她接過他的高檔牌“友誼煙”並說了聲:“謝了。”對方很快就反應過來，帶著點詫異和不解。

“原來你是女的…”週五的夜，楊振邦因為長期的失眠，開車到處兜風，來到他最常看夜景的地方，發現也有菸同好，自己剛好忘了帶打火機，便上前借個火。

如此場景，對方是男應該是理所當然，沒料到明明看來像個清瘦的男孩，卻是個聲音頗有磁的女孩。

是怎樣的一個女孩，會在‮夜午‬時分獨自留連山上？除了她手上的煙，她腳邊還有兩個啤酒瓶，身後則是一部機車。她一頭短髮和帥氣打扮，顯然不是個普通女孩。

孫雨綾不經意點了點頭，沒興致和他扯下去，兩人萍水相逢，難道還要解釋她的來處和歸途？

她乾脆一股腦兒躺了下來，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草地柔軟而清香，水穿透了她的t恤，像躺在水上那樣舒服涼。但其實她也沒躺過水，純粹是幻想。

她瞄他一眼就知道，他不會跟著躺下來的，瞧他那一身銀灰西裝、黑亮小牛皮鞋、條紋襯衫、無框眼鏡，以及尊貴出眾的氣質，這款有錢人跟她距離很遠。

楊振邦暗自一驚，這女孩如此落落大方，似乎天塌下來都不怕，或許年輕就是這麼回事，瞧她大概才十幾歲，除了青洋溢在臉上，更有一種孤傲不羈。

“草地上都溼了。”他提醒她，著涼了可不妙。

“沒差。”她什麼都無所謂。

為了避免他再請她菸，或是說些無聊的話，孫雨綾乾脆唱起歌來，假裝他不在場就是了…

夜已深，還有什麼人，讓你這樣醒著數傷痕？

為何臨睡前會想要留一盞燈？你若不肯說，我就不問只是你現在不得不承認，愛情有時候是一種沈淪…

這首林憶蓮唱過的歌，是闖進她腦中第一首歌，奇怪她就是特別愛唱老歌，有些歌甚至比她年紀還大，就像洗白的牛仔褲，有時光的味道。

她隨口輕唱、隨心亂哼，楊振邦卻聽得出了神，那是一副屬於天使的嗓音，雖然她又菸又喝酒，裝得像個小惡魔，歌聲中卻出最真的她。

多久不曾因為一首歌而動？他一發作就不可收拾的頭痛，從不曾因為菸酒而減輕，卻在這嗓音中得到了安撫，他發現她的聲音可以療傷，多麼難腦粕貴，他竟有種心靈沈澱的祥和。

同時間，孫雨綾從眼角瞄到他在數拍子，心想也許他沒那麼討人厭，願意聽歌的人總不會壞到哪裡去。

“你唱得不錯。”事實上，楊振邦聽得入，幾乎不願她停下。

“還行嘍！”她聳聳肩，故作不在意，其實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唱歌了。

“你不應該喝酒、菸，你費了你的天賦。”他是個效率極高的管理人，看不過資產被費。

“那又怎樣？”她只冷冷回了一句。

好一個不珍惜自己的傻瓜，楊振邦知道自己應該轉身離去，卻不知是什麼力量，讓他留在原地，也許是她歌聲中的魔力，也許是她眼底的寂寞？

靜默中，雨水降落在兩人之間，也降落在天地之間，來勢洶洶，挾風帶雨，看來短時間內不會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