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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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懸的草地上,坐落著幾頂牛帳房,牧歸的羊群和牛群把自己的黑和白水一樣潑在了帳房四周。岡森格和大黑獒那回頭看了看父親和麥主任,沒等父親說什麼,便走向了最近的一頂帳房。

立刻傳來一陣狗叫聲。一隻渾身棗紅的魁梧公獒轟轟隆隆地動山搖地跑了過來。麥政委趕緊對父親說:“別讓它們過去,打起來怎麼辦?”父親說:“它在找它的主人七個上阿媽的孩子,不過去怎麼行?

“岡森格停下了,朝著棗紅公獒發出了幾聲友好的吠叫,緊緊斜卷在脊背上的大尾巴鵝扇一樣搖晃著,搖起了一股草腥味濃郁的風,風中有它的氣息。它的氣息太異陌了,對方一聞就知道它不是西結古草原的藏獒。棗紅公獒依然靠近著它,只是放慢了腳步,不叫也不吠,陰沉惡毒地窺伺著它,一副隨時準備撲過去拼命的樣子。大黑獒那趕緊跑了過去,橫擋在棗紅公獒面前,細聲細氣地說著什麼。它不認識棗紅公獒,棗紅公獒也不認識它,但它們身上都有著西結古草原特有的味兒,就像是揣在兜裡的證件,對方一看(聞)就知道是自己人。棗紅公獒平靜了一些。大黑獒那又跑回來,躍然而起,把兩條前腿搭在岡森格的肩膀上,用鼻子呼呼地嗅著,顯得親熱而狎暱。它用狎暱的動作告訴棗紅公獒:這隻外來的獅頭公獒是我的老公,你可千萬不要攻擊它。棗紅公獒聽懂了對方的話,愈加顯得平靜了。岡森格放心地走了過去,半途上沒忘了大黑獒那淚不止的左眼。雙方都很放鬆,一片和平景象。岡森格和棗紅公獒甚至互相聞了聞鼻子,在岡森格是表示謝,在棗紅公獒是表示寬容。

但就在這時,突變發生了,假裝平靜和寬容的棗紅公獒一口咬住了岡森格的脖子。脖子尤其是喉嚨是最最要害的地方,長於廝殺的野獸都知道,堅決保持著祖先野獸習慣的藏獒當然也知道。但知道應該是兩方面的,一是撕咬對方的脖子,二是保護自己的脖子,即使在兩隻本該敵對的野獸突然講和,並用互相聞聞鼻子的方式消除齟齬的時候,它們中間的優秀者也決不會忘乎所以地放棄對自我的保護。棗紅公獒是優秀者,它用順佯敵意的方式實施了攻擊。岡森格也是優秀者,它其實早就猜到棗紅公獒不會放過自己,便用擒故縱的辦法誘惑了對方的攻擊,然後一閃而逝,脖子上相關命脈的筋奇蹟般地躲開了鋒利的牙刀,脖子上無關痛癢的鬣奇蹟般地團起來了對方一嘴。然後就是反擊,岡森格的反擊也是一口咬住對方的脖子。它咬住的不是鬣,也不是一般的筋,而是喉管,一咬就很深,鋼牙彷彿被大錘打進去了,直楔喉底,然後就拼命甩動大頭,淋漓盡致地發揮著它那異乎尋常的撕裂能力。

當身材魁梧的棗紅公獒躺在地上搐著死去的時候,馬背上的麥政委驚呆了,指著岡森格說:“它怎麼這麼兇暴?它哪裡是狗啊,它比老虎還老虎。這可怎麼辦?這不是人殺狗,是狗殺狗,人殺了狗可以處分人,狗殺了狗難道也要處分狗?”父親說:“誰來處分它?它是前世在阿尼瑪卿雪山上保護過修行僧人的雪山獅子,人是不能動它的。能夠處分它的還是它的同類,就看岡森格能不能遇上真正的對手了。”麥政委憐惜地看著棗紅公獒說:“這麼大的一隻藏獒不到一分鐘就被它咬死了,還能有誰是它的對手呢?”父親說:“但願沒有,但願它平安無事。”岡森格若無其事地站在棗紅公獒的死屍旁邊,平靜地望著遠方,比平時更顯得溫文爾雅。大黑獒那走過去,勞似的著它闊鼻上的血,那不是它是血,那是敵手的血,可以說結束這場戰鬥,它滴血未。它臥了下來,好像很累,頭耷拉著,下巴支撐在彎曲的前腿上,眼皮犯困似的忽閃了幾下。瞭解它的父親說:“你看它裝得多像,一副無辜受屈的樣子。”說著來到馬下,走過去拍打著岡森格說:“起來吧起來吧,我們不會怪罪你。”岡森格不起來,頭伏得更低了,一眼一眼地瞟著前面。父親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循著它的目光朝前看去,看到一個牧人一聲不吭地站在二十步遠的地方。馬上他就知道,牧人叫仁欽次旦,是棗紅公獒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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