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家鄉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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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腳踏著家鄉的原野,他的名字是——法爾?達爾第。
就在這同一個星期四的清晨,法爾?達爾第(他今年是四十歲了)從自己在南撒州高原北部租下的大宅子裡走出來,而他的心情正有點象上面兩句詩裡的那種心情。他的目的地是紐馬開;自從一八九九年秋天,他從牛津溜了出來去看劍橋州的讓點賽之後,這地方他到今天還沒有光顧過。他在門口停下來,跟子親一個吻,同時把一小瓶波得酒
進口袋。
“不要過分走累了,法爾,而且不要賭得太多。”有她的口抵著自己
口,眼睛望著自己的眼睛,法爾對自己殘廢的腿和錢袋都放心了。他應當有點節制;好麗的話永遠是對的——她有一種天生的幹才。她的腦子總是那樣快,總是那樣機靈地及早看出他的心情;自從波爾戰爭時在南非那邊成全了他們的
漫婚姻之後,這二十年來他竟而對自己這位年輕的表妹極端忠實,不但忠實,而且一點不覺得是犧牲,一點不
到厭倦,這在他自己看來也許不算什麼,可是在別人眼中那簡直是奇事,——他究竟有一半達爾第的血
啊!她總是那樣的
捷,總是比他機靈,善體人意。由於兩人是表親結婚,他決定,或者毋寧說好麗決定,不生孩子;雖則臉
黃一點,她卻保持了美觀和苗條身材,以及頭髮的濃郁顏
。法爾特別佩服她在照顧自己的生活外,還能夠騎術一年年嫻
,並能有她自己的生活。她始終不放棄練琴,而且看書看得很多——小說、詩歌,什麼都看。他們在哥羅尼角那邊辦農場時,她把農場上所有的黑人婦孺照顧得都非常之好。說實在話,她真是聰明;然而一點不託大,一點不自命不凡。法爾為人雖不怎樣謙虛,卻逐漸承認她比自己強,而且並不妒忌——這真是對好麗的最大恭維。人們說不定會注意到,他看好麗時,好麗從沒有不覺察,而好麗看他時,他卻有時候不知道。
他在門裡吻了她,因為在車站月臺上不打算這樣做,雖則她要陪他上車站並把車子開回來。非洲的天氣和養馬的辛勤使他的臉
黑了一點,而且皺紋多了,那隻在波爾戰爭受傷的腿又使他行動不大方便,——不過可能在剛結束的這次大戰中卻救了他的命——但是除此以外,他看上去還和當年向好麗求愛時差不多;笑起來仍舊是嘴咧得多大的,仍舊那樣
人,睫
只有變得更濃、更深了,睫
下面的眼睛眯起來仍舊是那種鮮明的淡灰
,雀斑深了些,兩鬢微微花白。他給人家的印象是一個在陽光充足的氣候下和馬在一起勤奮生活過的人。
他在大門口把車子猛然轉一個彎,問道:“小喬恩幾時來?”
“今天。”
“你要給他買什麼東西嗎?我可以星期六帶下來。”
“沒有;不過你可以搭芙蕾的那班車一同回來——一點四十。”法爾把福特汽車開得飛快;他開車子仍舊象男人在一個新國家的壞路上開車子一樣,決不放慢,而且準備碰上凹坑時就送老命。
“她是個頭腦清楚的女孩子,”法爾說“你覺得不覺得?”
“是啊,”好麗說。
“索米斯舅舅跟你爸爸——關係不是不大好嗎?”
“不能讓芙蕾知道,也不能讓喬恩知道,當然,什麼都不能提。只有五天,法爾。”
“場內秘密!行!”只要好麗說不礙事,那就不礙事了。好麗狡黠地打量他一下,說道:“你可看出她要我們請她時說得多漂亮啊?”
“沒有看出!”
“就是這樣。你認為她怎麼樣?”
“漂亮,聰明;可是我敢說,他的牛子上來時,什麼時候都可以鬧彆扭。”
“我不懂,”好麗咕嚕說“她是不是就是那種時下女子。回國碰上這一大堆情形,真把人攪糊塗了。”
“你?你很快就摸行情了。”好麗一隻手
進他的大衣口袋。
“你使人心中有數,”法爾說,鼓舞起來。
“那個比國佬普羅芳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他有點象個‘好魔鬼’。”法爾笑了。
“他在我們家的客人裡真是個怪人。老實說,我們族裡已經鬧得很不體面了,索米斯舅舅娶了個法國老婆,你爹爹又娶了索米斯的第一個子。我們的祖父輩看到這種情形,準要暈倒!”
“哪一家的老一輩子都會這樣,親愛的。”
“這個車子,”法爾忽然說“要踢兩腳才行;它的後足上坡時簡直不得勁。下坡時我得放一下手才能趕上火車呢。”由於愛馬的緣故,他對汽車總是沒法子從心裡喜歡,所以這部福特,他開起來總和好麗開起來看去有點兩樣。火車總算趕上了。
“回去當心些;不然它就會把你摔下來。再見,親愛的。”
“再見,”好麗喊,向他飛一個吻。
在火車裡,他有一刻鐘徘徊在好麗、早報、晴朗的天和紐馬開的模糊回憶之間,後來就鑽進一本方方的小書裡去;書裡全是馬名、親系、主支以及關於馬的外表形狀的註釋。他的福爾賽血統使他一心要
到一匹名種,可是他現在仍舊堅決壓制達爾第家
格里那個發一筆大財的念頭。他自從把南非那邊的農場和養馬賣掉,賺了一筆錢回到英國來,就看出這兒很少出太陽;他跟自己說:“我非得有點消遣不可,不然這個國家就會使我消沉下去。打獵還不夠,我得養馬和訓練跑馬。”由於在一個新國家裡居住了多年,比別人特別
明一點、決斷一點,法爾看出近代養馬術有它的弱點。那些人全
在時尚和高價錢上面。他要買筋骨好的馬,家世滾他媽的!然而這時候他已經對某一血統著了
了!他半意識地想著:“這個渾蛋氣候真有點鬼,
得人團團轉。沒有關係,我一定要買一匹有梅弗萊血
的。”他懷著這樣心情到達了自己夢想的地點。這是一次比較清靜的賽馬,最投合那些喜歡看馬而不喜歡看賭
面孔的人的口味;法爾始終都盯著溜馬的場子轉。二十年的殖民地生活使他擺脫掉從小養成的紈袴習氣,只剩下愛馬者的那種十足整潔的派頭,對他稱做的某些英國男子的“嘻嘻哈哈”派頭,和某些英國女子的“濃裝豔抹”打扮,全看不入眼,覺得又特別又可厭——好麗一點不是這個樣子,而好麗就是他的理想。他眼明手快,人又機智,一上來就考慮著怎樣做一筆
易,挑一匹馬,再喝它一杯酒;當他眼望著一匹梅弗萊牝駒走去時,靠近他身邊有人慢
地說:“法爾?達爾第先生嗎?達爾第太太怎樣?很好吧,我希望。”他看出原來就是他在自己妹子伊摩
家裡碰見的那個比利時傢伙。
“普羅斯伯?普羅芳——我們在一起吃過午飯,”那聲音說。
“你好?”法爾咕嚕一聲。
“我很好,”普羅芳先生回答,他笑得那樣慢的,簡直沒有人學得了。好麗稱他是個“好魔鬼”哼!這兩撇濃濃的、剪得很尖的上須,倒有點魔鬼派頭;不過懶洋洋的,而且脾氣不壞,眼睛長得很秀,有一種意想不到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