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劍底斷腸紅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一天之後,葉清塵就到了君山三醉宮,來不及去見過吳劍知,直接就向島後沈瑄的住處奔去。還未進得院子,就聽見一陣悠揚而溫柔的簫聲從院牆外湘妃竹林裡飄出。葉清塵暗罵道:“見鬼!還是讓這妖女趕到了前面。”忽然,屋裡發出“錚”的一聲,斷金碎玉一般,彷彿崩斷了琴絃。簫聲戛然而止,一片沉寂。過了半天,竹林裡傳出蔣靈騫慘然的聲音:“為什麼?”葉清塵已知沈瑄尚在屋裡彈琴,沒有出去,就放下心來。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用七絃琴作出如此悲愴決絕之音。卻聽沈瑄在屋子裡說道:“緣數已盡,不如相忘於江湖。”葉清塵恍然大悟:果然是他倆曾經…一時間他倒是呆在了那裡,不知如何是好了。

只聽蔣靈騫嘆道:“我知道,我們兩家仇深似海;我也知道,是我爺爺害死了你父親。我並不敢盼望與你重修舊誼。但我千辛萬苦趕來,想見你一面都不可得。究竟我們曾共患難…”沈瑄道:“你自己做了什麼,該知道這裡人人慾得你而誅之。你還不快走,休怪我沒有提醒你。”蔣靈騫道:“我猜他們會恨我,沒想到你也如此!”她沉默一會兒,婉聲道,“我今後再也不會來,再也不見你。我什麼都不要,只見你一面就走。請你出來,好不好?”沈瑄道:“算,算了吧。”

“噗”的一聲,蔣靈騫從竹枝上墜了下來,搖搖晃晃幾乎站立不住。她倚在一竹子上,渾身顫抖,叫道:“沈瑄,你好——我死了,也要讓你後悔一輩子!”就在這時,竹林外傳來吳劍知冷酷而憤懣的聲音:“小妖女,你總算又上門了!”蔣靈騫回頭一看,一群庭派弟子已團團聚集在這片小竹林外面,每個人都長劍出鞘,嚴陣以待。吳劍知夫婦並肩立在前面,死死盯住她。

蔣靈騫大聲笑道:“三醉宮主人親自出來客,這天大的禮數,真真折殺我了!”她話音未落,身子一飄,已昂然落到竹林外的空地上。庭派弟子慌忙站成一圈,把她圍在當中,看似凌亂,其實暗藏劍陣。

吳夫人早就忍耐不住,劍而上道:“劍知,讓我先料理了這個小妖女!”吳劍知“唔”了一聲。本來蔣靈騫比他們底了一輩,似乎應當派庭的晚輩弟子先出戰才是。但他知道蔣靈騫年紀雖小,劍法卻高明,自己門中弟子恐怕沒有一個接得上她十招。他見葉清塵出來了,遂遠遠揖道:“葉大俠替我們尋來了仇人。這番大德,老夫先謝過了!”葉清塵本還想說明,蔣靈騫是自己來找沈瑄的,這邊吳夫人就已經和她上了手。吳夫人的劍法端莊嫻靜,好整以暇,頗有名門淑女的風範。可是這樣一來,恰恰為輕靈跳脫的蔣靈騫所制。戰了幾十個回合,吳夫人只見到蔣靈騫像燕子一樣穿來穿去,令人眼花繚亂,饒是她身經百戰,也不住駭得目瞪口呆。卻見清絕劍在她頭頂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劍光收處,青絲紛紛揚揚落了一地!吳夫人驚魂甫定,忙忙跳開。她知道這一招已是蔣靈騫手下留情,否則取了她首級都可以。

吳劍知見夫人都敗下,也暗暗駭異,忙拱手上前道:“好劍法,老夫這就來領教領教!”蔣靈騫別過臉去,兩眼朝天道:“好主意!你們庭派人才濟濟,一個一個輪番上,總有累死我的時候。”吳劍知暗叫慚愧,掌門夫人尚勝不了一個晚輩少女,以庭派的規矩就該放她下山,沒有再戰一場的道理。但是殺子之仇痛徹肺腑,豈能把大仇人當面放過了!當下,他只得道:“老夫和你比這最後一場!”其實他也知道,倘若這一場都輸了,庭派也沒人可以出戰,他總不好意思求葉清塵出手。

蔣靈騫放了吳夫人一馬,萬沒想到吳劍知還要糾纏,大怒道:“你們好不講理!什麼庭君子山,一群假仁假義、厚顏無恥的偽君子!”吳劍知涵養雖好,臉上也不免微微變。他尚自重身份,沒有拿劍,卻從地上撿了一竹枝,當一平,旋即疾刺蔣靈騫命門要。蔣靈騫面不屑,一招“一夜飛渡鏡湖月”

“呼”的一聲從他頭頂掠過,劍尖點向吳劍知右肩。吳劍知不慌不忙蹲身一旋,竹枝刷地點向蔣靈騫咽喉。不料招數尚未使老,蔣靈騫手中清絕劍閃電般連劃三道,劍光過後,竹枝被削斷三截,落在地上。眼看下一劍就要削到手腕,吳劍知不得不連退三步。

蔣靈騫停下來,冷笑道:“吳大掌門,你要真想殺我,還是用真劍吧!否則我不跟你比。”吳劍知怒叫道:“好!好!這就讓你死在本門鎮山寶劍之下!”旁邊一個弟子跨上一步,呈上一柄黑黝黝的古劍,吳劍知拔劍出鞘,幽光瑩瑩,正是庭派歷代掌門的佩劍“枯木龍

“舅舅,你們不要打了。”吳劍知抬眼一看,沈瑄已從竹林裡走了出來,顯得神思恍惚。吳劍知暗道:“這孩子好不曉事,這時來說這種話!”嘴上卻說:“瑄兒,這裡沒你的事,站遠些看著。”沈瑄說不出話來。蔣靈騫和吳夫人生死相搏,他看得清清楚楚,緊張得渾身冷汗,也不知心裡希望誰勝。可是蔣靈騫終於削了吳夫人的頭髮,他居然有如釋重負的覺。

可是蔣靈騫聽見他的聲音,又是生氣,又是失望,心道:“好呀,你又不是不知我和他們打起來了,居然直到現在才出來說句話。你既然決意向著他們,就犯不著來說這種鬼話!”她也不回頭看一眼沈瑄,抬起手臂,清絕劍直指吳劍知前額:“出招吧!”吳劍知身為庭派掌門,畢竟不是得虛名。方才蔣靈騫一招得勝,實屬僥倖。這一點蔣靈騫也知道。可是在她心裡,早就存了必死的念頭,不料今又被沈瑄拒絕,實在心灰意冷。只覺得天地萬物,居然都是如此的無情可恨。所以向庭派宣戰,實在是負氣而為。本來兩派就有宿仇,索殺個痛快,拼著葬身君山罷了。

她豁了出去,手上便一劍快似一劍地使了出來,盡極天台劍法“明劍”、“寒劍”詭奇迅捷的長處,也不管吳劍知的攻守,只求殺他個手忙腳亂、措手不及。吳劍知沒有料到她一上來就全是殺手,招招狠辣,一時倒拿她沒辦法,只得收住鋒芒,穩穩守住自己的陣地。

一時間只見蔣靈騫一忽兒似飛鳥輕靈,一忽兒如險峰奇崛,圍著吳劍知團團轉,吳劍知卻守得密不透風,一劍也沒讓她攻入。

“大師伯當心了。”樂秀寧聽見這邊喧鬧,趕了過來,看見竟是這兩人動手,忍不住驚呼。蔣靈騫瞥了一眼,看見她忽然出現在這裡,心中一動。

吳劍知究竟是身經百戰的名家,幾十招之後,漸漸發揮威力。原來那柄“枯木龍”劍並不像清絕劍一般輕盈鋒利,卻是極重極沉,鋒芒不。內功練到爐火純青的人用這把劍,有如磁石在手,力大無窮。庭劍法看似瀟灑隨和,其實用這把重劍使將出來,劍氣縱橫,方能達到至高境界。

蔣靈騫的清絕劍被“枯木龍”擋了幾下,只覺得被他緊粘不棄,氣吁吁,漸漸變不過招來,眼看就落到了下風。沈瑄看在一邊,忍不住“啊”地慘呼一聲。

蔣靈騫聽他這一聲,心中一震,頓時有了力氣,咬咬牙拿出拼命的招數,仗著絕頂輕功,又周旋了十幾招。忽然靈機一動,偏偏想起了廬山上偷聽盧澹心的話,她爺爺當初把“夢遊劍法”一招接一招地連使一遍,戰勝了沈瑄的父親沈彬。她自己剛才也用過夢遊劍法的招數,但可不是連成一氣的。如果連用,或者真有奇效?雖然吳劍知比起當年的沈彬差不了多少,而她只怕遠不如爺爺的功力,但這是她唯一的機會。當下,她閉上眼,大喝一聲:“海客談瀛洲!”頓時變招,不管吳劍知出什麼招數,自顧自練了起來。

吳劍知知道這“夢遊劍法”不覺心驚!原來這劍法一招一招連在一起,氣勢連綿,匪夷所思。蔣靈騫此刻腳底如飛,將一套劍法快到極致。吳劍知幾乎連她的衣襟都難以沾到。只見一柄劍猶如神龍戲水,飛虹盤空,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身形疾轉,匝地銀光,頓時四面八方都是蔣靈騫的影子。

吳夫人見丈夫漸漸不支,心急如焚,也顧不了什麼武林規矩了,就要上前助戰,回頭看見樂秀寧出來,卻呼道:“去照顧下瑄兒,你倆別被這妖女傷了。”蔣靈騫這套劍法快要使完,眼看吳劍知就要被得棄劍,忽然聽見吳夫人講話,不住朝沈瑄望了一眼,一望之下,頓時喪魂落魄,幾乎渾身軟倒,跟著一招本來是凌空帶劍,傾瀉而下,浩氣十足,可將對手得臥倒,她卻只是斜斜一劃,劍風慢得連自己的衣袖都帶不起來。

——原來她看見,樂秀寧正挨在沈瑄身邊,兩人並肩站在一起!

這一剎那間,蔣靈騫的心裡已轉過幾百個念頭。當初她和沈瑄在太湖上分別,何嘗不是婉轉傷心?但是她既不忍讓爺爺失望,更因為深知她和沈瑄力量單薄,決不能和湯家抗衡,她不想害了沈瑄。然而分別之後,又不能不漸生悔意,有了逃婚的心思。好容易有了脫身的機會,又在廬山上遇見沈瑄,以為事情終於可諧,盧澹心那一番話卻如一瓢雪水,澆得她心冷如冰。沈瑄既然說不能“愧對先人”絕望之中,她自己只得跟湯慕龍走了。但是和沈瑄一樣,千般慧劍難斬一縷心魔,何況她終究不甘心屈服。半年之中,她沒完沒了地在湯家制造麻煩,希望湯氏父子放棄她。可是偏偏湯慕龍對她,幾乎同樣堅定不移…這才有了黃鶴樓上那震驚武林的一幕。她明白自己活不了幾天了,覺得無論如何,都要了卻平生最後的夙願,所以雖然葉清塵說過庭派恨她,她依然趕到三醉宮來。可沈瑄卻已和樂秀寧並肩站在一起…

“你在我敗落時悲嘆,可見心裡依然牽掛我。但你為什麼還有一個阿秀姐姐?我什麼都想過了,就是沒想到,人心是會改變的。”高手比劍,哪容得一刻分心。吳劍知看她明明快贏了,卻突然間神慘白,若有所思,呆呆的不出招。機不可失,吳劍知奮身而起,一招“黃沙百戰穿金甲”反劈一劍,向蔣靈騫前。他反敗為勝,在此一舉,這一劍凝聚了他畢生功力,神思散亂的蔣靈騫,絕對躲不過…

“當”的一聲,一柄劍飛上天空——既不是“清絕”也不是“枯木龍”卻是沈瑄的佩劍。吳劍知眼快,見沈瑄突然闖過來擋他的劍,急急收住迅猛的力道,幾乎讓自己受了內傷。饒是如此,沈瑄的劍還是被“枯木龍”蕩飛,他的右手從虎口到小臂,震開一道半尺來長的口子,鮮血直。樂秀寧一聲驚呼:“師弟!”蔣靈騫飛起一腳,將沈瑄踢開:“誰要你多管閒事!”接著反手一劍晃出。可這一招使得太散漫無力,竟看不出是指向吳劍知,還是指向沈瑄。吳劍知轉身閃到她背後,左掌凝力,拍到她肩頭。蔣靈騫受此重擊,猛然撲倒在地,“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血來,睜眼一看,發現自己吐出來的血,竟是黑的。她心中一涼:“時候到了!”沈瑄再一次撲了上來,擋住吳劍知。蔣靈騫此時已中那一陣陣恐怖的劇痛向四肢百骸蔓延,幾乎爬不起來:“我不能死在這裡,決不能死在這裡…”她忽然瞥見小丫頭青梅的裙裾,剎那間,猛地提起一口氣,翻身而起,躍到青梅身後,一把扣住她:“你們若是追我,我就先殺了她。”言畢,抓著青梅就躍到湖上,展開“玉燕功”踏而行。眾人顧忌青梅,一時倒真不敢攔她。只有沈瑄會這天台派水上漂的輕功,追著蔣靈騫過去了。

蔣靈騫拎著青梅上岸時,終於已油盡燈枯。她把青梅扔下,一頭靠在一棵樹上,滑倒在地,連息的力氣也漸漸淡去。

青梅盯著這妖女,緊張極了。就聽蔣靈騫緩緩道:“你自己回家去吧。”青梅轉身就跑,蔣靈騫忽然道:“等一等,有件事…我要死了。這把清絕劍,你拿去…給…他…”青梅看蔣靈騫已奄奄一息,接過清絕劍,忽然“噌”的一聲出,刺向蔣靈騫:“我要給少爺報仇!”忽然她口一冰,渾身酥軟,長劍落地。卻是蔣靈騫用盡最後的氣,發出一枚繡骨金針,將她制住,頓時自己累得徹底暈了過去。

青梅倒在地上動不了,守著不省人事的蔣靈騫,心下惶恐不已,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驚喜道:“沈公子,沈公子!”沈瑄匆匆趕來,正想拉青梅,驀的看見蔣靈騫倒在地上,不悲呼一聲“離兒”衝過去跪在她身邊。他將蔣靈騫扶起,發現她一息尚存,只道她是因吳劍知那一掌受了很重的內傷,便急忙運起內功,想給蔣靈騫療傷。

折騰了半,沈瑄已是滿頭大汗,不料蔣靈騫依然沒有半點起。沈瑄急得幾乎自己也要暈厥不已,忽然聽見吳夫人的聲音:“瑄兒,你在做什麼?”原來是吳劍知夫婦帶著幾個弟子乘船趕到。吳劍知看見沈瑄的眼神,悲慼中幾乎含有怨恨,遂沉聲道:“瑄兒,趕快帶著她,跟我們回去!”沈瑄搖搖頭。吳劍知厲聲道:“瑄兒,我從前如何對你說的,全是耳旁風麼?別忘了,你是庭弟子!”沈瑄頓時呆住了,心中一片茫然。吳劍知見狀,走過去想把蔣靈騫拉起。忽然,電光一閃,到眼前,吳劍知猝不及防,躍開半步,驚訝地看到竟然是沈瑄忽然拾起了地上的清絕劍,向他刺來:“我不許你再碰她!你已經將她打成重傷,還不肯放過麼?”吳劍知只是看著他手中的劍,若有所思,忽然衣袖一拂,將劍鋒盪開:“瑄兒,你知道向本派掌門出劍,意味著什麼。”沈瑄一驚:庭門規清清楚楚,向掌門出劍者為本門叛徒,殺無赦!

吳夫人急了:“劍知,不可啊,瑄兒他只是一時糊塗…瑄兒,還不快向你舅舅道歉!”沈瑄望著懷中蒼白的蔣靈騫,道:“那我就和她一起死好了!”吳劍知大怒,舉起右掌蓋向沈瑄頭頂,然而,終於還是漸漸收回了手:“你可想清楚了?”沈瑄點頭。吳劍知長嘆一聲:“你忘了你是誰,可我還記得。師父只有你一個後人,我不殺你,你帶了她走吧,不必再回三醉宮了。”沈瑄知道,這就是“逐出門牆”了。他心中一酸,口中卻淡淡道:“多謝舅舅!”說完將清絕劍撿起,抱著蔣靈騫,向湖邊走去。

吳夫人心中不忍,衝著他的背影道:“瑄兒,你手上的傷…”沈瑄沒有回答,他跳上一隻小船,把昏的蔣靈騫放置好,然後撐開船,向庭湖深處劃去。

庭湖邊有一個僻靜的湖灣,生滿了蘆葦浮萍。岸上稀稀落落住了幾戶人家,皆是打魚為生。其中一家姓楊的,只一老一小祖孫二人相依為命。皆因從前那小孫兒害惡瘧,全靠沈瑄搶回一條命,所以這家人對沈瑄尤其敬慕。這時,沈瑄就帶了蔣靈騫來這裡住下。

淡淡的斜陽鋪在湖面上,碎裂成無數明亮的殘片,幽幽搖曳著。湖水“譁”地一響,靠過來一條小船。沈瑄出來,看見船上跳下一個戴著斗笠的人,不覺驚道:“大哥,你怎麼來了?”葉清塵皺眉道:“我叫這邊的朋友幫我打聽的。你住在這裡,甚不安全!”蔣靈騫大鬧黃鶴樓的事傳得比風還快,湯鐵崖氣得不行。湯家世好友們留下了一些,幫助料理殘局,而後聚在黃鶴樓上,商討此事該如何了結。範定風指責錢世駿向著蔣靈騫,說來說去,竟又懷疑蔣靈騫說的那個“他”便是錢世駿。錢世駿一看難逃關係,就連忙把當初石嘉手下倖存的人帶回來的話說了一遍,還道:“那個跟蔣靈騫在一起的人,正是當時幫錢丹出頭的小子。湯兄,你記不記得當時蔣靈騫從鐘山懸崖上跳下去,有一個人也跟著下去了。當時你我都沒看清是誰。”於是大家紛紛猜測。有人說一定就是在黃鶴樓上救蔣靈騫的人,又有人說不可能,鐘山上那人豈有這樣俊的功夫。

湯鐵崖咬牙切齒道:“不管他是誰,我一定要查出來。把這兩人碎屍萬段!”群雄紛紛附和:“這等傷風敗俗的男女,不可放過!”只有樓狄飛一聲不吭。其實那天第一個出手攪局,放走蔣靈騫和葉清塵的人就是他,只是他蒙上了臉,沒叫人認出。

雖然沒有結論,湯家依然佈下了天羅地網,只是要這妖女和“她男人”的命。一兩天之內,江湖上幾乎無人不曉,紛紛議論。不知有多少隻眼睛盯著他們的行蹤,多少雙手想要扼住他們的喉嚨。

“蔣姑娘醒過來沒有?”葉清塵問。沈瑄搖搖頭。葉清塵嘆道:“那麼是真的了…怪不得她說沒多少子了。”沈瑄駭然。

“如果我聽來的消息不錯,湯家給她下過藥。”葉清塵皺眉道,“而且是飛煙散。”飛煙散是羅浮山湯家祖傳的一種秘藥,用來控制一些不聽話的手下人。迫人服下之後,每年十一月十五月圓之時,必須發一次解藥,解除一年的毒力,否則渾身潰爛,口吐黑血,死得苦不堪言。想來蔣靈騫當時不肯屈服,湯家也將她如法炮製了一回。

沈瑄呆了半晌,緩緩道:“原來是這樣。她昏了一天,我本以為是舅舅的掌力傷了她,但什麼法子都試過,一點兒都沒有好轉。後來發現她體內有一種蓄積已久的劇毒,正在發作,到了明天晚上就會攻入心脈,無可挽回。我已用了些解毒的藥,可以將毒控制得緩和一些,但恐怕也維持不了多久。幸虧你告訴我,這竟然是飛煙散!”

“你既然知道這藥的來歷,可否解得此毒?”

“解是能解。不過…需要巫山金盔銀甲峽裡生長的一種草做藥引子。而且,配製起來極不容易。明天就是十五,無論如何都來不及了。眼下…恐怕只有一個辦法。”葉清塵看沈瑄說得不動聲,可眼神中卻透出一絲奇異的決絕。

“眼下只有一個辦法,我去找湯家的人,請他們殺了我,放過離兒。”葉清塵斬釘截鐵道:“別犯糊塗!你去自首,湯慕龍也許會心軟。可是湯鐵崖這老狐狸,要的是你們兩個人的命!”

“有一線希望,也總比在這裡看著她死好。”葉清塵無奈,勸道:“不要急。聽我說,你不是有辦法將毒控制一段時間麼?明天晚上她未必會死。你在這裡守著她,我去找解藥!”可是他雖然如此說,心裡也知道這飛煙散的解藥自然是湯家極其要緊的東西,他縱然在江湖上神通廣大,也很難在一之內到。到時,蔣靈騫還是隻有去死。

沈瑄想了許久,道:“不必了,大哥。倘若你為此失陷,我就更難以自處了。”說著轉身回屋。葉清塵猶豫不決,不知是應該去找解藥,還是應當留下。他也想救蔣靈騫,但他一走,沈瑄說不定真的自己就去找湯鐵崖了。

他思慮良久,轉身回到船上,拿出墨額琴來:“樂姑娘叫我給你帶來的。”沈瑄輕輕撫摸琴絃,悠然道:“當初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也像現在這樣昏不醒,只是靜靜躺著。”他看看一動不動的蔣靈騫,緊閉著雙眼,面容白得幾乎透明,“可是現在,連我的琴聲也不能喚醒她了。她說過我會後悔的,我果然便後悔至極!大哥,你為什麼非要把她帶到君山來?”葉清塵嘆道:“我哪裡有本事帶她來,是她自己一心要來找你的啊!”他遂將黃鶴樓上發生的種種事情對沈瑄細細說了。誰知沈瑄不聽時,尚可自持,聽見蔣靈騫手裂紅裝,又聽見她被群雄圍剿,動得渾身顫抖。他背過臉去,緊緊捉住蔣靈騫的手,半天出不了一聲。

“二弟,”葉清塵急了,“這也是各人命數,你不要太難過。”他深悔講了出來,沈瑄這個樣子看來是勸不了了。他望著燈下一坐一臥的兩個人影,忽然心中觸動,拉過那架墨額琴,擊弦長歌起來:“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悽悽簟寒。孤燈不明思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沈瑄此時已是痛到極處,聽到這曲摧心斷腸的悲歌,心情宣洩之下,反倒平定了一些,忽然想到:難道大哥自己也有什麼難言的心事麼?

葉清塵唱完這首《長相思》,已經拿定主意,站起來,正道:“二弟,我這就去找湯鐵崖,要他把解藥出。你和蔣姑娘一定等我回來!”沈瑄正要說什麼,忽然門外傳來兩聲大笑:“何必找什麼湯鐵崖!葉大俠,我家主人親自送解藥上門來了!”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