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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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他撥開黏在額上的髮絲,確定他睡得安穩,又給他掖了被角,她走出房門,去了廚房,找了半晌,發現廚下只有一小包的米麩,她用灶上的開水將米麩調勻,找了一塊細紗布,堂屋裡黃嬸和芽大概都忙去了,小雪球縮在
芽臨時給牠造的窩,頭連抬一下都沒能。
她把米麩碗擱在桌上,幾個小步將小雪球抱起,放在大腿上,用細紗布沾了還燙著的米麩湊到牠鼻子前晃啊晃的,希望香味能引起牠的食慾。
這麼小的東西,一定還沒斷,可是家裡哪來的
,之前那丁點,已經被她拿去做了吃食。
“來,這是好吃的東西喔,吃了才有力氣,才能活下來。”盛知豫把手都搖酸了,牠仍是耷拉著頭,對吃食絲毫不興趣,她思忖如此下去不是辦法,要不要撬開小雪球的嘴來喂?
又試了幾回,幸好牠終於伸出小丁似的粉紅舌頭,了一口,也許嚥下肚後發現這東西不討厭,就算閉著眼睛也打起
神開始討吃食。
一碗米麩很快喂光,牠撐起圓滾滾的肚皮,嘴邊還殘留著米麩汁,蜷了兩下,窩在盛知豫的手心裡,不動了。
這種天氣,讓牠睡在堂屋裡,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看起來只好讓牠和趙鞅一起睡了。
這結果自然惹得晚飯前醒過來的小米糰子暴跳如雷。
他居然墮落到和一隻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動物同睡一炕?這是奇恥大辱!
坐上飯桌,他的臉更扭曲了。
瞧瞧這桌上是什麼菜?他見都沒見過,油渣炒土豆,秋收時存在地窖的大白菜炒豆角,加了紅薯的糙米乾飯,一鍋鹹菜臘魚乾湯。
那是人吃的嗎?在他的認知裡,那絕對不是!
“我要吃玫瑰蘭丁、甜酸菠菜排骨、松白芷寶魚湯、蜂
果子香糕、碧粳香米粥。”他如數家珍,簡直就是信手拈來。
是誰家大人把孩子這麼養的?
趙鞅的話理所當然被當成了耳邊風。
“不吃就下飯桌去,不過捱餓了可不能哭,就算你哭,也不會有東西吃,在我們這兒,過了飯點,可就要到明早上才有東西吃了。”盛知豫特意把飯菜吃得飛快又香甜的樣子。
這樣被嬌寵的孩子,她不會拿外頭多的是沒飯吃的人這種話來鼓勵他要愛物惜物,讓他餓肚子,最直接。
他倔著的小臉有幾分鬆動,姿態也擺不下去了,他不是不餓,他餓啊,誰知道之前會累到不小心睡著了,他早晨只吃了一顆糖球的肚子早就餓到咕咕叫,餓得受不了了。
他不傻,他也知道自己身上隨身配戴的小配件隨便都能換錢和吃的,不過,這世間多的是壞人,他這小身板不管走到哪都極為吃虧,想佔他便宜的人多的是。
“這樣吧,你要把飯吃了,待會兒擦過澡,姊姊給你講故事。”盛知豫給他挾了一筷子油渣炒土豆。
老實說這不知道是什麼的菜還香的,趙鞅捧起碗來,一副慷慨赴義的表情,但是說到底他就是個孩子,原則歸原則,他很快扒了一大口,吃到嘴角黏上飯粒都不知道。
“是前故事嗎?”
“算是吧。”
“要講得不合我意,我就不饒你!”
“我要說得采絕倫,有什麼好處?”
“總之,等本…我聽了再做決定。”他跩的咧。
飯後,盛知豫說要去消食,裹了披風便出屋子去了。
芽心想院子就這麼大,沒什麼好擔心,倒也不去嘮叨她。
盛知豫走出門,屋外一地銀白,夜靜然如水,跨過自家木橋,一二三四五六七…她數了數,自己橫走十三步,腳後十二道腳印子,對門就是梅家。
打從屋外的籬笆可以看見屋裡有朦朧的光,可見人是在家的。
她試著推門,想不到門吱呀了聲,一推就開。
這男人是懷抱夜不閉戶的神,還是他膽子大,自恃藝高人膽大,壓
不怕什麼宵小?
她踏進一步,梅家這屋子是土夯的兩間房,茅草蓋屋頂,比起自家雖然差不到哪裡去,但是憑良心講,很難說住這裡的人子會比較寬裕。
想起他那已經洗得快要不見顏的衣服,盛知豫看得出來這個梅嘉謨,或者應該叫梅天驕的男子
子過得
苦,那些個叱吒風雲的過去,讓他風光一時,可風光沒多久,一朝從雲端掉進凡間,就連一份餬口的工作都找不到。
都說伴君如伴虎,原來都是真的。
這般大起大落,他的心裡也苦吧?
“這麼晚了,少夫人在這裡做什麼?”分外清冷的聲音無聲無息的響起,讓她差點滑了一跤。
她她她…她又沒做什麼虧心事,不用表現得這麼心虛吧?
“梅大哥。”他身上還是白天穿的那件衫子,這種天氣她披著披風出門還是冷到鼻尖和腳板都快失去知覺,靜靜落下的細雪沾上他的雙肩與睫,他卻毫無所覺的樣子。
這人除了萬年不變的冰塊臉,就連知覺也不太好嗎?
“嘉謨是你的名字?”她發誓,她要說的絕對不是這件事。
“字。”他神情不變,就連眼神也不見絲毫波瀾。
“嘉謨是你的字?”喔,原來。
“我來不是吃飽沒事,我是想來問梅大哥,我家裡缺一個長工,能來幫忙嗎?月薪二兩銀子,一年四時衣衫,一年三節有菜麵粉,一天管兩頓飽,我們吃什麼你就吃什麼,如此這般可行?”梅嘉謨…梅天驕有些愣住,僵硬的看著她。
他沉默著,始終不發一語。
“鄰里互相幫襯嘛,梅大哥是知道我家中情況的,一屋子的老少,石伯年紀大了,體力有限,子還很長,我懂一點女紅,想繡幾隻荷包、扇面或是隨身的小繡件去賣,換些銀子回來,不過城裡賣的繃子都不合我意,我還要一張繡架,房子舊瓦需要翻撿,翻了舊瓦,屋後又有半
的桔子
了要摘下,家裡的木門一到晚上風吹便吱嘎吱嘎的響,不知道是不是需要換扇門。再說了,每天要挑水劈柴,堂屋的青磚也要修補,年關快到了,這都是體力活,沒個有力氣的人來做真的不成。”她的眼神認真無比,等著梅天驕回應。
一長串的沈寂在他們之間迤邐開來,腳下是冷冷的風捲著細碎的雪花而過。
回句話有這麼難嘛?她笑得臉都快僵了。
他不著痕跡的觀察她,她潔白的臉凍得紅通通,因為冷,兩隻腳不停換來換去,披風裹得緊緊的,身子微微的顫著,她明明冷個半死,就為了這種小事專程過來。
“給我時間考慮。”他目光依然幽冷,但是他那把聲音響在這晚上,沉重又輕柔,隱隱藏著威壓。
她猶如得到赦令。
也是、也是,男人嘛,好面子,是應該給他時間思考。
“你如果覺得可以,那明兒個一早上工,我想你一個人飯也辛苦,不如早半個時辰出門,到我家裡來一起用飯,我會吩咐黃嬸多切點紅薯,煮一鍋濃濃的稀飯等你…”梅天驕聽著她喃喃數著步子回到自家小橋的影子,沒什麼情緒的眼裡難得
出點極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