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苦主姓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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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恙打開門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韋長歌的微笑。
“早。”無恙看了他一會,開口道:“你找到他了?”韋長歌搖搖頭:“沒有。”
“那為什麼不先砍掉右手再來?”
“還有一個月才到三月之期,無恙兄你又何必著急?”答話的,是站在韋長歌身後的男子。
無恙看了看那人,淡淡問道:“這位是?”那人微微一笑:“在下蘇妄言,來幫韋長歌要回他的右手…你不請我們進去坐坐麼?”無恙略踟躇了一下,讓開了。
“你們怎麼找到這地方的?”蘇妄言坐到韋長歌身旁,笑著道:“仗義每在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你忘了你有個叫王飛的朋友了?”無恙搖了搖頭,笑道:“我信得過他。不過…王飛是個老實人,不像二位是水晶心肝似的人物,說到城府心計,又怎麼是韋堡主和蘇公子的對手?”他把茶穩穩斟進桌上的杯子裡,再推到兩人面前:“我這裡偏僻,沒什麼好茶待客,兩位不要見怪。”蘇妄言看了看放在面前的茶,也不喝,突地伸手一彈杯沿,發出“當”的一脆響。
無恙看著他的舉動,愣道:“蘇公子怕我下毒?”蘇妄言淺笑:“不敢。”語畢,像要證明似的端起茶杯淺酌一口。
無恙一笑,轉向韋長歌:““你沒有找到吳鉤,也不是來送你的右手?”
“是。”
“那,韋堡主此來所為何事?”韋長歌也不答話,從懷裡掏出三粒骰子放在桌上:“想請無恙兄再指教一次。”他也不等無恙回答,迅速仰頭喝乾了杯裡的水,翻過茶杯扣住骰子,左右搖晃了幾次,再微笑著抬眼看向無恙:“我說是三個六。”無恙臉上出意義不明的微笑:“我猜還是三、四、四。”韋長歌揭開杯子,果然是三、四、四。韋長歌只看了一眼,放下杯子再次扣住骰子,過了片刻,再次揭開…這一次,向上的一面赫然成了三個六。
韋長歌一笑:“你沒錯,我也沒錯…上次在那家酒樓,長歌差點就被你瞞過了。”無恙的神居然輕鬆起來:“我知道你一定會發現的。一個人輸掉了右手,決不可能不再揭開骰盅確認一次…你是來要回賭注?”韋長歌搖搖頭:“我既然親口認了輸,不管怎麼樣,就是我輸了。我不會反悔。只是,要找吳鉤恐怕還得靠你幫忙才行。”無恙正要說話,蘇妄言突然
嘴道:“這裡好靜。”無恙看他一眼,回答:“我喜歡安靜,市井之地太吵,山裡僻靜,所以我才住到這裡終
和樵夫農叟為伴。”
“一個人住在山裡不會寂寞麼?”
“還好。我搬來這裡也不過半年左右。”
“原來如此。”蘇妄言頷首,頓了頓,突地道:“還有一位主人呢?無恙兄怎麼不請他出來讓我們見見?”無恙臉微變道:“蘇公子說笑了,這小屋一覽無餘,除了我,哪還有人?”蘇妄言灼灼地看著無恙,氣定神閒:“或許那位原本來就不是人。”
“來的路上我已經覺得不對勁。郊野之地是該比別處安靜沒錯,但,這裡實在太過安靜了…青山幽谷,竟然連一聲鳥叫一聲蟲鳴都聽不到,豈不是靜得有些奇怪?”蘇妄言慢慢地呷了一口茶,話鋒一轉:“這種靜法我在雲貴一帶曾經遇到過。”
“苗疆是蟲蟻之地,尤多毒物,就連當地人居住的屋子裡也常常會有蛇蟲出沒。但去過苗疆的人都知道,遇到這些並沒什麼大不了的,若是一戶人家完全沒有毒物出沒,甚至連屋子周圍都不聞蟲鳴蛇鼠絕跡,那才真正可怕…因為這樣的人家一定是養著天下罕見的巨毒之物,使得附近的同類紛紛走避…拿中原的話來說,就是蠱。”
“上次的賭局,還有剛才,韋長歌擲出來的確實是三個六,揭開的時候卻變成了三、四、四,不是賭具的問題,而是他在那時候被惑了,他看到的三、四、四其實只是幻象。如果我沒猜錯,應該就是那個管姓女子所為吧?鬼是不可能青天白
下出現的。而蠱,千奇百怪,就算有一兩種可以控制人的心智也不足為怪…”蘇妄言瞟向韋長歌,一字一句地道:“我們的韋大堡主又見
起意、
令智昏、
心竅,居然輕輕鬆鬆就讓人騙了!”韋長歌一愣,知道他生氣,只好苦笑。
無恙道:“你是說我用蠱?”蘇妄言搖搖頭:“不。”又反問:“你可知道方才你倒茶給我,我為什麼要彈一下杯子?”
“為什麼?”蘇妄言道:“養蠱的人家請人用茶或是吃飯的時候,客人這麼一彈,就表示已經窺破了行藏,蠱便不能再作怪。但剛才我在杯子上一彈,你卻問我‘蘇公子怕我下毒?’而韋長歌搖出來的三個六點也還是變成了三、四、四。於是我就知道,不是蠱。”
“那蘇公子認為會是什麼?”蘇妄言靜靜地看了無恙半天,粲然一笑:“那女子說自己姓管,其實,她不是‘姓’管…她是管狐。”屋裡一陣靜默。
無恙忽地笑道:“都說蘇大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果然不錯。無恙佩服!”蘇妄言拱拱手,道:“不敢。無恙兄何不請管姑娘出來一見?”無恙微笑著低下頭,淡淡道:“雲中,出來吧。”只聽得一陣笑聲,然後有人輕聲道:“韋堡主,別來無恙。”韋長歌猛一回頭,一個少年含笑立在牆角,眉目如畫,依稀就是當那管姓女子的模樣。韋長歌一怔,呆呆看了一會,道:“是你!”少年抿
一笑,走到無恙身後站住,道:“在下管雲中,有勞堡主惦記了。”韋長歌奇道:“原來你不是女子?!”雲中看他一眼,只笑不答。
蘇妄言看看韋長歌,又看看雲中,冷哼一聲:“像由心生,你滿心想的都是絕美女,眼裡看見的自然也就是絕代佳人了。”說完了,瞪他一眼,偏過頭。
韋長歌有些尷尬地移開目光,但見蘇妄言一臉嗔怒,又不悄悄微笑了一下。
無恙伸手把雲中拉到身旁坐下,向韋長歌道:“蘇公子猜得沒錯,雲中確實是管狐,他從我十六歲起就跟在我身邊了,能贏到堡主一隻手,也是雲中的關係。”蘇妄言又是輕哼一聲。
韋長歌苦笑了一下,岔開道:“這兩個月來,我和妄言已經用盡了所有的法子,還是找不到你要找的吳鉤。三月之期將近,這麼下去,恐怕得請你去一趟天下堡取你贏來的賭注了。”蘇妄言喝了口茶,臉稍霽,仍是沉著聲音道:“無恙,恕我直言,你做這一切,最後還不是為了找到吳鉤?找不到人,拿著一隻砍下來的右手,只怕也不會有多大用處。但韋長歌卻不能沒有這隻手。何不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說不定會有什麼你沒注意的線索。只要有了線索,天下堡和蘇家就一定能找到人,韋長歌的右手也能就保住了…”無恙低頭不語,半晌咬著牙道:“好,我告訴你們。我找他,為的是血海深仇!”他捏緊拳頭,恨聲道:“二百三十七條人命的血債要他血償!”韋長歌和蘇妄言
不住俱是心頭一驚。雖說已經料到無恙和那吳鉤一定有深仇大恨,但卻沒想到這一段仇恨竟然牽涉到二百多條人命。
雲中安似的把手搭在無恙手上,無恙握住他手,深
了一口氣,一字字道:“我姓關。”韋長歌失聲道:“你姓關?”無恙重複了一遍:“我姓關,我的名字,叫關無恙。”韋長歌與蘇妄言對視一眼,緩緩問道:“十二年前,嶽州離鴻山莊一夜之間慘遭滅門,包括莊主夫婦在內,山莊上下一百多口都被人殺害。莊主夫人連娟,乃是哮劍連伐遠的幼女,連伐遠聞訊,廣發武林貼打探消息,要為女兒一家報仇。沒想到,不到一個月,連家亦遭滅門慘禍。離鴻山莊莊主關城,號稱中原第一快刀,哮劍在江湖中亦是成名已久的人物,門人弟子多有後起之秀,連逢慘變,竟連一個活口都沒留下!連兇手是誰都不得而知…當年消息傳出,轟動了整個武林,十二年來依然是一宗最大的懸案。你說的,莫非就是離鴻山莊這件滅門慘案?”
“不錯。”無恙猛地一捶桌子:“關城是我父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年留下我僥倖不死,就是要為關、連兩家二百三十七條人命討回公道!”韋長歌下意識地舉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的意思是,連、關兩家的血案都是吳鉤所為?”
“親眼所見,豈能有假?!”韋長歌又道:“江湖中都說關、連兩家並未留下活口,你又是怎麼逃脫的?”無恙黯然道:“那天我回去,娘和小妹都已經遭了毒手。爹受了傷,倚在柱子上,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提著刀站在一邊,他看了我爹許久,最後一刀刺在爹心口,就是那個時候,爹抓住那男人的手叫了一聲‘吳鉤’,我這才知道那男人的名字。他殺了我爹,就向我走過來。我原以為自己是逃不掉的了,沒想到,他只是看著我…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紅紅的、滿滿的都是恨意,簡直像要燒起來一樣!但他動也不動的看著我,那樣子,卻又像是比我還要傷心…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男人長長嘆了口氣,倒像是要哭似的,轉身走進內堂去了。那個時候我才十歲,又害怕又傷心,只知道哭,竟然沒有趁機逃走。他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個小箱子…”他說到這裡,略略一停。
彷彿覺到了什麼,四個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到了桌上擺著的陳舊木箱上。無恙苦笑了一下,伸手摩挲著木箱的表面:“他拿著的箱子,就是你們看到的這個…這個箱子,一直放在我爹的房間裡,我小時侯,曾經有幾次看見我爹背了人看著它嘆氣,但箱子裡裝的什麼,卻連我娘都不知道…他拿著箱子出來,看見我,又愣了一會,終於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放到懷裡,然後把這個箱子輕輕放在我面前,大步走了。”無恙說到這裡,想了想又搖搖頭,神
茫然,喃喃道:“是他放了我…他為什麼放過我?為什麼?
…
”韋長歌和蘇妄言雖然早知道這一段武林公案,但其中始末卻是第一次知道,都聽得入神。蘇妄言打破沉默問道:“後來呢?”無恙像是被從回憶中拉出來似的,猛然回過神,沉聲回道:“後來?後來,我跪在爹孃的屍體前立誓要為他們報仇,然後連夜就離開了離鴻山莊。我孤身上路,本來是想去連家找外公幫我報仇的,等我好不容易到了連家,已經是兩個月之後…沒想到,連家也已經…”無恙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了口氣,繼續道:“我怕被仇家找到,從那以後就隱姓埋名,一個人在外
。我那時年紀尚小,又身無分文,混在乞丐群裡討飯度
,有好幾次不是差點餓死就是差點被人打死。總算我命不該決…這種
子過了大約半年,終於讓我遇到梅姑姑!我爹曾對姑姑有恩,姑姑偶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後,便收留了我,教養我成人,姑姑待我有如己出,對我實在恩重如山…這些年,我從未有片刻忘記過‘報仇’二字!我沒有一天不想著把吳鉤找出來,用他的頭來祭我關、連兩家二百三十七條人命!”一個十歲的孩子,舉目無親,身負血海深仇四處
,其中種種艱苦自是不必細述。韋長歌不
心下惻然,一臉凝重地道:“無恙,你可想過?吳鉤武功高強,殺人如草芥,就算讓你找到他,你又要如何報仇?”
“這個不勞韋堡主心,只要能找到吳鉤,自然有我幫無恙報仇。”雲中依然笑得嫵然。看看無恙一臉憮然,他輕輕伏到無恙肩頭,柔聲道:“行啦,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現下,咱們該先商量商量怎麼找吳鉤…”無恙對他強笑了笑,轉向二人道:“韋堡主,蘇公子,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二位可有什麼頭緒麼?”韋長歌敲了敲桌面,忽地笑起來:“妄言,你覺得如何?”
“先去嶽州。”無恙一愕,詫道:“去嶽州?離鴻山莊早已是一片廢墟,就算當年吳鉤留下了什麼線索,過了這麼多年,也早就飛灰湮滅了,現在再去嶽州有什麼用?”蘇妄言微微一笑:“有一樣東西,再過多少年也還是一樣。”
“什麼?”
“屍體。”蘇妄言很快的回答。
“不錯。”韋長歌接道:“只要找到當年為離鴻山莊的命案驗屍的人,就能知道很多事…至少,會勝過我們象這樣再找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