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半敲門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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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的三聲,剛才從客廳的大門那裡傳來。是錯覺嗎?我從頭櫃上拿起手機,按亮。刺眼的光線中,能努力看清楚時間。數字顯示為四點零二分。凌晨。誰會在這個時間來敲門?莫非真的是錯覺?咚咚咚。又是三聲…
不要老做噩夢。
這句話不遠不近地傳來,似乎不是由某個具體的人說出,而是來自於很深但又很近的地方。比如內心的深處。因而聽不出說話者的語調,更不知道是男聲還是女聲…不要老做噩夢…不知是勸誡還是警醒。但它至少在肯定地說:你老是做噩夢。
於是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我哪裡做噩夢了?就在這句話從腦中被硬生生拋出來的那一瞬間,我猛然清醒過來,好像自己也被硬生生地從睡眠中丟棄出來。
我的確做了噩夢。夢見什麼來著?不,不是剛才。是前幾天,我夢見自己變成了鬼,還有防空。的確做了噩夢這個事實,讓我此刻清醒得就像掉進北冰洋的海水一般。話說回來,為什麼偏偏是北冰洋?難道印度洋的海水就不冷?不知道。那一刻腦海裡浮現出來的景象就是北冰洋。一隻又一隻的企鵝散落在冰面上。而我,在冰面以下,在企鵝的視線裡
受著海水的冷。
亂七八糟地在想些什麼!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抬起軟綿綿的手了
,左眼右眼一起轉了一圈,肯定了周圍的環境。我躺在
上,身上搭著一條
巾毯,胳膊和腿都
在外面,和
緊緊接觸的皮膚略微有些
溼,黏糊糊的。空氣悶熱得讓人
不過氣來,何況這樣的空氣裡還摻雜了蚊香的所謂無毒無害的味道。鼻腔開始發澀,眼睛也幹得不得了,像是活生生給
去了水分,有如旱地一般的幹。喉嚨也好不到哪兒去,迫切地想要喝水。可是動不了,雙手雙腳全部癱軟在原地,絲毫不聽從大腦的指揮,但抬起手
眼睛這種小事倒是沒問題的。我抿了抿嘴
,嘴
糙得很不真實。
天花板靜靜地俯視著我。以前也不是沒有像這樣半夜醒來,盯著天花板看過。可偏偏這個時候,就是覺得有來自天花板的視線居高臨下地,靜默地,窺視地,得意地,頗有些憐憫地看著我。我躺在上,
覺和天花板之間隔著晦暗不明,緩緩
動的黑
空氣,像是因加了很多水而顯得還不夠黑的墨汁。
也許夜晚就是這樣一種東西。燈光驅散黑暗的方式,就是用掃把掃去這些墨汁。掃過的地方亮起來,我們稱之為光。有時掃不乾淨,我們稱之為微光。遠遠的,我們透過墨水看著一點微光…
怎麼又在胡思亂想!另一個聲音在心裡對自己說。我翻了一個身,側向右邊,吃驚地發現身邊躺著一個人。
好一會才想起來那是張生。不會是別人。只是胡思亂想之間,偏巧對身邊躺著這樣一個人的事實到不適應而已。沒錯,就是張生。不論是現在醒來,還是昨天晚上醒來,又或者是後天,大後天,旁邊的人總會是張生,而不是其他什麼莫名其妙的人。兩個月以後就難說了。再說也用不著去想兩個月以後的事。
他睡得正,好像變成了
的一部分。這個想象讓我忍不住想推一推他,以證明他和
之間,還是有些許不同。但我最終沒有這麼做。這個想像從理論上說,終究還是荒謬的。又
覺他好像不知不覺地死去了,儘管
膛在起伏,溫熱而
溼的氣息一下一下地打在臉上,但我還是覺得,張生好像已經死去了。
話說回來,人們不也經常在第一瞬間分不清一具死屍究竟是睡著還是死去了嗎?也許我們經常在睡著的時候死去一小會。短暫的死亡,短得不能再短,幾分鐘,幾秒。以給你旁邊半夜醒來的人一個錯覺:他(她)死了嗎?
但也有真正的死去一小會,馬上又活過來的人。
這樣胡思亂想下去就真睡不著了。那個聲音又無奈地說。
我努力地閉上眼睛。但從天花板筆直傳遞而來的視線怎麼也揮之不去,閉上眼睛也沒用。天花板是什麼時候竟然有了視覺?這樣一想,又覺得旁邊的衣櫃,不遠處的書桌,甚至地上的拖鞋,也有種種的視線傳來,從四面八方,以一種隱秘的方式。
我不知道的方式?
我猛地睜開眼睛。視線更強烈了,看不見的針從房間的各個角落裡發過來。
在皮膚上不
到疼,只是心臟一陣一陣地跳個不停。汗也大量地從
孔裡湧出,勢不可擋。
孔好像失去了身為
孔的作用,水分正在不停地從身體裡
失,好像烈
下融化的冰
凌。眼睜睜地看著它融化,先是變軟,然後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直到最後變成一攤乾涸的印記。我想掙扎著從
上坐起來,給自己倒一杯水。
我看著張生,一邊猶豫,一邊伸出手,想去推他。就在手指剛碰觸皮膚的時候,門上突然發出咚咚咚的三聲。
手停在半空。
是敲門聲?準確無疑,殘留的聲波還在空氣裡。咚咚咚的三聲,剛才從客廳的大門那裡傳來。是錯覺嗎?我從頭櫃上拿起手機,按亮。刺眼的光線中,能努力看清楚時間。數字顯示為4點2分。凌晨。誰會在這個時間來敲門?莫非真的是錯覺?
咚咚咚。
又是三聲。這一次,無論如何可以肯定不是錯覺了。那聲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從客廳傳來,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客廳的大門。覺上,如果我不去應門,必然會有人在門外輕喊我的名字。
可沒有。過了一會,又是,咚咚咚。節奏一樣,力度也一樣,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敲門聲。如果不是這麼真實,還以為是錄音機錄製好,放在了凌晨4點2分的我家門前。
如果我不去開門,敲門聲會一直繼續?
這個想法似乎立刻被敲門聲知。咚咚咚,又是三聲。
我忍不住了,將伸向張生的手往前推了一推。張生嘴裡咕噥了一句,翻了個身,將背對著我。我又推了一推,這時,敲門聲,又響了一遍。如此重複,真是讓人無法忍受。我接著用了更大的力氣去推張生,可是喉嚨裡不知為什麼發不出一點聲音。不能叫張生的名字,連“喂”也不能說。再三地推他卻沒有任何回應之後,我開始有些氣惱。
這人,難道真的死了嗎?
敲門聲在這段時間不知響了幾遍。不折不扣的如出一轍的敲門聲,連中間相隔的時間長短都一樣。再這樣敲下去,我非瘋掉不可。甚至可能會無法忍受,踢張生一腳。但轉念一想,這又關他什麼事呢?聽見敲門聲的人是我,我不敢起來去看看也就罷了,還要莫名其妙地踢別人一腳?可我心裡的確有踢上一腳的衝動。
這樣想了一會,開始無奈地考慮自己的處境。現在只有兩條路可選:一,任由敲門聲響下去。把自己縮在巾毯裡面,或者撕下
頭櫃上的紙巾,
成兩團堵住耳朵。二,從
上坐起來,孤身一人到客廳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或許問一聲是誰,然後再決定開不開門。
除了這兩條,沒有其他可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