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魂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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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十字路口經常會遇到鬼魂,”年輕女人幽幽地說“如果我死了,大概也會在十字路口走來走去吧。”八歲的于思真切地聽到那個聲音時,正是深夜。她睜開眼睛,摸索著打開頭的檯燈。牆上的掛鐘顯示是兩點多。深更半夜,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疑惑地辨別著聲音的方向,那來自窗外。她從上站起來,扒開窗簾,向外面看去。

一輪滿月白亮亮地浮在天空中,院子裡灑滿銀白的光芒,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樹木完全沒有了白天的溫馨與親和,在吹來的風中顫抖著的黑壓壓的枝葉,發出瑟瑟的聲響。院子裡的石塊看上去就像一張死人的臉。

那聲音沉默下來。于思心想,除了自己聽見,還有人聽見呢?爸爸和媽媽也醒了嗎?要不要叫醒他們?可是那聲音再也沒有響起來過。冷颼颼的風突然吹進房間,于思打了個寒戰,將被子裹在身上。要不要去廁所呢?她在心裡猶豫著,上廁所就必須自己穿鞋,走出門,到院子的另一邊去。算了,還是等到明天再說吧。

她熄掉燈,閉上眼睛,但怎麼也睡不著。月光從窗簾的邊邊角角投進來。當那聲音再度響起的時候,于思毫不遲疑地坐起來,這回沒再開燈,她在身上披一件衣服,掀開窗簾的一角從縫隙裡向外看去。

她看見的是兩個黑黝黝的身影。兩人都穿著深的衣服,其中一個佝僂著,走起路來有些僵硬。另一個人的手上拎著一個黑的包裹。這麼晚怎麼有陌生人到自己家的院子裡來?狗為什麼沒叫?

黑影們一動不動地蹲在地上,像是低聲商量什麼。看不見兩人的面部。四下裡許久都沒有動靜。看上去一切都似乎沐浴著虛幻的皎白的月光。于思紋絲不動地趴在窗戶的一角,凝視著那兩個蹲在地上的黑影,無法移開視線。

過了一會,也許是商量好了,佝僂著的那個人突然從背後拿出一長長的東西,于思仔細辨認之後發現那是鐵鍬。他用鐵鍬在靠近樹幹的地方挖起坑來。嚓嚓的聲音在庭院裡迴盪著。于思心想,爸爸媽媽不久後就會被這聲音驚醒。但是,誰也沒有醒過來。挖坑的人對四周的動靜似乎也不在意,動作有條不紊,恰到好處。不久後,鐵鍬下就出現了一個大坑,這人將鐵鍬靠在樹幹上,站在旁邊打量四周的光景。

坑不是很深,大概也就比八歲的于思膝蓋略高一些。稍後,他從提包裡拿出一個黑黑的東西。說不定那個人要往坑裡埋什麼人的屍體——于思想起了父母常在私下裡談論的殺人犯,心臟怦怦跳得厲害。但是從大小看去,也不像是人的屍體,也有可能是貓,或者嬰兒之類的。但是為什麼偏要埋在我家呢?

她似乎有種預,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即將發生了。她咬緊嘴,不由自主地抓住自己的胳膊。如果半夜沒被吵醒就好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不可能當做沒看見。她把鼻子貼在窗戶玻璃上,密切地注意著院子裡的動靜。已經不再指望爸爸媽媽會起來。如今看來,就是發出再大的聲音,他們也不會醒過來了。

那人彎下,輕手輕腳地將包裹裡的東西放進坑裡去,然後毅然決然地拿起鐵鍬填坑。填完了以後,又輕輕把表面踩平。之後拎起已經空了的提包和鐵鍬,慢悠悠地離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爸爸就死了。”于思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平靜地看著窗外。咖啡店裡的冷氣開得很大,大提琴低沉的聲響在頭頂以及四周迴盪著。

她理了理額前的髮絲,繼續說道:“爸爸的身體很好,但是媽媽卻告訴我他是病死的。為什麼一夜之間會突然生病?我想起晚上看見的那兩個人,似乎沒有影子。曾經說過,如果半夜看見沒有影子的人,一定要躲得遠遠的,因為那多半是鬼魂夜裡出來找替死鬼。後來我一直認為,那兩個人是鬼,他們偷走了爸爸的靈魂,埋在樹下,所以爸爸才會死。因為很害怕,所以一直沒有將晚上看見的事情說出來,也沒想過要挖開那個坑看看。直到兩個多月以後,警察突然出現在我家,這才發現了那個坑。”

“坑裡是什麼?”我問。

“坑裡是錢,還有一些值錢的東西。這才知道,那天晚上是兩個小偷翻進我家院子,把贓物藏在這裡。後來他們在一次行竊的時候,被警察捉住,代了其他的贓物都藏在這裡。而我爸爸,也不是暴病去世的…他是自殺的。”我無法形容心裡震驚的覺。平裡溫柔善良的于思,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慘痛的經歷。

“從此以後我就不再相信鬼魂一說了。有時我們會把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歸為鬼魂作祟,但是後來明白了,也就不可怕了。不過都是一些巧合。就像你昨天晚上,很可能是因為睡得不安穩,所以頭腳顛倒過來,這種情況誰都發生過。至於腳心的覺,說不定是張生在你旁邊,無意中用手碰了一下。再說人有時做夢也跟睡覺的環境有關,比如外面下雨,夢裡可能就真的夢見下雨。比如從上摔下來的時候,正好夢見掉下懸崖。夢是說不清楚的,但總之不過是夢,不用那麼擔心啦。”她笑著看我。

我點點頭。

她又接著說:“至於張韶涵的海報,我想你可能是前段時間聽她們總是提起,所以會在夢裡反覆出現。這些都不用放在心上,不去想它,也就不會夢見了。”

“呵呵,好,不想了。”我做出輕鬆的表情。

大提琴仍然在低沉地迴響著,偶爾能聽見杯碟碰撞的清脆聲響和人們低低的談話聲。窗外的陽光很刺眼,但與我們沒有絲毫關係——夏天坐在有空調的房間裡,每每想到這點就不有些恍惚。即使是白天,世界大概也分成很多個吧。

我們在咖啡店一直坐到太陽下山。正打算去吃晚飯的時候,林子突然打電話來,問我晚上有沒有時間。

“幹嗎啊?有安排?”我問。

“陪我去一下青山吧。我去舅舅家拿東西。”

“幹嗎非要晚上去啊?”

“舅舅家只有晚上才有人在啊,白天都上班去了,再說白天那麼熱,也不想跑那麼遠,正好我還有點關於晶晶的事情想和你講。”我看了看于思,說:“于思也在,要叫她一起去嗎?”

“于思也在?”林子顯得有點不自然。

我明白的,她一直和晶晶來往密切,和于思關係非常一般。

于思似乎明白了什麼,說道:“我不去了,你們去吧,我覺有點累。”我說:“好吧,我在咖啡店等你,一起吃晚飯。于思不去了。”

“哦,好,我馬上過來。”說罷林子就掛了電話。

我放下手機,于思說:“今天有點累,想早點回去休息。”我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那一起吃晚飯吧。”咖啡店就在學校附近,林子不一會就趕了過來,我們三個人一起吃了晚飯,但是在吃晚飯的時候我覺得她們兩個都很不自在,好像都有點小心翼翼。這是怎麼回事呢,我無法找到答案。吃完飯後,于思先回了寢室,我和林子走到公車站,等待著81路的到來。所謂青山,實際上是一片區域的總稱,那附近並沒有山,但的確離市區很遠,只有這輛晚上12點收班的公車才到那裡。我們坐上車的時候已經是8點多了,如果速度快的話,12點以前應該能夠回來。畢竟到青山大約要行駛一個小時。城市不知是何年何月開始變得龐大和雜亂起來的,也許某個時期,它曾經只有一個小鎮般大小,人們用步行可以到達任何一個地方。城市的周圍應該是無人居住的荒野,包括了墳地、獵場、山林,後來城市逐漸擴大,樹木自然被砍伐了,那麼墳地呢?大約也被剷平,在上面蓋了房子。總有人知道一片土地的歷史,然而土地的歷史最終也會被遺忘掉。

林子背了一個很大的帆布揹包,也許是因為要裝東西,才背了那麼大的包,現在裡面空空扁扁的,像是一件倒掛著的衣服。我坐公車的時候有個習慣,就是不愛說話,只要上車,好像就講不出話來,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車上的人好像都是這樣,夜間的公車裡只聽見引擎沉悶的聲響,或是偶爾有人打手機說那麼一兩句。車上的人並不多,一路上三三兩兩地下了又上,上了又下,走了大概三十多分鐘後,道路兩旁的景開始變得蕭條起來。城市仍然是城市,只是路上的行人和車輛較少,稍微偏遠的地方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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