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防空洞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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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雙眼睛不知多少次盯著我看,而我竟然不知道!想到這個,即使我現在身為鬼魂,也有些不寒而慄。
還有,于思到這個裡來做什麼呢?我有種
覺,恐怕她不僅僅是為了偷窺我們平
的生活起居,因為看起來,我們當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像有什麼重大秘密。當然,說不定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但是,假如我的
覺是正確的,那麼…
我再次轉身看著那口井。于思會不會是為了這口井而來的呢?井下,究竟有些什麼?
我現在大概是無從得知了。沒有帶繩子,井壁上又沒有梯子或者可供攀登的凹,我這個鬼魂又不會飛,所以無論如何是沒法下去的。我得想辦法
來繩子和手電筒才行。於是我轉身繼續扶著牆壁,沿著來時的路返回。
身後的亮光開始一點一點地變小,直到變成一個亮點,最終像蠟燭被吹滅一樣消失了,我再次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但畢竟是沿著這條路過來的,所以這次的心情比較放鬆,腳步也快了很多。而且,從心底講,我的的確確十分討厭這裡,巴不得趕快離開,儘管還要來第二次,但那也是第二次的事情了。
我對時間也開始有了些覺。啊,時間,它是多麼重要的東西!時間就意味著,你在一個固定的刻度上。既然知道過去,未來也就具備了一種模糊的形體。就好像現在,我知道大概十多分鐘前,我在
底,那麼未來的一段時間內,我一定會到達
口,然後離開這兒。
我開始小跑起來。沿著上坡路跑了大約二十分鐘,腳下覺到了平地,按照我來時的
覺,下坡是從整段路程的一半開始的,也就是說,我大概還需要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就到
口了。很快就能離開這裡的念頭讓我
到喜悅,我停下來
了口氣,然後繼續向前跑。
沒多久,我看到了光亮。這和底的光亮不同,它更亮,更直接。我知道,
口已經近在眼前了。我繼續跑著,光亮越來越大,直到最後看到了被陽光照亮的
口附近的地面和牆壁。也許是白天的緣故,使
口看起來十分陌生,似乎昨天我並不是從這裡進來的,然而
口外偶爾經過的踩著吱呀吱呀的自行車的人,又能夠完全確認這一點。
我像一個重新獲得自由的囚犯,欣喜若狂地奔向那扇沉重的鐵門。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產生了要把它撞開的衝動。
終於,我到了目的地,鐵門近在眼前,只要推開它,我就可以離開這個讓人渾身不舒服的地方了。我著氣,伸出手去推。
但我居然推不開它!
我又用了更大的力氣,鐵門向前挪動了一點。這時,我在門的縫隙中看見一條鐵鏈正拴在上面,而我來時用鑰匙打開的那把鎖,現在又好端端地鎖上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我開鎖時,竟然忘記將鑰匙拔下來。我萬分懊惱地用力拍了一下鐵門,手掌頓時火燒火燎地生疼。
現在該怎麼辦呢?呼救?誰聽得見我啊?我真是一個沒用的鬼。話說回來,又是誰拔去了鑰匙?很明顯,鑰匙在鎖上,就證明
裡此時正有人在。難道拔鎖的人就不怕把人鎖在裡面嗎?是偶爾路過的學生惡作劇嗎?也許當時有人路過,看見門開了,朝裡面喊了喊,但是沒有人回答,就以為人已經離開,順手把鑰匙拔走了。但這個可能
似乎有點小,如果是惡作劇也太過分了點。如果不是惡作劇…
那我就死定了。
但是不管怎樣也要試試從這裡出去。人在面臨困境的時候,第一個念頭總是如何逃脫,做了鬼大概也不能忘記這個習慣。鐵門的縫隙大約只有兩個手掌的寬度,手臂可以穿過,但是身體和頭部是絕對穿不過去的。而鐵門與地面之間的距離,也只有五釐米左右。所以用鑽出去的辦法看來是不行了。想來想去,只有用什麼把鐵鏈上的大鎖砸開才行。鎖是一把笨重得似乎有些年份的大掛鎖,因為長期風吹曬,又沒怎麼使用過,裡裡外外包括鎖心都生了鏽,我進來時打開它還頗費了些工夫,現在想要砸開它,沒有足夠堅硬和沉重的工具是不行的。也許可以在
裡找幾塊石頭試試。我這麼想著,但心裡還是有些擔憂。
我在口能看見光亮的地方找到了幾塊石頭,比較了它們的重量和形狀之後,選了一塊看上去比較合適的握在手裡。第一下向掛鎖砸去的時候,隨著砰的一聲,我的手被震得生疼,而掛鎖除了增加了些新劃痕以外絲毫未損。這個結果讓我頓時洩了氣。但是眼前已經別無他法,只有繼續砸下去了。我接著砸了第二下,這一回用的力量稍小些,然後是第三下,第四下…總會砸開的吧?
鎖仍然好好地掛在鎖鏈上。那麼,鎖鏈有沒有可能被砸開呢?休息的時候我仔細地看了一下,發現那是更沒可能的事。首先鐵鏈上的每一環都有手指那樣,而且每個環上的縫隙又極小,不知道是生產於哪個年代的鐵鏈,看上去確實有那種“真正的鐵”的
覺。鎖相對來說應該脆弱些——只是似乎我比它更加脆弱。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停了下來,在這樣令人沮喪的情況下,開始和結束的時間都變得難以計算——我已經懶於去理會這個了。心裡冰涼冰涼的,先是從心臟下方生成一團冰涼,然後向上到達心臟,再向上,經過脊柱一直躥到腦門。我頓時好像被冷水淹沒了一般,連呼也聽不見了。我渾身無力地坐倒在地上,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出不去了。
痛恨也於事無補。但是,究竟是誰?誰拔去了鑰匙,又是在何時拔去的?如果是惡作劇,這個答案就無從得知了。所以,我開始設想這並不是惡作劇。那麼,看來只有兩個可能了:一,姜為在我離開家後,也出了門,經過這裡,看見鑰匙正在門上,於是就拔去了。但是這麼做有什麼理由呢?有可能,他認為這是于思將鑰匙還給他的方式。二,是于思。路上我超過了她,在她前面進了防空,她回寢室的路上經過防空
,看見鑰匙在上面,以為是姜為在裡面,也許出於一時憤恨,想將姜為鎖在裡面,於是拔去了鑰匙。
但是這兩種猜測也有矛盾的地方。如果是姜為,他在拔鑰匙的時候,就沒想到于思可能在裡面嗎?如果是于思,她拔去了鑰匙,將姜為鎖在裡面,到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下午,怎麼還不見她來開門呢?要說她想將姜為置於死地也不合情理,否則也許早就有各種機會下手了。
只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無論是誰,都一定知道裡面有人。
其實我寧願這是一場單純的意外,這樣我就會自認倒黴地乖乖待在這裡,等待著出去的機會,或者說等死也行。然而在我心裡卻越來越覺得,這不像是意外。我到有什麼在慢慢靠近了,也許在我餓死以前,還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但願鬼是餓不死的。
我坐在地上,背靠長滿苔蘚的水泥牆壁,伸直了腿雙,看著鐵門上正透進陽光來的小窗。門外的世界近在咫尺,能聽見路人說話的聲音和咯吱咯吱的自行車的聲音。那就是人們的生活。他們走在街上,也許剛剛下課,也許是去食堂吃飯,也許就是單純的散步,並且將這些視為無需經過思考的極其順理成章的事——就像我過去一樣。
如今是這扇鐵門硬生生地切斷我與他們的聯繫,而並非死亡。
我閉上眼睛,任憑現實一點一點地離我而去。也許這才是所謂“孤魂”的含義。沒有人聽到你,沒有人看到你,你只是作為一種虛無的形體存在,對這個世界毫無幫助。想到這點,我的
口便有一種悶乎乎的絞痛,比剛得知我已死去時更加難過。
這樣糊糊地胡思亂想了一陣,眼前的處境在我眼中開始逐漸變得無足輕重。就像一個將死的人,對死亡本身其實早已失去了
覺,恐懼已經不復存在,也沒有求生的慾望。而我對死本來就是混淆的,畢竟已經死過一次。這樣的情況下,突然想做點什麼事情打發時間。
我想到底的那個“窗口”如今能夠打發時間的似乎只有它了。繼而我轉頭向
的深處看去,那是我剛剛擺脫的黑暗,現在坐在陽光下,我竟然有些不可思議的
覺。即使是一點點的光亮,也會使黑暗再次變得陌生起來。我久久地看著這黑暗,似乎眼睛也被
引了過去。
一些影影憧憧的黑物體隱藏其中。也許是長久盯著黑暗看的緣故。就像以前寢室裡熄燈的一瞬間,總能看見空氣中似乎
動著什麼,直到眼睛適應了黑暗,那種讓人眼花繚亂的
動才停止下來。
比較著幽暗的有小窗的底,和眼前明亮的無事可做的
口,我猶豫了很久,最終決定,還是到
底去。趁現在還有些陽光,能照亮至少比晚上多一倍的路,到
底去吧。
於是我站起身來,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沿著昨天扶著的牆壁,向內走去。光線越來越暗,像是有什麼人正在調整著檯燈的按鈕。光在眼前一點一點地消失著,減弱著,稀薄著。這一次是輕車
路地走到了很深的地方。即使是光亮與黑暗之間,也有明顯的分界,就是光線能夠到達的最遠處,此刻我正站在這裡,只要向前邁出一步,就將完完全全地進入到黑暗中去。
我深了幾口氣,向前邁出一步。眼前僅有的一點光亮如同被什麼猛然
去了一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了,我對自己說,再來一遍吧。我正在無條件地接受這裡。
彷彿是這一句話之後,腳下就變輕鬆起來。不像是第一次進來的時候的那種沉甸甸的腳步,好像擔心會踩碎了什麼。黑暗似乎也與上次不同了,說不清楚是哪裡不同,但總覺得走在了另一條路上,甚至隱隱地有些擔心,前面的底可能是另一個樣子。只有
溼的土黴味是相同的。我突然想,假如有一天,人們都需要用到這個防空
的時候,裡面的空氣足夠多少人呼
用呢?人人都擠在一起,心驚膽戰地聽著飛機的轟鳴聲經過山體悶悶地傳來。那時人們應該與我現在的情形相反,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在
口,而是都迫不及待地往
裡跑去吧。不過那時
裡肯定比現在要亮多了,食物還很充足。想到食物,腹中飢餓的
覺又開始傳來,好像有什麼在胃裡拉扯著。
於是我立刻將什麼食物、光亮之類的東西從心裡趕走,專心致志地扶著牆壁快步向深處走去。
不久後,我開始下坡。又過了一段時間,我看見了底的那一個亮點,它正在眼前一晃一晃地慢慢變大。我刻意看了一眼左邊的那口井,然後快步經過它,到達了“窗口”的前面。
“窗口”一如早上看到的那樣,電視機屏幕般光滑。寢室裡大家都回來了,這讓我到一陣欣喜。看來是下午放學的時間,4點多的樣子。晶晶正坐在
上,背對著我,只能從背影上
覺她正在和對面的人說話。她擋住了我的視線,因而我看不清楚對面的人是誰。從旁邊的縫隙裡偶爾能看見林子拿著手機正在走來走去地打電話。這是林子接電話的習慣。
我專心地,又幾乎是渴求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晶晶說著說著,頭突然轉向左邊,看起來好像是門外有人叫她。她張嘴說了句什麼,然後站起來,就在這時,我看見,對面的上,我的
上,坐著的是于思。她看著晶晶離去後,眼睛似乎是不經意地掃過了我所在的位置。但我的
覺告訴我,她看見我了。或者說,是一副心裡知道海報後有什麼的表情。
我緊緊地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越想越覺得可疑。幾天前,于思經常不在寢室,回來的時候看見她也是神恍惚的樣子,看上去有什麼心事。是不是她那時正好發現了這個防空
的秘密?看上去,我這幾天的經歷似乎都和于思有不同程度的聯繫,比如,那天她從防空
裡出來,正好是我在山上醒來的時間,這是不是巧合呢?
但是沒過多久,晶晶又進來了,繼續擋住了我的視線。這讓我不有些煩躁。不過也只好在這裡耐心地看下去,儘管不知道我究竟能找到怎樣的蛛絲馬跡。
寢室裡的光線逐漸昏暗下來,中間有那麼一會,她們都出去了,應該是去食堂吃飯和打開水。我耐心地站在原地,心裡充斥著強烈的想得知真相的慾望。於是我就這樣一直看到天黑,燈亮起來。一個稍顯無聊的夜晚過去了。再然後,燈熄滅了。
寢室裡的黑暗和防空裡的黑暗頓時混成一團。我疲憊地在地上坐下,心想是不是也睡上一覺。我閉上眼睛——此時閉上眼睛和睜開眼睛已經沒有什麼分別,我只是做了閉上眼睛這個動作而已。心跳是正常的,看來我已經習慣了這種完全的黑暗。我的手隨意地放在身體兩側,手掌上不同的地方觸碰著溼潤的土地,這個觸
讓我覺得我還坐在地上,而不是消失在空氣裡,或者漂浮在半空中而自己又不知道。我覺得累極了,肚子又很餓。如果旁邊有過期的牛
,我也會毫不眨眼地喝下去。旁邊就是正在沉睡的室友,這種
覺很奇怪。就像白天我在防空
門口時一樣,世界近在咫尺,我卻在世界之外。不知道我敲一敲頭頂的窗口,寢室裡會不會有人聽見。這麼想著,就站起來摸索著敲了幾下。只有我自己聽見而已。寢室那邊如我預料的那樣,沒有任何動靜。
這本來就是一個毫無邏輯可言的防空,自然也不會有什麼邏輯可循“窗口”之外儘管看見寢室,但並不代表寢室就在防空
的隔壁。所以我也不再從邏輯的角度去思考這是怎麼回事,儘管我很想那麼做。
我重新坐下來,甚至想躺下。就在這時,我覺有什麼正在慢慢地靠近,空氣在我周圍產生著變化。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這種變化尤為明顯。是錯覺嗎?我寧願那是錯覺。我仔細辨認著那
覺的方向,似乎是在右前方。
那口深邃的此刻正位於右前方的井的形象,立刻出現在眼前。我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心裡充滿了恐怖想象…一個“什麼”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從井裡爬出來,現在正在向我靠近…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我不敢伸出手,也不敢動,全身僵硬地坐在原地,屏住呼。
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在我身邊停下…只要我伸出手去,立刻就能知道那是什麼…就在我正猶豫的時候,那種覺突然間消失了。似乎是消失在空氣裡,也好像是經過了我身邊,到了什麼地方,又好像原本就是一陣風…不管怎麼說,它離開了吧?我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與此同時,一團光彷彿從天上掉下來般,霎時照亮了眼前的地面、壁——是寢室的燈突然亮了。我
了
眼睛,藉著光亮看了看周圍,那口井的確在右前方不遠處,然而周圍什麼都沒有。至於亮光…是誰半夜起
了嗎?我站起來,朝“窗口”看去。
寢室裡,晶晶抱緊了被子正坐在上,在我的眼前。我看見她的臉上滿是汗水,嘴
幾乎沒有了血
,好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林子從上鋪
出腦袋,看著晶晶說了句什麼,晶晶扭頭看她,顫抖著,也說了幾句話。林子的臉
變了一變,但很快緩和下來,接著又說了些什麼,似乎是在安
晶晶。但顯然沒有什麼作用。于思在對面
上看著這一切,我
覺到,當她在聽晶晶說話的時候,眼神的餘光一直在打量著我,也就是這張海報。
這一次,我更加確認,于思一定知道點什麼。只是,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我回憶起剛才從我身邊經過的那個“覺”突然想到,它是不是…到寢室那邊去了?但是,它是怎麼過去的?難道,這才是這個防空
真正的秘密?是不是這個“窗口”附近有什麼機關?我這麼想著,就伸手去摸。似乎只是普通的牆壁而已。就在我摸索的時候,寢室裡的燈再次熄滅了,也許晶晶只是做了一個噩夢。我的手仍然在牆壁上摸索著。
突然,覺手伸了過去。好像透過了什麼果凍之類的物體,伸到另一個空間去了。我看不清是什麼地方,但這對目前的我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我又伸出第二隻手,在這個果凍般的物體中探索著。似乎很薄,那邊似乎是有空氣存在的,而這個物體的大小,看來也足夠身體通過。我開始興奮起來,用手撐著果凍狀物體堅硬的邊緣,然後深
了一口氣,將頭部伸出去,穿過了它。
我呼到了新鮮而
悉的空氣,眼前的場景是…我的寢室。我
悉的,曾經生活了一年的寢室。而在我眼前的,是仍然睡得不怎麼安穩,時時翻身的晶晶…等一下,我突然想到,難道…我低下頭去打量了一下週圍。
此時,我正從那張海報中,探出半個身體。
似乎有什麼越來越明朗了。我小心地從海報裡爬到晶晶的上。當然,小心是多餘的,我
本碰不到她,我就像空氣。當我完好無損地站在寢室中央時,海報又恢復了它原來的樣子。這就是
底的秘密嗎?雖然從那裡逃脫了,但此刻,我反而有些手足無措。好像懵懵懂懂地失去了一個解謎的機會…如果說,防空
的秘密就是能從那裡直接到寢室,那麼,這對於思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她為什麼反覆出現在那裡,而且把鑰匙看得那麼重要?如果只是要到寢室,直接走過來不就行了?總
覺這中間還有什麼隱情。
我一定還要再去一次裡。就是不知道鑰匙在不在於思那兒。她好像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