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車座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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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娘聰明絕世,哪有聽不出來的道理,但她此刻也覺得這公孫庸實在有些無理,跟角一瞥,瞟向管寧,像是在問:“你這朋友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管寧亦滿面茫然之,卻也不知道。
沈三娘目光轉了幾轉,暗道:“這少年若真是犯上作亂,我又何苦多事。”心念動處,便有了獨身之意,只聽遠處突地有人大呼道:“起火了,救火呀…起火了…”喊聲越來越近,人聲越來越嘈雜,原來那祠堂走火。火勢已不可收拾,這裡雖是荒郊,深夜之中無人會來,但此刻己近黎明,早起的鄉人已起了,遠遠見了火光,便趕農救火。
沈三娘秋波一轉,道:“有人救火了,我們若還耽在這裡,不被人認為是放火的人才怪,大妹子,你和…你和小管坐一輛車,我和紅兒坐一輛車,我們快走吧。”她分配好坐車的人,卻單單不提公孫庸,自然是準備不再來管此事了。
管寧暗—聲,走到公孫庸身旁沉聲道:“吳——公孫庸,小弟要走了,你可…。”公孫庸失魂落魄似的站著,連連說道:“好,你走,車裡的人,
給你了,人
給你。”管寧見他語無倫次,心下不覺一陣黯然,嘆道:“這個,你放心好了。”上那輛車,我也送給你了。”突地,極快地低語道:“車座高聲又道:“青山不改,綠水長
,你我後會有期。”轉身向“仁智雙老’’道:“我跟你們一起回山好了。”
“仁智雙老”對望一眼,展顏一笑:“這才是好孩子。”話聲未了,人聲已越來越近,而且,還雜有呼喝奔跑亭聲,沈三娘一掠上車,喝道:走!”凌影亦自掠上車,卻見管寧仍在呆呆地望著公孫庸,便輕喝道:“小管,你也快上車呀!”公孫庸連連揮手道:管兄只管自去。”眼臉突地一燙:“我…我也要走了。”大步走向“仁智二老”
“仁智二老”微微一笑,和他一起走了。
沈三娘冷“哼”一聲,道,“這兩個老不死,若不是我不願多事,今讓他們那麼容易走才怪。”玉掌輕始,一拉韁繩,揚鞭而去。
管寧目送公孫庸的背影消失,方掠上了馬車,心裡只覺悶悶的,彷彿覺得自己甚是對他不起,車已前行,他都不知道,心裡只想,這公孫庸絕不會是犯上不孝之人,但這其中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卻…點也猜不出來。
凌影一手挽韁繩,一手揮馬鞭,良朋愛侶,都在身旁,自然是興高采烈,嬌關道:“我雖然生氣走了,但後來也知道我想的不對,就偷偷躲在你家的園子裡,白天躲在一間堆廢物的小房,晚上卻偷偷出來替你家守夜,好在你家那麼大,我肚子餓了,到廚房去偷東酉吃都沒有人知道,後來我看你走了,也僱了輛大車跟在你後面,看見你打扮成個車伕的樣子,心裡真好笑,想不到…。·哈哈,想不到我自己現在居然也當起車伕來了。”馬車一拐,拐到路邊,她一手拉著組繩,目光注視大路,又笑道:“不過,你究竟出門太少,太大意了,馬車裡面還有人,你們就不管地走開了,要不是我…”她語聲一頓,突地側首道:小管,你怎地不說話?”見到管寧的臉,不
嬌嗔道:“好,原來我說的話,你
本沒有聽,我問你,你在想什麼心思?”管寧定了定神,連忙笑:“我在想,那耳朵的主人是誰,怎會被你把耳朵剁下來的。”其實凌影的話,他是聽到了的,只是聽得並不十分清楚。
是以他嘴裡一說,卻說得並不離譜,凌影雙眉一揚,又高興起來,道:“告訴你,那兩柄長劍,和一口快刀,是兩河武林非常有名的‘洛陽三雄’的,那兩隻耳朵的主人,來頭不小,我只認得其中一個叫做什麼‘追風手’,還有一個,我也不認識。”管寧聽了,心中卻是一驚,“追風手”這個名字,他雖然到生疏,但“洛陽三雄”的大名,他聽他師父一劍震九城司徒文常常提起,知道是北方武林道中極高的好手,他一驚之下,脫口道:“聽說這‘洛陽三雄’的武功極高,想不到你競比他們還要高明些,不過——難道他們與‘西門一白’也有什麼仇恨嗎?”凌影四顧一眼,放低聲音道:“老實跟你說,這‘西門一白’在武林中聲名實在很壞,就連我師父都說他不好,不過我聽了你的話,卻知道這次事他一定是冤枉。”她語聲一頓,笑了笑,突然又高興地道:“那‘洛陽三雄’的武功確實不錯,可是那‘追風手’武功可更高,他們以前都吃過西門一白的虧,不知道他們怎麼竟會打聽了西門一白在你家裡養病,就跑來報仇,幸好…”她又一笑:“幸好我在那裡。”管寧微微一笑道:“我早就知道這些事一定是你做的。”凌影柳眉一揚:真的?”管寧笑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肯那樣幫我的忙。”凌影雙頰一紅,嬌罵道:“貧嘴的東西。”心中卻甜甜的,又道:不過幸好都是二三
的角
,要換了‘崑崙黃冠’那些人,我可吃不消了…喂,你知道不知道,我在你門口,看到過他們崑崙派的幾個道人,生怕他們晚上也會去,哪知卻沒有,難道你用什麼話將他們給打發走了麼?”管寧頹首稱是,心中卻暗佩:“這些崑崙子弟,果然不愧是名門正派中人,行事果然光明正大。”他卻不知道當今崑崙派掌門黃冠道人,乃是崑崙派一代掌門,而且生
嚴峻,律己律人,都極嚴厲,門人犯了門規,他從不縱容,是以那笑天道人等心中雖也有些懷疑,卻也不敢犯下門規,夜入民宅。
車聲磷磷,馬車行得甚急,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已定出很遠,管寧回頭望去,已看不到什麼火光,卻看見東方的天畔,早巳出曙
,只是此刻正值嚴冬,天氣陰暗,終
不見陽光,是以此刻的天
仍極灰暗,他暗中長嘆一聲,低語道:“冬天的晚上,可真長呀!”抬頭望處,只見前面的車子,突地向右一轉,他們向西而行,右轉即是向北,於是管寧知道,他們是往妙峰山的途上奔去。
曉寒更重。
凌影將手中的韁繩馬鞭,都到管寧手中,玉手一握,笑道:“天都亮了,我可不做車伕了,你趕車吧。”笑了笑,又道:“天氣真玲,把我的手都快凍僵了。”嬌軀輕輕向管寧靠了過去。
管寧笑道:“我真是福氣,有你這麼好的車伕。”心中一動,突又問道:“我奇怪的是,你和那位沈三娘怎麼碰到的,又怎麼把她拉回來的。”凌影嬌笑道:你一點也不用奇怪,只要謝謝我就行了,你知不知道你和那個少年,丟下馬車,走了進去,我吹著西北風,替你們守望,後來有兩個傢伙跑來偷東西,看到車子裡面是人,兩人都大出意外,一個人竟說道:‘管他是誰好歹先做了再說。’我一聽,吃了一驚,只見他們居然拿起一柄匕首,要往下刺,我就從後面躍過去,一個人給了他們一劍。”管寧輕輕一皺眉頭,說道:“你下手倒辣得很。”凌影“哎喲”一聲,抬起頭來,道:想不到你倒是個大仁大義的君子,你不殺人,人要殺你,怎麼辦,哼,真是不知好歹。”她櫻一噘,又自嬌笑起來,管寧一笑,伸出一隻手,摟住她的香肩。
於是她嘴角的怒嗔,便又化做微笑,身子一依,靠得更緊,道:“我殺了他們,就用劍尖在地上劃了兩句罵你的話,你看到沒有?”管寧頷首一笑,伸手在她肩上打了一下,凌影心頭一暖,只覺晨寒雖重,卻再也不放在她心上,笑著又道:“我剛剛劃完了字,突然好像聽到有人從院子裡面走出來,而且還用的輕身之法,我一驚,躲到牆外面去了,探首一望,原來是你那不打不相掠到馬車旁,看了看地上的死屍,面上的樣子也像是很驚奇,然後四下一望,我怕他看到我,就趕緊縮下頭去,過了一會,我見沒有動靜,就再悄悄地伸出頭來,哪知他卻已不見了。”管寧心頭一動,脫口問道:“不見了。”凌影道:“是呀,不見了,四下連他的影子都沒有,就像是突然用了隱身法似的,我當時還在想,這個人的輕功怎地那麼高。”管寧皺眉忖道:“他怎地會突然不見了,難道他本就躲在附近,沒有走遠?”
“那時我怕他躲在附近,沒有走遠,所以始終也不敢出來…。”管寧突地口道:“那強盜用來殺人為匕首,是不是你拾去了?”凌影一怔道:“沒有呀,難道你沒有看到麼?”管寧頷首道:“我沒有看到,這柄匕首,就一定被吳——給孫庸拾去了!”凌影奇道:“那時我的頭縮到牆外面,不過才一會兒,他卻已抬起了匕首,然後再掠走,走得沒有影子呀…沈三孃的武功可真高。”她不說公孫庸的武功高,卻說沈三孃的武功高,自然是沈三娘曾經將公孫庸擒住,公孫庸的武功如此,那麼沈三娘,豈非更高得不可思議!
“想不到武林中競有這樣武功高的女子,年齡卻又不大。”只聽管寧問道:“後來你看見我出來,你就更加不出來…”她垂頭二笑:’那時我真的不願見到你,因為…因為你太壞。”管寧心中一動,想問她見著那“杜姑娘”沒有,但是卻又忍住,又聽她接道:“我看見你呆呆地站在那裡,心裡實在好笑,後來又見你牽出馬車,哪知馬車卻又被人搶走了,我看你大叫著追了出來,心裡想:‘你雖然對我壞,我卻要討你好,就幫你追了過去,抄近路到了路口,那輛馬車剛好跑了過來,我奮力一縱,攀住了車轅,自以為身子很輕,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來…”她輕輕一笑,接道;“哪知我的手方才碰到車轅,就有一個嬌美無比的聲音從車裡發出,道:‘什麼人,幹什麼。’我就說:‘是公差,來抓搶馬車的強盜。’我話聲未了,趕車的突地反手掄了找一馬鞭,我見到趕車的是個小丫頭,心想這一鞭絕不會有多重,輕輕伸手一接,哪知那小丫頭年紀雖小,武功卻不小,我一下輕敵,險些著了她的道兒。”管寧一面凝神傾聽,一面雙眉微皺,卻似乎在暗中想些什麼,要知道他本是解元之才,只顧得聽了,哪裡還有功夫想別的。
凌影又道:“我伸手一接,只覺手腕一震,差點被帶下車子,趕緊猛一提真氣,用手一帶,這下那丫頭卻受不佳了,身軀一晃,我看她要栽到車下,心裡也是不忍,連忙掠了過去,伸手一挾,那小丫頭大約看到我也是個女子,競對我笑了一笑,唉…他笑得真甜,連我都看得呆住了。”她頓了頓,似乎回味了一下那甜甜的笑容。
管寧笑道:“你說別人笑得甜,你哩!”凌影伸手一掩櫻,嬌嗔道:“你壞,我笑得醜死人,不讓你看。”口中雖如此說,但卻依然拾起頭來,掩住櫻
的玉掌,也悄悄地放了下來。
管寧只覺心頭一蕩,卻聽她又接道:“哪知就在我心裡微微一呆的時候,我只覺得眼前一花,那丫頭身測,已多了絕美人,也是帶笑望著我,說:‘小姑娘,你要幹什麼?我本來想和她們大打一架的,但看到她們的樣子,心裡什麼也沒有了,只聽她又說道:‘我趕著要到京城去,這輛馬車,借我用用,行嗎?”她輕輕哼了一聲,接道:“她說話的聲音真好聽,一靜一動,又都那麼可愛,我又呆了一呆,才說:‘馬車可以借你,但是車裡面的人,他病得很重,是我一個朋友費了千辛萬苦,才從四明山莊救出來的,唉…這人真可是誰都不記得了,又中了毒,我雖然不認識他,可是我看他的樣子,一定不是普通人,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衣服,不象普通人穿。”
“那時我不知道這輛車的人就是西門一白,所以我才說這些話,而且對她們已有了好,所以也沒有騙她們。”管寧讚許地一笑,像是對她的坦白純真很滿意。
只聽她又說道:“我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含笑傾聽著,等我說到這裡,她突地臉一變,脫口說道:‘你說什麼?’我看她的樣子,很奇怪,但不知怎地,我竟然對她很有好
,所以,我就把一切事都簡簡單單地告訴了她,還希望立刻把車子送回去給你,免得你心裡著急——”
“哪知我說完了她一雙大眼睛裡競出了眼淚,一面立刻帶回馬頭,向來路奔去,一面又輕輕告訴我,她就是‘絕望夫人’沈三娘,她要到北京城中,就是為要找尋‘西門一白’——。”
“這一下,我可吃了一驚,因為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那白衣書生就是‘西門一白’,於是我們一起打著馬車,穿過市鎮,經過那客棧的時候,知道你已經走了,幸好地下還有你的車轍,因為晚上下過大雪,又沒有別人走,所以你車轍的印子,在白閃閃的雪地上,就看得非常清楚。”管寧暗歎一聲,道:“你們女孩子真是細心。”凌影笑道:“這算什麼細心,只要你多在江湖上跑跑,你自然也會知道的。”管寧一笑道:“所以後來你們就沿著車轍找到了我,噢,幸虧下雪,要是夏天的話,那可就慘了。”凌影道:“夏天也不慘,我們也找得到你,只不過遲些就是了。”管寧自嘲地一笑:“要是遲些,你就永遠找不到的。”凌影心頭一顫,喃喃低語:“永遠看不到你了…永遠看不到你了,唉,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我看到沈三娘找到西門一白時的樣子,真是令人心裡又難受,又高興,其實—…唉,我看到你那時的樣子,若是叫別人看到了,還不是完全一樣嗎?”管寧但覺心中充滿柔情意,似乎連咽喉都哽咽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樓著她的肩頭,像是要證明她是在自己身旁似的。
凌影閉起眼睛,默默地承受這種溫馨的情意。
風雖然大了,車子又是那麼顛簸,但是她卻覺得這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
良久,良久!
她方自滿足地長嘆一聲,道:“以後的事你全知道的,但是我還有一件事奇怪,而且非常奇怪。”管寧道:“什麼事?”凌影緩緩道:“那個身形比較矮些的黑衣漢子,對我的劍法,簡直太悉了,好像是我使出一招,他就知道下一招似的,我…我不是吹牛,我使的劍法,雖然不是絕頂高明,但武林中知道的人簡直沒有幾個。”管寧心中一動,脫口說道:“有哪幾個知道?”凌影閉起眼睛想了一想,又自伸出
蔥般的玉手,輕輕扳著手指說:據我知道,那只有兩三個人,乃是除了我和師父之外,還有我師父的一個同門,不過,她老人家已隱居到海外的一個孤島上去了,還有就是師父兩個比較好的朋友,不過細道的也不多…”管寧又自
口道:“是什麼人?”凌影道:“一個孤山王的夫人‘玉如意’,還有一個是我偷偷跑去要找她比劍的‘四明紅袍’夫人,不過她已經死了!”管寧長長地“哦”了一聲,又自俯首落入沉思裡.
他腦海中十分清晰,有時卻又十分混亂。
凌影見著他的神態,輕輕垂下頭,垂在他堅實的肩膀上,心裡卻什麼也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