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文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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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空前絕後的大車!我生長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城市,後來雖負案出逃,但是在逃亡生涯中,大部分時間也不過在窮鄉僻壤埋頭苦練,可以說是真真正正沒見過什麼世面。我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車輛同時聚集在一處!而此刻,於我而言,眼前的情景只能令用兩個字來形容:壯觀!這裡地勢雖平坦,道路卻頗多轉彎。只見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車輛頭尾相銜,從我們眼前蜿蜒曲折至目力所極處,卻哪裡看得到盡頭?
“唉!早知道這樣,說什麼也不坐這車呀!”已有人開口抱怨。
“就是!剛才還是應該走高速。省那三塊錢頂用?現在可好,等吧!等到天黑也是它!”另一人附和。
“早知道炕還睡篩子呢!”旁邊的人出言譏諷,但此人剛說完,也忍不住將頭探向窗外。…我們在紛亂聲中等了約十多分鐘,去前方探察消息的人回來了:前邊
本找不到頭!只是聽說這條車龍的龍頭在距此七、八公里遠的山腳下。而至於為什麼會堵車就只有去問老天爺了。一聽到這消息,車裡立刻炸窩了!當即便有人要求司機掉頭。
“你們誰他媽要能掉頭開回去,這趟活的錢我全送外加一千!”司機也急了,他指著身後大聲吼道。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回過頭。可不是麼?在我們這輛車的後方,又已不知排出了多遠!但最令人沮喪的還不是這些。這條路本就不寬,只有一上一下兩條車道,此時因為堵車,卻有不少司機報著僥倖心理竟從我們旁邊逆行而上,已完全將回路封死。現在的情形真應了那句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這些人的素質,也…!”一個儒雅老者指點著正逆行超車的司機們不住顫抖。很明顯,他已找不出合適的詞彙來表達自己的憤怒。
“超吧!誰他媽也別走!”司機點了棵煙,全不顧滿車焦憤無奈的乘客,一摔門,蹲在了路邊。
“你怎麼打算?”董立國望著已拎起包裹準備步行回城的人問我。
“我倒無所謂,反正也沒事。”我輕聲答道,卻皺起眉“這附近要有廁所就好了。”早飯多喝了兩碗粥,剛出城時便有些內急,到現在已快憋不住了。董立國笑著問:“大的小的?”
“小的。”
“這還不好辦?跟我來,我也正想呢。”說完他貓走出車門,我緊隨其後。他帶著我來到一個背靜的地方,不管三七二十一,解了褲子就開始方便。
“就在這兒?”我詫異道。
“怎麼?還不好意思?誰沒事看你撒玩?”他暢快的噓著氣,見我仍左顧右盼,又笑了“你要實在不好意思就只能憋著,等什麼時候這裡蓋好了公廁再說。”
“我…”我不再廢話,有樣學樣的也解開了褲子。到此時,我終於明白:人到真被急了的時候,臉面已
本算不得什麼。董立國先方便完,只丟下一句:“你先等會兒”便一路跑開。待我方便完,他已舉著兩瓶鮮橙多回來。看著他手中飲料,我竟突然覺得有些口渴。
“渴了吧?來!”他邊說邊扔過一瓶。我也是!明明下面剛放完,上面卻又叫水。唉!人啊,真是奇怪的很!我抄手接過瓶子,難為情道:“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你還學生…”
“呵呵,我拉你上了賊船,請你喝瓶水也是應該的。”他擰開蓋,先解氣的灌下兩大口,又道:“如果你實在覺得過意不去,等到了寺裡,請我吃頓素齋不就扯平了?”他倒真是好算計!我笑著快道:“行啊!沒問題!”言罷,也擰下蓋,接著便是一氣牛飲。剛喝到一半,我停了下來。鮮橙多我是喝過的,可是這一瓶…怎麼有股怪怪的味兒?我皺起眉問他“這水過期了吧?味兒怎麼不太對?”
“不會吧?”他疑惑的舉起自己手中的瓶子,仔細端詳著生產期“沒有啊?上個月的…你看看你那瓶。”我依言也找到了生產
期的標籤,確實是上個月的。
“會不會是假的?這種荒村野店的…你把水給我,我找他退去!”他伸過手,一臉憤怒。我急忙阻止“誒!算了。”人家開的本來就是黑店,還怕你去退?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要不咱們換過來,我這瓶好象沒什麼問題。”他謙然遞過自己那半瓶飲料。
這水既然喝出了病,我想著丟掉也就算了,可是他這麼一搞,倒不好意思了。想想吧,人家明擺著是捨不得扔掉這冒牌貨,想自甘其苦。我若真的扔掉,豈不等於扇他一個嘴巴?我心裡叫著苦,臉上卻掛起笑,推卻道:“不用!我肚子結實,喝點假的不礙事。”說著便搶先將剩下的半瓶灌進肚子。
“你…”他想阻止,已經來不及,眼看我一氣喝完,竟滿意的笑了。喝過飲料,我突然覺得頭有點暈!困了?想提氣,卻本不由自主,人一個勁往地上出溜。我費力的抬起眼皮,正碰上他狡猾的笑容。
“那我可就真不好意思了。嘿嘿…”他笑著說道。這是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我朦朦朧朧睜開眼,只覺得頭暈腦脹,渾身冰涼,眼睛更是出奇的難受。抬手眼,發現身上竟鋪了一層稻草。這是怎麼回事?這又是在哪裡?我努力思索著,但頭腦仍不是很清醒,便顧不得這些,掙扎著坐起來,先同眼中的異物鬥爭一番,好不容易才
著淚將雙眼搞清
,眼前竟依然漆黑一片!我下意識抬起頭,看見了天上的月亮。此時,陣陣夜風徐徐襲來,從敞開的衣領鑽入肌膚,
得我連打幾個冷戰,使我猛然想起昏
前的情形。我第一個反應便是伸手探進懷中,將大衣內兜的所有東西一股腦掏在地上。手機在,護照在,其他身份證件也一應俱在。看到這些,我鬆了口氣,卻還是覺得少了什麼,又想想,是…錢沒了!我怔怔的躺回到地上,沒了錢,
後的生活可怎麼辦?不過再一想,董立國也還算仗義,畢竟給我留下手機,沒有絕了我的生路。最有意思的,他居然怕我凍壞了,竟為我蓋上了稻草…賊若做到這份上,也真是有趣得很!想到這兒,我苦笑起來。自己竟然對賊生出好
,是否也算前無古人了?笑著笑著,我忽然想起一事!笑容立即僵住!長途車呢?我的腿雙雖已被凍木,頭也暈得厲害,但是仍扶著牆勉力站起身,張慌四顧。嘿嘿,別說車了,就是連公路也沒個蹤影!董立國呀董立國!你究竟把我搞到了哪裡?我定定神,又細細觀察一番,終於看清楚,自己原來是被丟到了一個村邊的牲口棚外。這黑燈瞎火的,讓我到哪兒去找公路?即便能找到公路,長途車恐怕也早沒影了!我略加思索便放棄了追趕長途車的打算,靠著牆頹然坐回到地上,長嘆一聲,將麻木的雙手
進大衣外兜,想借此取暖,卻突然有了意外的發現!我努力活動一下手指,哆嗦著將兜裡的東西夾在指間拉出來,然後捧在雙手中,湊到月光下一看。錢!果真是錢!真天無絕人之路!我正要歡呼,竟又有了新的發現!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條在汙舊的紙幣間
出一角。我再次活動手指,捏出紙條,然後打開。藉著朦朧的月光,看清了紙條上的幾行小字:取君五千整還君六百零有緣再相見道義存君情落款是盜亦有道這應是董立國留下的筆跡。如此看,此人就更有趣!想來還是個文賊!我盯著紙條看了半晌,又看出些門道,啞然失笑。別看這首詩寫得不怎麼樣,但也不知是他有意還是無心,竟彷彿藏著頭。若將每行的第一個字聯下去,卻是‘取還有道’四個字。如果這真是他有意而為,那這四個字就很值得玩味了。取還有道…頗有殺富濟貧的意味!只不過,我現在確實還稱不上‘富’人,竟也成了他刀下之‘鬼’,真比竇娥還冤!我手捧字條,回憶片刻,已想通了事情的原委。江湖上有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說法,叫財不
白。自己有此一劫正是犯了這個忌諱。記得昨天晚上,我初到鄭州,曾在長途車站外施捨給一對行乞母子五百塊錢。董立國很有可能在那時便盯上了自己。而今早的偶遇、搭訕以及同行,不過是他有意接近並相
的一系列表演!嘿嘿!真可惜了他的表演天賦!竟不去作演員,否則至少也能捧個把奧斯卡小金人回來!現在想想,即便我就是趕上了今早的長途,又或是我們乘坐的黑車並未遇上罕見的大
車而順利抵達少林寺,我恐怕也很難脫此一劫!這也許正應了那句老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唏噓一陣,我將紙條重新疊好收入兜內。再數數手中的錢,不多不少,整整六百大
!董立國確是大方,給我留下的是六百
而不是六百分。否則我就更見困窘。我掂量著手中的‘銀子’,開始盤算以後的去向。現在有兩條出路擺在我面前:一是打電話約葉朋到鄭州,然後自己搭乘一輛返城的汽車回鄭,等待會合;另一條是索
將葉朋直接約到少林寺,而自己則繼續前進,徑奔少林!達成此行的心願。我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今天雖遭洗劫,但畢竟還剩下六十塊的底氣,況且少林寺又近在咫尺,讓我如何肯無功而返?想畢,我拿定了主意:先上少林再說!電話中,葉朋得知我遇賊之事後,先是冷笑不止,繼而破口大罵,將笨蛋、豬頭、呆鵝等等各種形容呆傻的詞彙冠諸到我頭上,情緒竟非常
動。我靜靜聆聽著他的‘讚美’,只是搞不懂我自己都未將丟錢的事放在心上,他卻為何如此憤慨?想來想去也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這老傢伙太在乎錢!正當我等待著更猛烈的疾風驟雨時,他卻突然安靜了,然後帶著非常
詐的笑‘安
’我:你既有一身功夫,便不愁沒錢用,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說罷竟得意的笑開了。我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不過是想誘我去打拳。我明白告訴他,這次回國,主要目的就是來找人,在找到小月前,其他一切都免談!接著便說出了去少林寺的決定,同時聲言,來不來少林讓他自己看著辦!掛上電話後,我開始活動冰冷、僵硬的四肢,為下一段旅程作準備。對於葉朋,我
本不擔心。剛才我並未把話說死,因而不愁他不來。我最後做了一組原地高抬腿,身上終於恢復了熱氣,便穿上大衣,準備開拔,但是就在這一刻,我的動作忽然僵住了!我滯頓住的身行並非因為寒冷!而是前方不遠處兩點綠
的幽光。那是一雙眼!野獸的眼!我曾聽說狼的眼在夜間會發出綠光。而此刻,斜前方那個陰森的黑影該就是一條狼!我還聽說,狼一般喜好結伴出獵。這麼想著,我將後背貼住牆,然後警惕的搜尋起來。還好,只有眼前這一頭。我鬆了口氣,悄然舉步,
向那頭畜牲。我剛動,狼竟也動了。它狂吠著,只幾個縱躍,便帶著一陣風向我撲來。聽到叫聲,我自嘲的笑了。這哪裡是什麼狼?分明是一條狗!我停下腳,原地不動,然後覷準來勢,在它近身前,迅速踢出右腳。這一腳正掃在來犬的側腹部。那畜牲被我踢得斜著飛出兩米遠,帶著一溜哀鳴滾倒在地,成了冤死鬼。事情到這裡本該就已結束。但是這隻破狗在剛才發起攻擊時的幾聲狂叫竟引起了全村的犬吠。我隱隱覺出不妥,正待腳下抹油、溜之大吉,卻聽到一聲慘呼:“小紅!”接著便見一道黑影從牲口棚後衝了出來,那是個女人的聲音。那是個中年婦女。我剛轉身還未走出兩步,便被她撲上來死命扯住衣角。她也真是奇怪,口中明明喊著‘小紅’(八成是那條狗),卻偏偏來糾纏我?我也是,既未作賊,心虛什麼?我轉回身,口中說著:“你幹什麼?!”想要拂開她的手,卻反而被她抱住了胳膊,更動彈不得。
“抓賊啊!抓賊…!”那婦人嘶吼起來,繼而伏下身,抱住了我的右腿。她嘶啞卻又高亢的叫聲驚破了夜空,驚起了宿鳥,也驚醒了附近的村民。先是一兩個,而後是十幾個,最後竟有幾十人將我團團圍住!他們有的舉著手電,有的手持,即便是赤手空拳的也撿起石塊,一個個義憤填膺,對我怒目相向。我這副五大三
的身板確實唬人,又見我還老實,村民們都冷冷的與我保持著距離,蓄勢待發。倒是有個幹部模樣的人排眾而出,來到婦人跟前,將她摻起來“桂花他娘,這是咋回事?”婦人見來了援兵,更加理直氣壯,指著我道:“這賊想偷俺家牲口,被小紅髮現,又把小紅踹死了,可憐俺的小紅…”說到這裡,她哽咽著撲向那條死狗。
“打死狗的!”群眾中已有人忍不住揮舞起
蠢蠢
動。
“你個***死柱子!打死人要償命你是不知道咋的?”來人頭也不回的罵道,接著用手中的電筒指點著我“你,跟我來。”在村公所,我象犯人般被坐在牆角。我的對面,坐著幾個顯見是有些頭面的村民,那婦人夾雜在人叢中恨恨瞪著我。此時我已知道,剛才出頭之人正是本地的村支書,姓張。張書記想是官作得久了,情緒控制得很好,並不象其他人般
動。他一邊翻看著我的證件,一邊聽我講述曲折的遇盜經歷。等我說完,他已將身份證等物扔到一旁,手中卻兀自捏著護照上下左右的端詳。
“誰知道你這玩意是不是真的?誰又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將護照揚了揚,轉給其他人。
“都是真的。”我堅持道。
“切!你說是就是啦?哪個能證明?”我從容應道:“你可以打電話問我的幾個朋友,他們都可以證明。實在不行,你還可以通過公按機關去海關查詢,那裡有我的入境記錄。”
“誰有那工夫!”張書記更是不屑的一撇嘴。我被他惹得火起“你說吧!到底想怎樣?”張書記對我的憤怒全不介意,清了清嗓子,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就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今天這事情還不能排除你偷盜的嫌疑。當然,由於桂花她娘發現及時,所幸沒有造成太大的財產損失…至於最後怎麼處理,還要看你的表現。”我冷哼一聲,寸步不讓“張書記,據我所知,這種事還輪不到你們來處理吧?這樣,咱們現在就報警,讓警察來解決!你們要不願意,我自己來。”說著,我掏出電話作勢打。對面的張書記見狀,早丟過一個眼
,一個動作
捷的小夥子快步上前,一把將我手中的電話搶了去。我故作錯愕的望著他們,口中驚呼:“你們…!”其實,我
本不願為這點小事去見官,對我而言,警察這個詞極度危險。
“你***還不服管?!”那個奪走電話的青年回手便是一巴掌。接著只聽一聲慘呼,卻是那人的手腕被我扣住。我稍微加了些力,他已痛苦不堪的隨著我的手勢蹲下來。
“都住手!”張書記適時跳了出來“你想幹啥?還想再鬧事嗎?”他義正詞嚴的指著我。我很給面子的鬆開五指。做事情不能太過頭,要點到為止。
“張書記,你這話是怎麼說的?你也看見了,剛才明明是他先動的手。而且今天這事,從始至終我都是受害者…”張一揮手阻住了我後面的話“那個…你叫啥來著?”
“張宇。”
“張宇!今天不談你的遭遇,也不論你是否真的去偷牲口,你把桂花家的狗打死了,這總是事實吧?殺人要償命,殺一條狗雖然不用償命,但這狗也是條命,也是人家辛辛苦苦養起來的,總不能白被打死是不是?”
“張書記,我不殺這狗,難道還等著它來咬我?我這也算正當防衛呀!”我繼續爭辯,為後面的討價還價作準備。
“你說它咬你,有證據麼?它咬你哪兒了,身上有傷麼?”他駁斥道,面帶得意之。
“…”我無以為繼。
“所以我說,小夥子,你就不要再胡攪蠻纏,事實都俱在,還瞎講啥歪理?”我鼻子都快氣歪了!但也不再計較,轉而問他“那你說怎麼辦吧?”
“這件事情嘛…有兩個解決方案:一個是公了,我們把你送到縣上公安局,讓他們處理。一個是私了,只要把桂花家的狗賠了,我們就不再追究你偷竊的問題。”說到這裡,張書記看看我的反應,又近一步道:“張宇啊,看在咱們都姓張的份上,我跟你講句私底下的話:現在是節期間,各地都在嚴打,你這個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搞清的,你要真在號子裡蹲上十天半拉月,那滋味也不好受!所以你聽我句勸,把那狗賠了完了。”
“那就私了!你說怎麼賠吧?”我不耐煩道。今天還真是個好子!出門撞了一天鬼!做通了我的工作,張書記轉向那婦人“桂花她娘,你也表個態。”
“張書記,俺聽您的。”在領導面前,婦人安靜許多。
“嘖!狗又不是我家的,咋聽我的?快說個錢數!這破事總不能折騰一宿。”言罷,他打了個哈欠。婦人一怔,卻沒了主意。
“你們也別算計錢數了,我身上就六十塊。”我咬咬牙,將自己所有現金都掏出來。
“不中!”婦人橫起眉,堅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