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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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李飛跚忘記了嗎?不是。李飛跚家那棵半大杏樹上的杏子統統摘給隨生兵了呀!他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找喬老師告狀。下午放學的路上,他沒有逃過隨生兵的手掌心。他把李飛跚腳踢拳打了一頓後,又把他的帽子扔進了渠裡,讓水淌走了。…對於沒有才能或者有才能而不過是頑皮和不守紀律的兒童就拒絕培養教育他們,這僅僅說明教師本身沒有才能。教育本身往往就是成為兒童不願求學的原因。

——誇美紐斯一已經是天了,但是氣候變得異常的冷。剛剛出土的穀子之類的農作物凍死了,人們脫去的棉衣又穿上了。

晚上,拉岡大隊演電影,我和幾位老師步行了近二華里來到了拉岡。幕布掛在一個打麥場旁的小房子的牆上。場上黑壓壓的全是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這些人中有打鬧的、喊叫的、嬉笑的…突然,我在人群中發現了那張悉的圓臉——張紅同學。他正和班上的同學談論著什麼,我悄悄地來到了他們身後。

“…活該!誰讓他那麼壞?”李飛跚的尖嗓門。

“對!這是應得的懲罰!”秦平幸災樂禍的聲調。

“要不是搶走我的皮衣,非凍死他不可!”張夫國凍得發抖的聲音。…我納悶的,他們說的是什麼事情呢?

這時又傳來了張紅娓娓動聽的聲音:“要是讓凌老師知道了,他會生氣的。要叫我說啊,乾脆嚇他一下,再救他出來吧!或者就去告訴凌老師。”

“假積極!”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句。接著同伴們就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很顯然,他們都不支持張紅的建議。

“你們在議論些什麼呢?”我的突然出現使張紅他們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我連忙招呼他們跟我來。他們跟著我來到了靠麥場的一個土坡上。頓時,喧鬧聲甩在了身後。我又一次問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就像不會說話的孩子,一個個都啞巴了。

我很生氣,嚴肅地對他們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應該告訴我!否則後果你們自己負責!”

“我說…”張紅開口了,樣子像被捉的賊一樣。我這才心平氣和地鼓勵他說下去。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張紅、隨生兵和幾個同學為了少跑路,抄小路來到了老河沿。這時,隨生兵因為沒有穿棉衣而凍得直打顫,他見張夫國穿著件嶄新的皮衣,動手就搶。誰料事情就這麼巧,他用勁過猛“嗤——”一下子連帶皮衣滑進了幾年前生產隊挖的一眼枯井裡去了。幸虧井壁四周都塌下去了,要不然跌下那十米多深的井,他的小命早丟了。張紅他們嚇壞了,當時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當他們見隨生兵除頭碰破外,好端端地在井底站起來時,一顆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這時候,秦平見李飛跚朝他擠了擠眼睛,早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不管他!快走!”說著他們一起把遲疑不動的張紅推到了這裡。

一聽這麼回事情,我也就放心了。六年前打這口井時,我還在生產隊勞動。因為沒打出水來就放下了,變成了枯井。去年澆水的時候水跑進了枯井裡,井壁全泡塌了,再加上井底還有水衝下去的泥土。所以人掉進去除了沒法出來外,沒有其他關係。可那裡離村莊很遠,周圍又是亂葬崗,就是白天一個人也不敢往那裡走,況且這是黑夜,再加上這麼冷的天,就是嚇不壞也凍壞了…

想到這裡,我果斷地決定馬上去救他!

二1982年天。

我們學校的校長喬中同志因病請假在家靜養,就在學校缺老師的節骨眼上,民辦教師李月華招工進城了(因為他是知識青年)。因此,學校缺少老師,教學工作也無法進行。針對這種情況,大隊黨支部齊書記和學區邱校長出考卷招全大隊初高中畢業生應試。通過‮試考‬,我考上了。上班前,齊書記和邱校長找我談了話。他們說,五年級的班主任由我擔任。接著,兩位領導給我談了這個班的基本情況。最後齊書記意味深長地說:“那是一個爛攤子啊!學校有名的調皮班,別的老師都不肯帶。尤其是那個叫‘燒餅’的學生。要因勢利導、循循善誘,儘快讓他轉變過來!要有信心當好這個班主任…”我還能說什麼呢?

這天下午的天氣很暖和,祁連山下萬里平川,一片意盎然的景象。柳葉掛滿垂枝,滿樹翡翠。桃花開了,樹叢飛霞…遍地花,萬河汛,麥田一碧千里,美不勝收。我背起行李朝學校走去。

踏進校門,陣陣喧鬧聲飄入耳膜。當我走上教師宿舍的臺沿時,發現一個十三四歲的同學站在門前。錢老師正用手指點著他的腦袋,數落著:“…叫你燒餅,我看一點也不過分!”錢老師發現了我,忙過來接過了我的行李,把我引進了宿舍。我注意到了這個受訓的學生,他像尊黑鐵塔立在那裡,穿戴破爛不堪,明顯的瓜子臉上,鑲嵌著一對桑葉一樣的眼睛。從那淡黃的眼裡,我看到了一種高傲、不可一世的神。稜角分明的嘴巴撅得老高,簡直能掛油瓶…那神情彷彿在說:“哼!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這就是死皮班裡的死皮大王!”錢老師憤然對我說“赫赫有名的燒餅!”

“又是個燒餅?”我非常驚訝,有這樣的名字?莫非我聽錯了?

錢老師大概猜出了我的心思,解釋說:“是這樣的。這幾年他平均二年升一級,光搗蛋不學習。每次‮試考‬都是大燒餅。所以,隨生兵就成了隨燒餅。”

“噢,是這樣啊!”我恍然大悟。

錢老師繼續介紹他的情況:“去年,李月華老師把他批評了一頓,他就偷偷地抓來一條小蛇,在李老師吃飯的時候,悄悄溜進了宿舍。他用小刀戳破李老師的被子,然後把蛇拴在了那窟窿上。晚上,李老師險些被嚇死…”我聽到這裡,暗暗吃驚。他把一杯水放在我面前繼續說:“剛開學的一天,喬老師給他們上圖畫課時,大家望著隨生兵哈哈大笑。喬老師走上前去一看,只見隨生兵把臉畫得像妖怪:綠眼睛、黑鼻子、紅鬍子、花臉蛋…‘燒餅!’喬老師一把撕過隨生兵,‘啪!啪!’煽了他兩個嘴巴。可誰知道,被怒了的隨生兵拿起凳子來砸向喬老師,嚇得喬老師驚慌失措,當場出了醜,…”他還舉了很多類似的例子,大意是“上樑不正下樑歪”老師就是這麼教育法,能管好學生嗎?再說,這傢伙也確實不像話。不要說老喬,就是別的老師也沒辦法。他一口氣說了很多,最後又說:“我們一致要求把這樣的學生開除了,老喬也早就有這個意思,可大隊齊書記不同意。他批評我們工作沒做到家。因此,這事就放到了現在…”幾天來,我找幾位同學進一步瞭解了隨生兵的情況。同時,我還到他家去了一趟。他父母雙亡,哥哥在煤礦當工人,家裡只有嫂子和幾個孩子。他小時候被父母慣壞了,嫂子也管不了他,到現在還很調皮,氣得她常常在吃穿上要挾他。今年天,她提出了要隨生兵休學到生產隊勞動的建議,遭到了他哥哥的反對,還把她罵了一頓。她無計可施,只好順其自然…

這天上第二節課的時候,我把隨生兵叫上黑板寫字。他驚訝地站了起來,可能是我沒有叫他外號的緣故吧!我暗暗高興,今天肯定不會碰釘子的。可是,我想錯了。

他上講臺後把頭仰得高高的,一動也不動。我問他為什麼不寫?他滿不在乎的從鼻子裡哼出兩個字:“不會!”我讀懂了他那神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我巡視了一遍所有的學生,發現這個用眼睛構成的海洋很安靜,這和錢老師介紹的情況正好相反。想到這裡,我的心也平靜下來了。

“誰會寫這個字?”話音未落,張紅舉起了右手。他約摸十三歲的樣子,圓臉、大眼、刀眉、稜鼻子…總的來看,他給我的印象還是好的。他,就是這個“死皮班”的班長…

據班上的情況,我一方面上課,一方面蒐集一些文藝作品供他們欣賞。通過讀一些優秀的兒童小說,班上的神面貌有了很大的變化。這天下午的週會課上,我在《兒童文學》上選了一篇小說,是肖道美的《耳朵》。我給大家讀完這篇小說以後,強調說:“給別人取外號是不禮貌的行為。這樣會傷害別人的自尊心,同時對學習也會起反作用。《耳朵》中的李沙沙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在講文明禮貌的今天,更不應該給別人取外號…”講到這裡,我發現隨生兵的眼裡第一次閃動著一種異樣的光芒。我想,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當我的目光掃到窗戶那面時,張紅又舉了手。他閃動著大眼說:“凌老師,我也叫過隨生兵的外號。我錯了,今後…我改正…可是,他的外號是喬老師給叫的,喬老師也不對…”緊接著,有幾位學生也檢討了他們叫隨生兵“燒餅”的錯誤。

是啊!老師給學生取外號是不對的。我聽著這些天真無的童言,彷彿一股甘泉進心房。同時,心中油然產生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覺。誰說這是“死皮班”?分明是教師教得不得法。誰說這個班裡沒有一個好學生?分明是老師看不起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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