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一朝一代的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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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宮的正殿外守著一個宦官,腳步踱來踱去,看到子虞走近了,幾步邁到她的面前,低低的說:“秉儀可來了,快隨我來吧。”領路走了幾步,又發覺不對,回頭仔細一看,分明是張陌生的臉,他心裡一顫,裝作不知,將殿門打開後便躲得遠遠的。
子虞見了他避之不及的樣子,心裡覺得好笑,推門進殿時便一直含著微笑。
殿中只點了兩支蠟燭,洩著幾縷昏黃的光,一個纖瘦的身影坐在榻前,透著一股子安詳寂寥。
不是印象中的泰宮,也不是印象中的人,子虞慢步上前。
趙珏首先察覺,轉臉看來,等看清後還出一絲笑來:“原來是你,真是沒有想到…”子虞接口道:“是想不到。”到底是沒想到來看她的人,還是沒想到落到這個地步,她們兩誰都說不清這句話的含義,短短一句後就陷入了沉默。
子虞從沒有像今這樣仔細去打量過她,細眼一看,心裡還是有些讚歎,這個佔據後位二十年的女人,看上去遠比實際年齡來的年輕,她笑時眼角已有紋路,卻帶著一種風情,而這種獨特的風情,有的女人即使一輩子也無法學會。
“來看我做什麼?難道我這裡還有什麼是你想要的?”趙珏說道,聲音憔悴,口氣卻很輕忽。
子虞也不在意,隨口反問道:“除了命,你還剩下什麼?”趙珏抬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眉宇中深藏的一絲疲憊漸漸變得沉重:“身在深宮的女人總有能讓**吃一驚的本領,第一次走進我的宮殿時你也是穿這樣的衣服的…今居然會變成這樣的局面。”她悵然長嘆了一聲“難道冥冥中真有命數。”子虞抿
微笑:“你可不像是相信命數的人。”趙珏眸中不過
惘了片刻,轉眼又恢復了冷靜:“我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你會清楚。”
“恰巧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子虞道“吳元菲,這個名字還記得嗎?”趙珏一凜,背繃直,端坐起身,直視了她半晌,才又道:“是她。”子虞默默與她對視。
“是她,”趙珏喃道,神複雜,似明悟又似嘲諷“現在我才相信,這一次你能得手,並非僥倖。”子虞淡淡說道:“你我都知道,僥倖只有一次,不會接二連三,今
的結局,追
溯源,是你太過自負,住在
泰宮久了,就以為它在你的把握之中。”趙珏皺起眉:“有史以來,皇后的數量歷來多過於皇帝,沒有皇后會以為中宮納於股掌之間,我更不是那樣的輕狂的人。”
“你做了更大膽的事,”子虞瞥了她一眼,悠然道“夫君是帝王,總要擔心他有所反覆,若兒子是帝王,情況就大不相同——你曾經有這麼想過吧。”這一下趙珏的表情凝重起來。
子虞輕輕一笑:“宮中的事物,做得再完美,也總有蛛絲馬跡可尋,他對你態度的轉變,若是仔細尋察,也不難猜。所以你的父兄都難以倖免——他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了。”趙珏吐了口氣,垂眼笑了起來:“到底是小看了你,卑微出身的人,更善於揣測人心,老師當初所說,果然不假。”笑到一半,或許是故意不讓子虞好受,她目光明亮,慢悠悠說道:“你既然看得那麼透,也該看到自己的處境:他讓你變成了一把刀。除去了他不再需要的人,刀也就變得沒有用處…難道你沒有想過自己的下場?”
“也許和你一樣?”子虞冷笑“不,不對,你在心裡嘲笑我,我的下場會比你更慘,因為你心中始終還有希望,太子夫婦至今平安無事。”趙珏目光驟然一冷:“他不會讓你這麼做。”
“是嗎?”子虞微哂“這句話,你說得可沒有底氣。他有三個兒子,以後說不定還會有,若真是對太子那麼放心,你也不會對文媛那麼不留情面。當初老師一定也對你說過,對待情敵,有時可以網開一面,對待政敵,才需要趕盡殺絕。”趙珏的睫不自
地顫了一下。
兩人相顧無言。片刻之後,她才又重新開口:“你今來的目的就是這樣?對老師所授的堅定不移地執行?”子虞嘆道:“並不是相信老師,只是不能相信你。你的兒子曾對我說,他會追尋厭勝的真相——在我看來,他是一個
情深厚又執著的人。我能從東明寺回來,同樣的結局我不想在你身上重複。”
“以史為師,你真是一個不錯的學生。”她冷冷笑道“可難道沒有人教你,這種人上絕路的事不該親力親為。”子虞略怔,輕籲道:“我不會像你一樣。”原本有很多選擇,等趙珏到了承明宮,派人尾隨,不知不覺地將她除去,就像她曾經對待文媛一樣。
趙珏看著她的眼睛,眉眼中透著嘲諷和不屑,彷彿在告訴她“這樣的偽善不值一提”殿中忽然一暗,原來是蠟燭熄滅了一支。
子虞站起身:“我讓人來換燭。”
“不用了,”趙珏一揮袖,半倚在榻上“將死之人,不需要了。”子虞知道話已經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你知道嗎?”趙珏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刺傷你的兄長,讓你主動向我動手的這件事,並不是我家的人做的。”子虞腳步一滯,回過頭去:“那是誰?”趙珏冷哼一聲:“我曾經懷疑是你兄長的苦計,可你居然也不知情…現在倒真是有些好奇了。”她的身影藏在黑暗中,子虞無法判斷這一句是真是假,諸多念頭一瞬間從她的腦海中轉過,卻沒有一個能真正抓住,在推門而出之前,她才輕輕嘆息:“已經不重要了。”殿中一片寂靜,彷彿
本沒有人,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子虞原路返回桐殿,換回衣裙,又折返步壽宮,宮人只道她神不好,借殿室休息了片刻。
步壽宮內外已點燈,子虞有些意外,步入寢宮時發現皇帝坐在前,手裡拿著一個繩結,垂下的杏
蘇讓她眼
——是一直藏在枕下的同心結。
“怎麼一直都沒有打好?”他聽到動靜,抬頭問。
子虞不知道他從何時開始知道了這個,微微垂下頭,淺笑道:“一時興起,擺著擺著就忘了。”他將手中的繩結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似乎很有興趣。子虞換了一身衣服出來,看見他還在擺,心底不覺有些酸澀。
“這樣小小一件,居然這樣繁複,”他雙目幽深,角略含笑,溫柔地看著她“你的手很巧。”子虞道:“看似複雜,其實也很簡單,只需要用點心就可以了。”皇帝聽了便笑:“原來只用了一半的心。”子虞心下怦地一跳,上前從他手中奪了過來,嗔道:“只不過暫時忘了,
後打好再給陛下看。”兩人正說話,宮女端著五
小餅和九食燈進來,皇帝用了一些。子虞見狀,訝道問左右:“難道陛下一直沒有用膳。”小宦官道:“太子殿下一直在宮外跪著。”子虞頓時明白,太子整
跪在永延宮外,惹他心煩,到了這裡,太子就無法跟隨,只能回去休息。她心裡暗哂,只怕那位太子未必能理會這種苦心。
“聽說太子曾對你無禮。”不知是他無意,還是子虞臉上顯出了思慮,讓他提起這個話題。
子虞微微一怔,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是哪個多嘴的宮人這樣謠傳,殿下不過是擔憂母親,言語著急,算不上無禮。”他揮手讓宮人退下,寬地看著她:“不用擔心,太子和他的母親截然不同,那些話,等待時間一長,他自己也會忘記。”子虞應道:“是啊。”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便上
安睡。
子虞今經歷地很多,身體有些疲憊,可躺在
上,
神又出奇地好。她側過身體,看著帳外,只有一盞燈火在黑漆漆的夜裡,仿若發黃的明珠,身邊還有他悠長的呼
。她無端生出一絲心煩意亂,縮了縮身子,就想翻身向內。
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怎麼了?”子虞習慣地笑了笑,又突然覺得黑暗中本看不清,便把笑容省了,輕鬆地說:“這樣睡不舒服,想靠裡面。”他聽了沒有反應,反而伸手將她摟到身邊,半晌後才又說道:“你的笑容,和以前不同了。”子虞恍惚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脫口道:“什麼?”立刻又反應過來,訕訕掩飾道:“以前…是什麼樣?”
“第一次在步壽宮的花園裡,你蹲在枯萎的花旁,自言自語。”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讓她的心有些發熱,可想來想去,還是沒有想起這一段,她有些沮喪的說道:“不記得了。”
“你對著花說‘這裡不是南國,雖然陽光冷了些,土地硬了些,可為了將你種下的人,也該好好開花’,”他笑了笑,膛微震“當時你是想哭吧?”子虞隱約想起了一些:身後有腳步聲,她回頭,本以為是兄長,誰知是皇帝…那時,他應該就猜測到了,這個相遇是一場設計的偶然,可惜被設計的人,都沒有那樣的心思——後來,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局面呢?
“一個不適合宮廷的女孩,被引到了我的面前,”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可後來,你還是讓我大吃一驚。直到東明寺的那天,你讓我覺得,即使在宮裡,你也能生活地很好。”
“這樣?”子虞想起當,依然有些悵然“我還以為,陛下不會要我。”他呵呵一笑:“為什麼不呢?你能到我的面前,得助於宰相,又有一個能幹的兄長,妃嬪該有的你一樣也不缺——美麗,才情,生存的野心。你的身份那麼特殊,在宮中所能依靠的只有我。那個時候,我需要的,也正是你。”子虞覺得周身一下子寒冷起來,她在被下悄悄握著拳,用眼睛在黑暗中勾勒他的神情。
“那時陛下已經覺得不再需要皇后了?”她自己都驚異怎麼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廢后,”他糾正她的稱呼,慢慢說道“她掌握中宮二十年,大概已經到厭倦,這是她自己選擇的結局。”
“唉!”她哀嘆一聲,忽然想起了當初那朵花,在含苞未放的時候,枝幹已經枯萎。她心裡一動,閉上眼,溼潤的覺忽然劃落在臉頰。
一雙大手撫在她的臉上,接住了淚珠:“為什麼哭了?”並不是所有剖的心跡都讓人
動。子虞長長
了幾口氣,才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陛下,如果,有這麼一天,您不再需要我了,請告訴我…讓我能安排自己的結局。”他沒有回答,手指溫柔地穿過她的頭髮,輕輕拍在她的後背,過了片刻,他停下動作,安然入睡。
夜深了,寢殿內寂靜無聲,只有銅漏滴答。腳的羊角宮燈已經熄滅,只有窗外的月
透進來,子虞驟然在夢中驚醒,舉目四望,在看到睡夢正沉的他時,她才
過一口氣。
剛才的一切原來不是做夢,她有些哀傷的想。
殿外忽然也有了動靜,衣袖婆娑的聲音不斷響起。
他也醒了過來,提高了聲音問:“什麼事?”外面的周公公立刻回應:“陛下,是庶人趙氏,剛才自盡了。”他睜眼,似乎一霎間有些訝異,慨嘆了一聲後,他又重新閉眼,低沉的聲音穿透了黑暗:“恩,朕知道了。”穿透了幾層帳幔的月光是那樣稀淡,可她屏聲靜氣,還是在暗中看清了帝王的容顏。
他緊緊是皺了一下眉,朕知道了。
子虞彷彿穿透了時空,預見到了自己的結局。
她垂下眼,放鬆身體,將思緒拋給沉沉的夜晚:她與皇后不同。皇后幾代繁華,早已經忘記源,妄圖將富貴綿延。
而她起於微末,所求的,不過就是一朝一代的榮華。
世人都已忘記,榮華富貴,從來都是短暫的煙雲。
她入睡前,悄悄寬自己:等醒來,明
就會不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