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科場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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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戳到了苗逵幾位的時候,這位才省起剛才的話有點肆無忌憚,訕訕收起手指。苗逵乾笑一聲“老弟也別太擔心,掠走新娘子這麼一個大活人,諒也跑不了多遠,咱家這就調集騎兵追索,二位以為呢?”最後一句話是對著在門旁充當門神的神、劉二人說的,這兩個老人彷彿突然活了過來。
“自當如此,私掠官眷,目無王法,老夫這便用印調兵。”
“事不宜遲,老朽即刻遣犬子帶領親兵緝拿人犯,宣府轄地兩千裡,斷無放縱人犯之理。”丁壽對著幾人作了個揖:“幾位大人這份人情丁某承下了,來自有報答。”三隻老狐狸一番“客氣了”
“大人言重了”的說辭後,就各自下令,還好外院喝喜酒的賓客就是宣府將佐,也不用費力擊鼓聚將。這邊手忙腳亂忙成一團,在大門口張羅的丁七一頭大汗地跑了進來,臉上喜氣未退“二爺可找著您了。
外邊過來道喜的人又來了一幫子,銅錢不夠用了,煩您和賬房知會一聲…”瞧見屋中人一個個臉不善,丁七聲音漸小,暗道莫不是觸了黴頭,果然,就聽自家二爺一聲怒喝:“一幫刁民,當丁家飯都白吃的,統統攆走!”丁七抱著腦袋溜了出去,險些與
面一個小太監撞個滿懷,那小太監急匆匆走到苗逵身前,遞上一封密信。苗逵打開一看,臉
一變,將丁壽悄悄拉到一邊“京師出了變故,劉大夏致仕了…”***京師,東廠內堂。谷大用、馬永成等一干貂寺滿面憂
,焦慮不安地坐在堂下,高居上首的劉瑾卻是老神在在地看著一封信。
“老谷,壽哥兒娶媳婦兒了,也不曉得請我們去喝杯喜酒,真是混賬。”劉瑾抖了抖信,半真半假地笑罵。
“是納妾,”堂下的白少川小心更正“許是丁兄覺得這小事不值當勞煩督公。”
“話,他後宅那些女人哪個給名分了,這麼大張旗鼓地納妾,想必是真心喜歡,呵呵,咱家真是好奇什麼樣的女人入了這小子的眼。”劉瑾斜靠在椅子上,說不出地開心愜意。
“督公,那小子雙眼帶水,命犯桃花,將來娶親的子多著呢,您崩為他
心了,咱們還是論論正事吧。”旁邊的谷大用真是耐不住了,出言打斷。
“沒錯,這子多著呢。”劉瑾撫掌大笑,又微微一怔:“咱們有什麼事要論?”谷大用好懸沒一口老血噴出來,哎呦我的爺,大晚上哥幾個不睡覺聚在一起,您當是為了丁壽褲
帶下面那點破事“劉大夏啊,公公,劉老兒去職,必然朝堂動盪,咱們要趕快拿出一個章程應對。”
“這事啊,”劉瑾這才彷彿回過神來,一挑拇指連連稱妙,面上滿是欣之
“萬歲爺真是長大了,這手順水推舟用得漂亮,藉著劉大夏上表請辭,援引前次馬文升之例,體恤舊臣,悉從其願,堵住了朝堂上那些大頭巾的嘴,哈哈…”
“劉大夏四朝老臣,朝野久負盛名,如今六科與六部陸續有人上本,請皇上留,不如就坡下驢,請萬歲爺收回成命…”才養好了傷的魏彬壯著膽子提議道。
“君無戲言。”劉瑾冷冷掃了魏彬一眼,將他後邊的話全堵在了肚子裡“聖上加封劉大夏太子太保,恩賜車馬榮歸,一應僕役供應俱按舊制,恩寵無以復加,難道還要為了那幫酸子的幾道奏本,自食其言,朝令夕改麼?”
“劉大夏去位已定,多說無益,只是內閣眾人必不會善罷甘休,而今討論如何應對才是正經。”丘聚面無表情冷冷說道。
魏彬聞言訕訕,和他同病相憐的馬永成陰陽怪氣道:“如何應對?平裡蝦兵蟹將互有損傷,雙方都未曾動了筋骨,現而今可是卸了人家一條膀子,怕是內閣活
了咱們的心都有。”四下打量了下堂中眾人,馬永成冷笑道:“咱比不得您幾位在東廠位高權重,也不如張公公在幹清宮伺候萬歲爺的情分,更沒有羅公公那讓皇上離不開的甜食手藝,嘖嘖,怕是要不了幾
哥幾個就成了朝臣的箭靶子了。”躺槍的羅祥咧嘴一笑,沒有說話。丘聚兩眼一眯,寒光閃動。
“老馬,言重了,言重了…”谷大用連忙出言安撫,笑著打圓場。
“什麼言重,咱家命賤骨頭輕,可撐不起幾次廷杖。”馬永成憤憤道。
“若非咱家念著舊情,你這幾兩骨頭早就該涼了。”劉瑾眯著雙目,似乎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既然曉得命賤,就不要說這些賤話。”
“你…”馬永成作勢起,還是狠狠倒在了椅子上,呼呼
著
氣。看這位總算安生了,谷大用才對著劉瑾堆起笑臉:“既然這事也非我們本意,不如請您老去和內閣諸公解釋一番,消弭誤會也就罷了。”
“推給聖上?”劉瑾一手指天,搖了搖頭“這不是做奴婢的該乾的事,咱家也沒對他們解釋的必要。”劉瑾緩緩站起,看了眼眾人“今兒個叫你們來,是告訴你們今後的子收斂點,少做些授人以柄的蠢事,都散了吧。”眾人無奈散去,單單留下了三鐺頭白少川。
“小川,待你的事怎麼樣了?”劉瑾懶洋洋地問道。
“姓曹的已找到了,即進京。”白少川神
淡淡,霽月清風。
“這混小子真不讓人省心。”嘆了口氣,劉瑾了
眉頭“讓你費心了。”
“為督公分憂,份內之事。”仍是語調平靜,不喜不悲。
“去趟宣府,給我辦一件事。”劉瑾站起,走向後堂“順便把那小子帶回來,別他娘在外邊給我惹禍了…”***東廠內諸大璫鳥獸四散時,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府上卻是高朋滿座,朝野名士齊聚,為剛剛到京的吏部侍郎王鏊接風洗塵。李東陽以文章領袖縉紳,每朝罷,門生弟子登門談文論藝,已成慣例,所謂君子群而不黨,自不慮小人詆譭。
“子容接老師北上,一路辛苦。”一個三角眼的醜陋文士笑對徐縉道。
“昌國兄言重,後輩本分之事,何敢言苦。”徐縉恭敬回道,眼前人雖貌醜,才名卻遠在他之上,正是和唐伯虎等人並列為“吳中四才子”的徐禎卿。
“不是言重,是謬言了,借泰山之便,與佳人小聚,這是大大的美差啊。”另一個身著白
直裰的年輕人
朗笑道。聞言徐縉面
漲紅,連連道:“何出此言?何出此言?”
“好了惟賢,子容是老實人,經不得你此般玩笑。”徐禎卿對著年輕人輕喝道。年輕人名叫顧應祥,也是弘治十八年進士,家住浙江湖州府,聽了徐禎卿之言,故作怏怏道:“你們兩個吳中才子,合起來欺負我一個浙江人,不公啊不公。”
“惟賢這話有失偏頗,府上從令尊才開始客居長興,祖居卻是長洲,與二位徐兄仙鄉毗鄰,說起來倒是我這個無錫人更像外人。”另一個上蓄著短鬚的年輕文士
進話來。
“輿成,你也要湊上一句不成,來來來,顧某今便舌戰南直隸諸才子,不亦快哉。”顧應祥先喝口茶潤了潤嗓子,拉起架勢,準備開撕。文士搖了搖頭,不理這位無理攪三分的同年,笑對徐縉道:“子容南下北上,怎沒帶些方物小吃回來?京師萬般皆好,可這飲食卻是不慣。”那邊正擼袖子的顧應祥猛地湊了過來“輿成兄所言極是,哈哈,原來你也是一老饕,真不愧也姓顧。”瞬間被顧應祥歸為同類的名叫顧可學,二人四隻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徐縉,大有對方不拿出南方特產小吃決不罷休的架勢。只要不拿自家娘子打趣,徐縉霎時靈臺清明,輕笑道:“禮物自是備下了。
不過幾位年兄都是文壇才子,科場風,若是些口腹之物,豈不落了下乘。”不理撇嘴失望的二顧,徐縉取出一方書匣,對徐禎卿道:“昌國兄,徵明兄託我將此物帶來,小弟借花獻佛,分贈諸年兄。”未等徐禎卿接過,手快的顧應祥一把搶過匣子“我來看看。”取出一本印刷
良的書籍,疑惑地念著上面書名:“太湖新錄?”徐縉得意點頭:“不錯,正是《太湖新錄》,乃徵明兄與昌國兄合刻之詩集,二位年兄,可還滿意?”吳中四才子其中兩人詩文合輯,二顧只是年輕好玩,卻不是蠻橫無理之人,當即點頭稱善。
顧應祥剛喝的那口茶總算沒白費,當即翻開一篇,朗朗誦起:“庭兩山,為吳中勝絕處。有具區映帶,而無城闉之接,足以遙矚高寄,而靈棲桀構,又多古仙逸民奇蹟,信人區別境也。
餘友徐子昌國近登西山,示餘《紀遊》八詩,餘讀而和之…”徐禎卿頷首微笑:“這是徵明兄弘治十六年《遊庭東山詩》所作序文,雖過兩年有餘,舊景宛在眼前。”徐縉點頭稱是:“二位兄長以
庭兩山詩文相合,為吳中一段佳話,小弟未逢其會,人生憾事矣。”二人傷
悲秋,顧應祥誦讀之聲未絕:“昔皮襲美遊
庭,作古詩二十篇,而陸魯望和之。其風
文雅至於今,千載猶使人讀而興豔。然考之鹿門所題,多西山之跡,而東山之勝,固未聞天隨有倡也。
得微陸公猶有負乎?予於陸公不能為役,而庶幾東山之行,無負于徐子。”顧可學擊掌讚歎:“衡山居士與昌國兄效皮、陸二賢之遺風,令人欣羨。”
“何事欣羨?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諸君可說與我聽,莫要自珍。”滿面笑意的嚴嵩陪著李夢陽來到眾人身前。
“見過獻吉兄,分宜兄。”幾人斂衽施禮,嚴嵩與他們年歲相近,又是同榜同年,私下可以隨便些,李夢陽卻是弘治六年的進士,科場前輩,不容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