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尋到空聲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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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這廠臣之職位高權重,單獨奏事之際,雖元揆也須規避,國朝慣例掌司禮監者不可兼領東廠,您老再繼續擔著此任確是於理不合…”丁壽苦心琢磨用詞。大明朝玩分權制衡已經是門
路,內廷也是如此,明末那位權勢滔天的九千歲,是放棄了司禮監掌印的名分,以司禮監秉筆一職提督東廠,更別說前期的王振、劉瑾了。
不過這規矩麼就是讓人壞的,大明朝不講這規矩的就是那位《明史》裡不重用內宦的嘉靖帝朱厚熜,嘉靖年間先有麥福,後有黃錦,同時掌管著司禮監與東廠,這麼大權力竟然沒那幾位同行出名,也是夠虧的。
聽了丁壽的話,劉瑾眼中光一現“喔,那你說該
給誰?”
“丘公公一向辦事得力,在東廠素有威望,接您老的位置也是才盡其用…”丁壽說到這兒,不經意地瞥了谷大用一眼,果然谷太監顯出一絲緊張之“這麼說這東廠該
給老丘嘍?”劉瑾拖長聲音道。
“小子以為如是。不過麼…”丁壽故意停頓了一下,引得二人注意“谷公公這些年兢兢業業輔佐督公,與丘公公同是您老的左膀右臂,若是讓丘公公接掌東廠,又如何酬勞谷公公呢?”
“哪裡哪裡,咱家那點微勞算得什麼。”谷大用好似鬆了口氣,連連擺手謙讓。劉瑾輕笑“你小子不會只拋個難題給咱家吧,打的什麼主意,說吧。”
“小子這點心思總瞞不過公公,”丁壽看看周圍,輕聲道:“小子想起當年汪公公用事時,與東廠並立的還有個西廠…”西廠!谷大用小眼睛裡都快冒出光來,當年汪直顯赫一時,西廠可是穩壓東廠提督尚銘啊,若是自己掌了西廠…
谷公公看著丁壽的眼神無比熱切,恨不得抱著這小子親一口。劉瑾哈哈大笑,連連點頭“好好好,再開西廠,咱們的耳目又多了一倍,好主意,哥兒你本事見長啊!”
“謝公公誇獎。”丁壽泰然受之。
“老谷,你去尋摸個地方,回頭我便向陛下請旨,有成化年舊例,陛下應會恩准。”谷大用臉上都快樂開了花,嘴上卻一個勁兒謙辭“哎呦,咱家這肩膀窄,怕是當不得這般重任…”打發走了碎碎唸的谷大用,劉瑾飽含深意地看向丁壽“你給丘聚找了這麼個掣肘,不怕後麻煩?”
“為皇上辦事,為您老效力,小子怕什麼麻煩。”丁壽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劉瑾點頭“嗯,懂事,咱家該怎麼賞你?”丁壽眼珠一轉“小子斗膽,向您老求個恩典…”***北鎮撫司,詔獄。丁壽屏退獄卒,對著欄檻內輕聲道:“呼延燾死了。”盤坐在乾草堆上的牟斌緩緩抬起頭來,待看清他的模樣,丁壽頓吃一驚。
原本牟斌雖年過五旬受刑坐監,但內力深厚,氣血旺盛,年餘來老傢伙在獄中活得有滋有味,神矍鑠,但此時看這位錦衣緹帥,卻是姿容枯槁,頭髮灰白,彷彿蒼老了十餘歲。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丁壽真的有些佩服這位老前輩,身陷詔獄,內外隔絕,錦衣衛更是幾經清洗,獄卒換了幾茬,還是沒辦法阻攔外界消息傳入,這老兒果真神通廣大。想到這兒二爺心裡不由多了幾分熱切。
“呼延燾畏罪自戕,丁某也沒有辦法。”
“你還來尋老夫做什麼?”牟斌聲音沙啞低沉。
“您老開出盤口,這易還沒結束。”丁壽歪著腦袋,笑容玩味。
牟斌不屑一顧“人都死了,還談個什麼。”
“牟大人,彆著急把話說死,先聽聽丁某的報價。”丁壽扭頭看看身後牢房內探頭探腦的鄧通,笑道:“讓貴翁婿免了這牢獄之災,作為換,您看如何?”牟斌嘿然不語。
“令嬡在外面一番折騰,鄧府產業已去了七七八八,還拖累了一干朋友,若再沒人看顧,怕是不久就要在獄中一家相逢了。”
“丁壽,你敢對惜珠下手,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鄧通在牢房內嘶吼道。丁壽對這種毫無實質的威脅全當耳旁風,只是梗著脖子盯著面前的牟斌。
“老夫這些年來樹敵不少,便是重見天也少不得被舊敵構陷,安坐獄中正少了出去進來的麻煩。”牟斌倒是沉得住氣,半晌才來了這麼一句。
丁壽扭了下有些發酸的脖子,咬著牙道:“緹帥您是做不成了,去南京做千戶吧,天高皇帝遠的,沒人找您麻煩。”
“一言為定。”牟斌抬頭,眼中狡黠一閃而過。***錦衣衛後堂書房。天子親軍年不利,一年多時間換了三任指揮使,如今這位新掌衛事的丁二爺正對著書房中堂懸掛的太宗皇帝《出獵圖》出神。
畫中群山之間,旌旗招展,大隊盔甲整齊的錦衣衛簇擁著一身金甲的永樂大帝,百官儀仗列於兩旁,氣勢壯觀,栩栩如生。目視畫卷,丁壽回憶起了宮變前夜詔獄中的那番談話…“老夫用錦衣衛與你換。”已經起身的丁壽聽了牟斌的話,愣了一下,隨即大笑“牟大人莫不是和丁某說笑?”牟斌眼簾微垂“老夫無此習慣。”
“身為楚囚,處境堪憂,牟帥哪來的自信與丁某做這筆易,哈,莫不是白
做夢?”不理丁壽言語譏誚,牟斌淡然一笑“丁大人在錦衣衛時
也不短了,對緹騎辦事可還滿意?”
“差強人意吧。”丁壽撇嘴,一年多了,大哥丁齡影兒都不見,錦衣衛這幫傢伙連個人都找不到,幾萬人都是他媽廢物。
“丁大人言不由衷啊。”牟斌輕撫亂蓬蓬的鬚髯“可是覺得錦衣衛兇名滿天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在下要說牟帥是丁某肚裡的蛔蟲,可算言語不敬?”丁壽“嗤”地一笑,拍了拍椅扶手。
對丁壽挑釁之言充耳不聞,牟斌繼續道:“老夫若有法子讓丁大人羽翼大張,行事事半功倍,對錦衣衛如臂使指,可否換得呼延燾平安?”丁壽嘆了口氣“唉,牟大人,丁某也知道您老心氣高,關在詔獄裡有些委屈,這也是沒法子,誰教您得罪劉公公,又惡了兩宮呢,今後在下自會囑咐獄卒關照一二,您就別胡思亂想了。”
“丁大人可是覺得眼前人老奴狂態,痴語妄言?”丁壽不語,顯是默認。牟斌仰天大笑,震得牢頂四壁灰土簌簌而下,丁壽更加確認:老傢伙要瘋。
笑聲倏止,牟斌屈指一彈,一枚土塊挾風,對面牢內的鄧通悶聲倒地。牟斌出手時,丁壽一動未動,此時才開言道:“牟帥可是有話對丁某說?”牟斌點頭“鄧通是個本分人,有些事情的確不該知道。”
“在下洗耳恭聽。”牟斌閉目沉思片刻,似乎回憶些什麼。
良久後才說道:“國朝初立,天下百廢待興,然官場舞弊,舊習難改,上下貪腐成風,功臣驕縱不法,已成尾大不掉之勢,太祖高皇帝乃置錦衣衛,授巡查緝捕之權…”
“錦衣衛初立,便以鐵血手段震懾天下,洪武四案,人頭滾滾,胡藍之獄,株連數萬,公侯將相,人人自危,我錦衣衛之名可止小兒夜啼…”牟斌臉上神采煥發,已陶醉在錦衣衛往昔風光之中。丁壽咳了一聲,他沒那閒工夫陪牟斌回憶崢嶸歲月。
牟斌驀然驚醒,苦笑一聲“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洪武二十年,太祖爺焚燬刑具,裁減錦衣衛,罷緝捕刑訊之權,專司鑾儀之職。”
“百年舊事,與當下何干?”丁壽有些不耐。
“當年高皇帝一聲令下,無數錦衣兒郎摘下繡刀,隱身市井,化身密探,數代蕃息下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已是無處不在,只等密令喚醒,這才是天子親軍的真正實力。”牟斌頗為自得。
“果真如此,牟帥如何會落到今境地?”丁壽有些不信,看著對面昏睡的鄧通,牟斌笑容中夾雜著一絲無奈“丁大人李代桃僵之計甚為高明,牽扯鄧通確是拿住了老夫的七寸,老夫一是來不及發動,二麼,這股力量老夫也不敢輕動。”見丁壽麵
不解,牟斌繼續道:“錦衣衛百餘年兇名赫赫,錦衣緹帥早已是眾矢之的,
佞不法之徒畏罪
殺之,天下臣民自危
殺之,天子忌憚為息眾怒還要殺之,太祖時故指揮使
驤、蔣瓛勾連胡藍大案,太宗時紀綱誅殺建文遺臣,手段酷烈,殺孽深重,終究難逃一死…”牟斌搖頭苦笑“錦衣衛是柄百鍊寶刀,天子用之,便是鋒芒畢
,血光沖天。若嫌刀利,便要藏鋒斂銳,免遭忌恨。揣測聖意,雖非臣子之道,卻是自保之機。”
“錦衣衛畢竟是天子親軍,奉君自保情有可原,聽命文臣卻是吃裡扒外。”丁壽冷冷道。
“丁大人不必譏嘲,老夫自有難言之隱。當年英廟寵信王振,以師禮待之,指揮使馬順俯首聽命,土木之禍,天子北狩,堂堂錦衣親軍指揮使竟被文臣活活打死在朝堂之上,景帝避之不得。景泰年間盧忠借”金刀案“以邀上寵,結果裝瘋避禍,下場難言。
而今左班勢大,老夫已無當年血氣,只想保家人平安,和光同塵,也是無奈之舉。”頓了一頓,牟斌凝視丁壽“丁大人比老夫運氣好,今上不甘束縛,既有少年意氣,又有天子抱負,若再得襄助,必能如虎添翼,宏圖大展…”***思緒雜沓,當舊景彷彿就在眼前,丁壽無暇細想,鄭重地將那副《出獵圖》取下,在牆後壁上輕輕敲擊,尋到空聲後,在那處位置用力一按。
“啪嗒”一聲,牆上出現一個小口,幾本名冊整齊摞放在一起,丁壽
角緩緩勾起,一雙桃花眼更是熠熠生輝。***松鶴樓,雅軒。韓守愚等一干貴胄公子眾星捧月般將焦黃中奉在席間上首,恭維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