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便曉得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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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眼看著御前議事又要演變成一場嘴仗,朱厚照憤然打斷,揚起案上一份奏本道:“成化弘治以來,京師內外宄不絕,捕之不盡,卻原來改頭換面,藏身官邸豪門,其中豈無縱容包庇之情!”
“朝中大臣不能為朕分憂,對甘身犯險者反百般詆譭,不明內情便惡語中傷,如此不顧大局,攻訐傾軋,大明天下如何了得!”
“臣等有罪。”小皇帝話說得很重,群臣紛紛離座請罪,王鏊更覺那話句句是衝自己所說,老臉一陣發燒。
“今事不議了,都下去吧。”朱厚照心煩意惱地揮揮手。群臣施禮告退,小皇帝卻單獨將王鏊留下。
“陛下,獨留老臣不知有何聖諭?”單獨面聖本是聖恩隆寵,可才經方才之事,王鏊心中不免惴惴。小皇帝屏退左右,輕嘆了口氣道:“先生是朕的老師,傳道受業之情朕心裡一直記得。”
“隨侍宮亦是老臣此生幸事。”
“那丁壽也是朕之心腹,你二人一文一武,都是朕信重之臣,朕每看先生與他爭來鬥去,著實心累,先生何不能與他消解糾紛,共佐於朕呢!”小皇帝說得動情,王鏊急忙解釋“陛下,老臣與錦衣帥之爭皆是出於公心,絕非個人恩怨。”
“朕自然曉得先生品,不過先生乃是閣揆重臣,便拿出些宰相氣量,少與他一般見識,”朱厚照笑著拾起案上一份奏本笑道:“那丁壽可是拿出誠意,沒少為先生開脫。”王鏊狐疑接過,見是丁壽有關戊辰科場案的奏本,其中羅列簾內簾外諸官證言,中試與落第舉子問答等等。
最後陳詞科場舞弊查無實據,主考官王鏊、梁儲皆國之干城,秉慎肅,律己謹嚴,填榜處或有偏頗之情,選士時斷無徇私之弊,懇請陛下明正視聽云云。
丁南山究竟打的什麼主意,難道他多方鞫問,真的只為查明實情麼,王鏊真有點琢磨不透這位官場新貴了。
“手本中提及先生與那康翰林爭議之事,”眼瞧老師神變幻,朱厚照會心一笑“此處無有外人,只我師生兩個,先生不妨給我透個實底,閱卷取士時可曾真有私心?”
“陛下,這個…”九五之尊心相問,讓王鏊一時赧顏,支吾道:“自古江東人文薈萃,多出文章巨眼,老臣…確有先入為主之念。”朱厚照哈哈大笑“太祖曾有言:地有南北,民無兩心,帝王當一視同仁,豈有彼此。先生以為如何?”王鏊面帶慚
“太祖高皇帝”民胞物與“之心
,高屋建瓴,振聾發聵,老臣慚愧之至。”
“世人皆有七情六慾,先生也不必掛懷,那陝西士子若果真才學出眾,廷對之自能脫穎而出。”朱厚照笑道。
“殿試可還要如期舉行?”如今案情未結,訕仍在,王鏊屬實還有些憂心。
“朝廷掄才大典,豈有更期之理,會試朱墨試卷既已焚燬,姑且不問,讓法司追究執役人員看守不力之過,此案就此結陳。”
“陛下聖明!”***幹清宮兩旁各有一穿堂,牆上開有小門,出了東廡沿著斜廊前行,便是東耳殿昭仁殿所在,後殿有房室三間,排放著連片的檀木書架,書架裡整齊堆放著一函函的書帙,冊間還著象牙籤,盡是各處蒐羅的古籍善本,一個錦袍玉帶的男子正在書架前翻看書冊,手拿著點心吃得津津有味。
抬頭見小皇帝揹著手走近,男子咧嘴一笑,齜出一口白牙“事情可了了?”朱厚照劈面將那人手中點心搶過,狠狠咬了一大口,憤然道:“我在那邊為你費盡舌說好話,你卻在這裡躲清閒!”被搶了吃食的丁壽無奈聳肩“貢院失火本就與錦衣衛不相干,臣無辜受累,還沒處訴說委屈呢。”
“你吃著朝廷俸祿,查案本就是錦衣衛的本分,還敢與朕討價還價?虧朕在前面把你吹破天去!”朱厚照越說越火大,將剩下的一半點心一口送進嘴裡,當成丁壽般狠狠嚼了幾下。
“為臣這點小事,害陛下受累了。”怕真把小皇帝惹了,丁壽急忙打躬認慫。
“要不是念在你一早了實底,對朕還算忠心坦蕩的份上,朕才懶得管你呢!”朱厚照還沒解氣,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那是那是,臣恩不盡,有陛下這等賢明聖君,給臣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君罔上啊!”馬
拍得小皇帝很是受用“噗嗤”一笑“算你警省。
不過按你說的,那趙什麼的也確實該死,還有那個姜…姜什麼的主事,好好的女兒家被他們這般折辱,丟人現眼,哎,你說工部裡怎麼盡是這些東西!”丁壽深以為然“陛下說的是,這幫傢伙的確不是東西。”
“那新娘子倒是不錯,敢愛敢恨,合朕的脾氣,唉,天下的好女子怎都在市井之中呢…”小皇帝不知想起了什麼,沉思不語。丁壽暗道不好,若再勾起心思讓二爺給他找姐姐,我上哪兒給他變出一個大活人來,三十六計走為上,還是趁早開溜吧“陛下,臣先行告退。”陷入回憶中的小皇帝一臉悵然,微微點頭。
“這本書不錯,賜臣了吧?”丁二不忘順手牽羊,舉著手中書道。朱厚照念著心頭倩影,正自神傷,被丁壽糾纏不耐,緊著擺手:“拿走拿走,喜歡什麼盡數拿去就是。”
“謝陛下恩典。”丁壽連拜謝都懶得做,揣起書來扭頭就溜出了昭仁殿。***劉瑾府邸。
“這案子就這麼結了?”劉瑾邊給籠中鳥兒餵食邊問道。
“是,本打算將王鏊那老兒架在火上烤上一陣,得他迫於物議,主動請辭,小子在口供中再添些佐料,引得聖心厭惡,誰承想…唉,也算秉承聖意,還他個公道吧!”丁壽同樣是一臉懊惱。
若不是出了趙經這檔子事,引得朝中變了方向。或者自己收緊褲帶,別被劉珊那小娘皮拿了把柄,再抻上他幾
,原可以是更好的結果。
“公道?”劉瑾喂完鳥兒,淨了淨手,悠悠然驀過身來“咱家與你說過,朝堂之上所謂公道並不重要,你以為帝王心中”公平正義“能值幾何?”丁壽茫然搖頭。
“身為天子,心中裝著九州四海,億兆生靈,思慮的是民心向背,天下天平,這”民心“二字可不是指的升斗小民們整裡柴米油鹽那點子瑣碎,而是慮著那幫子之乎者也的大頭巾們整
想著什麼…”劉瑾點了點腦袋說道。
“常言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自古以來反賊能成氣候者,哪個不是有了讀書人投靠?連著夷狄外族,若非重用儒生幫著他們建章立典,推行中國之政,又如何得以壯大?”
“朝廷開科取士,固然是為揀能選才,以備官使,更大的目的則是為安天下士子之心,有了改換門庭的希望,讀書人才會心甘情願地皓首窮經,苦讀寒窗,夢想有朝一通過三考這進身之階,成為天子門生,功成名就,讀書人都安分了。這天下自然也就太平了…”
“可倘若斷了他們這念想,自覺懷才不遇的窮酸們不甘潦倒,窮極生變,可就會生出禍端,張元、樊若水之,便是前車之鑑。”
“洪武朝南北榜案,弘治十二年會試舞弊案,劉三吾、程政等考官未必不是冤枉,太祖爺與先帝均將之治罪,草草結案,還不是為了平復士子之心,免得天下
憤…”劉瑾拍拍丁壽肩膀“所以傻小子,一味求真求實並非就是對的,鬧不好還會惹禍上身,你這般結案逆了落第士子之心,若引得他們心懷怨恨,真個鬧出事來,王守溪可不會幫你頂罪!”丁壽脊背發涼,訥訥道:“那而今…還來得及改麼?”
“朝秦暮楚,你不嫌丟人麼?”劉瑾反詰使得丁壽啞口無言。
“不過你小子運道好,陛下淳厚質樸,體恤臣僚,無意這些權謀心術,無論你還是王鏊,都不會推出來平息民憤,一些言謗訕,最多讓那些筆桿子們記上一筆,不會讓你傷筋動骨的。”劉瑾呵呵笑道。總
覺老太監有點子幸災樂禍,丁壽鬱悶道:“那小子便杵著讓他們罵不成?”
“自己想辦法去,君子不念舊惡,只要你搔到他們癢處,那些大頭巾們誰還會有心思與你丁大人計較前情。”劉瑾又開始吹著口哨逗鳥。
“那小子去想主意了。”二爺還不信了,沒你提點難道就搞不定這事。
“還有一樁,”劉瑾別過頭“咱家不管你收多少女人,那姓竇的丫頭手尾定要料理乾淨,別讓朝中那些瘋狗咬到把柄。”
“公公您放心吧,那事還沒完,有些人的帳且有的算呢。”丁壽恨聲道。
***御馬監。張忠滿臉堆笑“丁大人今怎有暇到我這裡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公公自己看吧。”丁壽甩手將一本賬冊丟到張忠面前。
張忠打開一看,是豹房工程往來採買的記錄,那用硃筆勾出的,皆是他與姜榮串通做過手腳的部分,他臉頓時垮了下來“大人這是…”
“明人不說暗話,銀子嘛是好東西,有了就想要更多,可要懂得適可而止,有些事丁某隻是不願去管,可不表示我是個連貴賤都不曉得的槌,在此也敬告公公一句:貪汙別貪多,貪多準挨捉!”話說得刺耳,張忠麵皮青一陣紅一陣,
著手尷尬道:“奴婢屬實不曉得大人話中之意。”
“那我就說得明白點,工部營繕司主事姜榮,借採辦豹房匠料之名虧空公帑,中飽私囊,公公對此可有異議?”
“啊?”張忠一愣,隨即堅決道:“大人說的是,咱家早看那不是人揍的猴兒崽子有古怪了…”***姜榮連來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
,自從聽了丁壽夜闖趙府,趙經斃命的消息,他便曉得壞了,自己與趙經恐怕都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