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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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嗎?

才不!

馮無鹽行匆匆地從東四巷走出來,橫在巷口是久候的馬車,樣式有些破舊,她朝車伕點了點頭,忙拉開車後市幔跳上去。

“繞個***,再到市集。”她朝前方花布幔後的車伕說道,確定馬車動了起來,才鬆了口氣,傾靠在車板子上。

“怎麼啦?”車內尚有另一名女子,神態嬌憨,是人稱九天玄女下凡塵的馮十六。

“瞧你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要是不知情的人還當你在地上滾過一圈,跟男人野去了。”馮無鹽難以置信地抬首。

“這話你哪學來的?”

“這還用學嗎?看也知道,要不是明白你版畫得緊,我還真以為你跟七姐一樣,同男人幽會斯混。”事實上,十二是有那本錢的。從這角度望去,十二的黑眼大大地、水汪汪地,深褐的外衫撐著渾圓秀小的房,從沒人發現十二的比其他馮家女兒的還纖細。

沒錯,十二是長得不漂亮,然而全身骨架生得好;馮九首次歸寧那,趙姐夫也跟著回馮府,對十二依然不死心,趁著十二回木屋,想再來當次摧花婬魔,但是沒得逞──因為沒料到十二雕版的刀子不離身,不過摸了她滑膩的肌膚一把後,便念念不忘那教他打從心底引起遐思的身子。染指十二,是趙姐夫三年來唯一的信念,氣得馮九打歸寧那後就沒再回過馮府了。

然,人終究沒十全十美的,十二再有才氣、再有教男人慾火焚身的體,但沒有西施貌,她這塊寶就像是和氏璧,沒有遇到慧眼識她的男人,她就永遠只算是個石頭。

“若我憑著你幫我畫的畫像,進宮讓皇上爺選上了妃,討了他的歡心,你就不必再守著老爹,守著那棟大宅子,你愛嫁誰都行!”十六脫口而出。再過幾年,只怕連皇上下旨,都沒人願娶十二了。

馮無鹽輕快地微笑:“我沒打算嫁人。”

“不嫁人,你怎麼活得下去?”十六不可思議地望著無鹽。

“不能活嗎?我都活過二十年了,怎會活不下去?”馮無鹽頗有興致地從車窗望著外頭晃眼即過的店鋪。

“你以為我沒盤算嗎?都算好啦!等爹百年之後,那時你們都已成親,我也該近五十歲,憑著常存下的銀子,從長安到山東,應該足夠用了。”

“山東?你去山東做啥?哪裡有你喜歡的人嗎?”馮無鹽眨眨眼,回過臉看她:“沒喜歡的人,但那兒有畫像石刻。”那是她畢生的心願。如果能再賺多一些,她還想踏遍全中原的足跡,尋找不同刻法的版畫;山東、四川、河南、山西都是畫像石的分佈區,也是版畫的一種,能一睹先人遺留下的版畫,是她一生的願望啊—旁人都以為她逾二十不嫁,全因親爹拒絕所有親事;以為她夜雕刻版畫。是為馮家生計,但她從不覺辛苦,那是她的興趣。男子或是婚事在她心裡佔不了空間,她喜歡雕版、沈版畫的歷史之中,旁人一直以為她是受難者,她是嗎?只有她自個兒心裡明白。

“等你到五十歲,那還會有人願意娶你嗎?”十六惑地問。

價值觀不同無法溝通,無鹽輕嘆口氣。拿起備好的獸面,那是元夜準備上市集用的,若不是十六執意逛市集,此刻她尚在木屋裡畫草圖。

是的,她不僅會雕版,還會畫圖,是長安城各雕版師傅極挖角的畫師。他們都不知馮府的畫師身兼雕版、印刷,總以為馮十二雕刻出來的版畫,全是靠馮府畫師原圖的功勞。

她的目光調向車窗外的遠方。何時,她才能償其心願踏上山東的土地呢?

黑夜,湖光粼粼映著天上的圓月,一陣吵雜聲驚動了剛駛進湖面上的一艘樓船;船上甲板的前後約莫有十條漢子。有的盤腿而坐,有的前後巡邏,聞聲大夥不約同地全防備起來,警覺的環視湖面四周—在樓船的前方,零零落落地停了十來艘小船、畫舫,間以繩索連繫,上頭***通明,每艘船上起碼掛了四、五隻燈籠;而載有娼的花舫則末以繩索連接,獨立湯於湖面之上,鶯鶯燕燕個個提了小燈籠擠在甲板上,朝小船上的遊客拋眼使媚調戲。

湖的右邊靠近岸邊,岸上人群更多,半空上懸著紅的燈籠燦爛耀眼的光采由頭沒入另一端,其中擺攤子的、賣燈籠的、遊客、攤販全擠在一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梭其間,說不出的熱鬧—“是元夜!”漢子中有名年輕的忽然開了口:“今兒個不正就是正月十五嗎?”另名漢子領了領首,笑道:“真的是元夜!許久未過元節,差點忘了這節慶。”他躍上了樓船的二樓。二樓有五扇門,他走向中間那扇門,輕喚:“爺?”

“進來。”漢子推開門,房裡極盡奢華之能。珍珠、寶石、象牙簪裝飾織,滿地光輝;上鋪著大紅氈、繡花被,帳頭掛著各式美的香囊、荷包,香料、香草味瀰漫全室,香氣襲人;旁尚有紫檀木櫃,上頭刻有雕雲龍,櫃上擺著玻璃水銀鏡子。

坐在船房裡唯一椅子上的高大男子,一身華服。面容俊雅而含笑,笑容裡顯得有些孤傲。有些玩世不恭,有些…無害。

漢子的眼光移至僵硬立在男人面前的男孩,只見他秀氣的臉正脹著通紅。顯然方才他是不巧打攪了爺的“好事。”

“有話就說。”龍天運詭笑,斜靠椅背,托腮睨著他,不可一世的神態盡表於狂放的肢體之間。

漢子張口言,卻教男孩狐假虎威搶了先機:“鄉野夫不知宮中禮儀,見著了皇上爺不先行跪拜之禮是要砍頭的!”漢子莫名其妙地瞧了男孩一眼。

“小喜子,”龍天運懶洋洋地叫著他的名,讓他起了一陣顫。

“朕時時刻刻都愛瞧著你的容貌,才帶你出宮的,出宮前朕同你說過些什麼啊?”小喜子呆了呆。

“皇上…啊,不不不,爺!爺!”‮腿雙‬一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是小喜子一時不察喊錯了,請皇…爺恕罪,恕罪!”他五體投地伏在地上,瘦小的身子劇烈抖動。

其實,皇上一點也不冷也不愛同屬下耍威嚴,但,莫名地,他就是怕這笑臉人的皇帝爺!

皇上爺是一隻笑裡藏刀的笑面虎。

初登基之時,他被派來服侍皇上爺,那時不瞭解皇上爺,老覺得他愛笑,除了笑還是笑,整個人給屬下的覺是懶懶地、像是燒不開的溫水,說話也老愛用玩笑語氣,教人摸不透是真是假,反正橫看豎看就是沒皇帝天生該有的凌厲氣度威嚴。

畢竟,龍天運原就不是以皇太子的身份養大的。

半年前,先帝駕崩,依旨皇太子龍天煌登基為王,然而尚未坐穩王位,七後竟在皇家苑囿,因狩獵摔馬而死,倘不及立儲,便由次子寧王天運繼位。

坦白說,在太子未死之前,金壁皇朝皇子共有十二人、公主八人,先帝獨寵太子一人,其餘皇子、公主皆長年難得見上一面。他小喜子入宮才十年,也只見過幾位皇子數面,至於次子寧王則壓不見蹤影;非但如此。寧王繼位後,他才知這皇帝爺連個王妃都沒有,身邊僅從寧王府裡帶來個女官服侍。

原以為貓見頂虎位。遲早會出馬腳來,哪裡知是眾人將虎錯當貓。

皇上爺登基之後雖老擺著溫的笑容,像是和善可親的鄰家男子。偏這半年治理朝政時。笑裡總藏著把銳利的刀;聽不出是玩笑或是諷刺。在短短時間裡踢掉了貪官、換上了忠臣,改了宮內歪掉的上樑,糾正了宮裡太監收受好處的惡習。皇上爺始終浮著那無害的微笑,像在不經意間收拾淨金壁皇朝經年累月積下的垢病。他小喜子是打心裡的欽佩這皇上爺,但——就是一點奇怪。登基半年裡別說想立皇后,就連後宮妃子也沒見到個影兒。他怕,真的很怕!怕皇上爺對他這小太監起了興趣——“外頭何以熱鬧如斯?”龍天運泰若自然地,似乎不打算賜小喜子起身。

“今兒個是上元節,城裡解三夜。爺可要停船一看?”漢子回答。

“哦?”龍天運沉思了會,又是那抹詭笑對著小喜子。

“小喜子,把窗打開給我瞧瞧。”

“奴才領旨…遵命。”小喜子忠心耿耿一路爬行到牆旁,推開雕著龍形圖的窗子,因為位於樓船的二樓,所以從窗外望去顯得有點居高臨下。

龍天運懶懶地注視窗外“小喜子?”

“奴才在。”小喜子唯唯諾諾的。

伴君如伴虎一點也不假。

“想不想上小船去玩玩?”

“咦?”小喜子呆了呆,眼角又瞟到皇上那抹無害的笑,背脊忽然一陣涼。

“起來吧!你進宮十年,想必很久不曾見過外頭花花世界。這可叫我心疼了;去張獸面過來,我帶你這心肝寶貝好好一遊元夜市集。”小喜子啞然失聲。皇上爺是不是又無聊了,怎麼成天就想玩他啊?是玩笑話或是真話,他可一點也看不出來…

他美好的太監生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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