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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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恭勒住了馬,將大槍掛在鳥翅環上,從鞍間摘下水了一大口,伸手抹了一把,罵道:“直娘賊,這道路恁地難行!無怪乎女真阻遠不服,縱有十萬大軍,到了這種地方又何所施其技?”能讓史文恭惱火成這樣的道路,當然不是易與的。他們出蘇州關已經有十來了,道上逢了七八股盜匪,都被一陣衝散,內中縱然有那兇悍狡狠的,亦只是十來個麻雷子扔過去便亂成一團,多有那下馬歸降的。若不是史文恭身負重任,一意趕路,俘虜都能收上千八百號人了。

只是來時道路不靖,究竟還比不上眼前的前路…實在說,其實已經沒有路可走了,史文恭眼前盡是一片遼闊的大森林,好似亙古以來就這般靜靜地躺在遼東大地上,看不出半點人跡。

拿出望遠鏡來瞟了幾眼,一無所得,史文恭收起那單筒望遠鏡,回首向徒弟曾塗道:“徒兒,你可莫要帶錯了路,那部女真如何能夠到此?”曾塗趕緊道:“師父望安,徒兒雖自小生長中原,不曾到過遼東,這會合之地卻是有久在遼東的細作和徒兒的部族對面商定的,咱們按著地圖行來,不當有錯。”顯然他也不是多麼有把握,望了望走在前面的那位細作,悄悄又加了一句:“縱然錯了,亦不須怪到咱們。”史文恭瞪了他一眼,瞧你那點出息!既然那細作認定了就是這裡,他也只得認帳。當即命部下下馬探查四周情勢。自己下了馬來,取出草料袋裡的炒豆就手喂那戰馬,另一隻手給馬兒梳理著鬃。此乃騎兵與自己戰馬溝通的每必修課,在遼東這樣動不動上百里無人煙地土地上,要是腳力出了病,那就等於丟了一半命了。

梳理完鬃,他又挨個檢查戰馬地四蹄,直起身來吁了口氣。向曾塗道:“相公命人打造的這蹄鐵畢竟好用,戰馬走了這許多路,腳力依舊雄健,馬蹄也不曾壞了。”曾塗也在和師父作同樣的事,聞言點頭道:“師父說地是,馬兒有了這蹄鐵,能行遠能耐勞,濺冰踏雪不在話下。也不怕傷了馬蹄。我聽遼東之人說道,這蹄鐵一物古已有之,然而北地銅鐵不多,商路又不大通暢。來往行商多販運些生金臘人參等物,少有販生鐵的。懂得打造蹄鐵的工匠更是多半都在燕京和上京打造館幾處。是以遼東之民多有不能為馬匹造蹄鐵的,也就是咱們有中原運來的生鐵和諸多巧匠,方能全軍戰馬都加上蹄鐵了。”原來花榮等人到了遼東之後,就發現只有少數戰馬加上了蹄鐵,多數人雖然曉得蹄鐵的好處,卻苦無打造之人。自來北地民族經濟並不發達,士兵地裝備全部由自己解決,遼東各族的戰士多半都是自己搞定自己的兵器甲冑,象蹄鐵這種東西雖然不算高科技,但在生鐵和鐵匠奇缺的遼東,還真就是個稀罕玩意,要知道甚至直到清末時,走西口的商販們最賺錢的貨物之一還是鐵鍋呢。因此花榮迅速請高強派了工匠來,又運了大批生鐵,給各軍戰馬都打上了蹄鐵,這部隊的機動能力頓時提高了一截。

二人正說到這裡,不遠處草窠裡突然有人哼了一聲:“不到遼東,不知鐵貴,當年那女真阿骨打征戰之時,便曾為了一個鐵鍋鬧出偌大風波來哩!”史文恭等人都是大驚,明明派了斥候四下搜索,怎的身前如此近處竟有人藏身?他不及上馬摘槍,一手出鐵鞭來,喝道:“什麼人?出來說話?”那曾塗反應倒快,也跟著刀喊了一嗓子,接著卻小聲向史文恭道:“師父,此人說話帶著女真口音,遮莫是我族部民派來地斥候?”卻見那草窠裡站起兩個人來,身上披著樹皮和草葉,臉上都用草汁勾畫了,猛一看直與山樹怪一般,藏在當地若是不動,哪怕人走過身邊也看不出來。當先一人踏上兩步,仍舊用生硬的漢話道:“兀那漢兒,可是姓曾的?”曾塗應了一聲,那二人便抹去了身上樹皮草葉,上前來彎施禮,自稱是溫都部紇石烈氏族人,因聽了曾頭市這些女真族人的言語,故而舉族來投。

史文恭喚了隨軍地細作上前來對過信物,知道接著了正主,大大高興,忙請那二人將族人引來。只聽一聲呼哨響,過了不多時,樹林裡走出一群人來,個個渾身獸皮,衣衫襤褸,身上揹著雜家當,手裡什麼傢伙都有,有二十多人牽著馬匹,多數卻是步行,總數至多一百來人,居然大多都是壯丁,極少老弱婦孺。

“就這麼一小撮人,居然勞動我率領五百兵跋涉千里到此?”史文恭大失所望,他本指望這部女真能帶回去表表功績,讓女真人看到除了投奔阿骨打之外,他們還有更好的選擇,可是看這一部人地模樣,和野人也差不到哪裡去,似這樣人哪裡曉得什麼王化,又哪裡得清楚投阿骨打和投遼東常勝軍有什麼區別?

只是史文恭也算懂些韜略,人家既然來了就得以禮相待,否則的話,若是把人得罪的走了,自己不是等於白白跑了一趟,自己找不自在?醞釀片刻,才擠出笑容,吩咐部屬將所帶的空鞍馬匹讓出來,給眾女真人乘坐,大隊起身又順著來路往回走。

他和那紇石烈氏的兩個探子並馬而行,仗著在曾頭市也學了女真話,便試著與那二人攀談,結果說不上兩句,便尷尬地發覺自己的女真話利程度居然還不及對方的漢加上對方明顯表示出願意學習漢話地傾向。於是雙很快就變成了漢話加手勢,偶爾還有曾密的女真話翻譯。

通了名姓,漢話較為利者名喚紇石烈阿海。另一個叫做阿哈出。問起年紀來都說不知歲月,只曉得一個看過三十二次草變青,一個只看過二十八次。史文恭和曾頭市地女真人相處過。也曉得女真人這麼算年紀地風俗。不以為意,卻問道:“適才阿海曾說及阿骨打甚事,願聞其詳。”—阿海見說,便細細說了一遍。

原來當溫都部烏見完顏部勢力張,隱隱有凌駕生女真諸部之勢。便聯絡各部與之抗衡,不將統一女真各部的大權拱手給完顏部。這溫都部當也是一個大宗。人數更在完顏部之上,號稱來河以南、遼國邊壕以北皆是他的轄土,烏又聯絡了友鄰各部。聯軍人數幾達完顏部三倍之多,最終卻因為完顏部以整修鷹路為名向遼國借兵,聯軍被個個擊破,終於敗下陣來,烏兵敗憂病而死,餘眾大部都降了完顏部。被打散編入各部謀克之中。他們這一支與烏血緣較近,記著血仇不肯降順,便被完顏部趕地不能容身。只得依次南遷,人數漸稀少。仰仗著邊壕那邊地蘇館女真接濟些衣食而活。那曾頭市的副教師蘇定奉命來北地之後,便一直著手尋找溫都舊人的下落。直到今年才聯絡到了這一部,也算不易。

至於阿骨打的鐵鍋戰記。原來是當兩族決戰之前,阿骨打受命率兵增援國相撒哈,途中遇到野人伏擊,將他鐵鍋奪了去,阿骨打勒馬還擊,怒喝“奴輩安敢奪我炊器”結果兵少奈何不得對方,反而受了一番嘲,悻悻而去。到得打敗烏,戰勝回師之時,阿骨打特意又帶兵去索討鐵鍋,那部野人只得將鐵鍋還,說了許多好話表示恭順,此事方才作罷。

史文恭聽罷只想大笑,女真缺鐵缺到這種程度,無怪乎為了起兵的兵器甲冑,向高強再三懇求了。只不過,聽聽阿骨打地八卦固然好笑,這一部女真人卻顯然不能幫著他完成既定的任務,若是就這麼回去地話,恐怕就要輪到他來為自己的飯鍋子擔心了。

“阿海,比年歲凶,人民艱食,你們受完顏部迫,境遇當更是艱難,卻不知怎生過活?”史文恭這一問不要緊,阿海目中出悲傷之意,道:“原本我這一族,仍有三百多人,正兵亦有五十餘人,無奈連年大災,各地都缺糧食,壯者皆劫掠為生。我等人數既寡,又無兵器,鐵鍋亦只得兩支,無力作賊,只是掙扎度,指望到了你那蘇州,能得一口食足矣!”他言語雖然簡略,史文恭卻也不便再問,自打到遼東之後,此間生存環境的惡劣更在他們想象之外,人們為了生存,什麼事情都作地出來,如果要用中原的仁義道德來匡正一下的話,幾乎十個人裡頭九個半都沒資格再做人了。女真人自來輕視老弱,又逢到災年,如果再要細問下去,不定要說出什麼駭人聽聞的事來。

一行人是沿著海邊向東北行進,一路都是曷蘇館路女真地盤,這些女真人都是數百年來被契丹人強行遷離了故地,來到此間居住的,因為比生女真較為開化,與外界的聯繫亦較為緊密,故此稱為女真。

只是,沒飯吃還是要亂地,沿途照舊是不斷有人前來襲擊搶糧。好在以史文恭在中原多次與山賊強人戰鬥的經驗看來,這些女真人或許作戰勇猛,打劫的專業卻遠遠不及中原人,他所部又是以原背嵬軍兵為骨幹拉起來地隊伍,裝備訓練皆屬良,單是制式騎弓就勝過女真人手製的弓弩,故而雖然一路上每天都要打上幾仗,卻並無大損,相反還收降了不少女真俘虜。

這歸途和來時又有不同,來時趕時間,抓到俘虜多半都是給一袋糧食放走了事,那袋子上印著遼東常勝軍地飛虎旗,指望這些女真人知道這旗印就代表著有飯吃,當可有利於他招撫。

這歸途既然沒有那麼迫促,史文恭便有心多捉些俘虜,一來說不定可以由此招撫些女真種落,二來此次只接到了這麼一點女真人,史文恭大面上無光,多抓些俘虜充數也是好的。

這麼一路抓下來,等到將要走出曷蘇館路,進入復州時,原本只有五百來人地騎隊居然拉起了過千人的大杆子,馬匹又不夠了,俘虜多半都是兩人共一騎,整個隊伍拖地其長無比。

史文恭坐在馬上望前望後,心裡七上八下,以他目前的狀況,本身亦是疲兵,隊伍又不整齊,只怕經不起一場像樣的戰鬥,偏生這兩都不見有女真人來攻打,好似將有大舉一般,怎叫他放心的下?只盼望著復州的常勝軍接到軍情,急速派人來援罷了。

這一,眼見過了一片河灘就是復州地界,史文恭這心也提到嗓子眼了,正在指揮部屬重新列好隊列,耳聽得一聲號角,聽在耳中再悉不過,正是女真人平時用來呼鹿,戰時用來指揮的號角。

“丁字都,看守俘虜,保護老弱,餘眾列四象陣,弓持滿,聽我號令!”史文恭毫不猶豫,立時大聲號令部下戰,看似有條不紊,然而他心裡卻明白,如果沒有援兵的話,這一仗怕是不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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