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驀聞親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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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雖已夜深,但綠竹堡仍然燈火輝煌,如同白晝,老堡主程九鵬引著群豪,直向大廳走去。

進入客廳一望,但見廳堂中間,已擺上兩桌豐盛的酒筵了。

桑逸塵縱聲大笑,道:“我們進門就吃喝,大倉促了吧?”程九鵬笑道:“先喝杯茶潤潤喉再喝酒,或是就吃喝,隨各位的意思吧。”駝子趙宗德笑道:“少來一些麻煩,乾脆就坐上吃吧。”童維南大笑說道:“趙兄快,我贊成。”程九鵬轉眼一望站在一側的程天龍,道:“天龍,快請你媽媽和二女出來,陪各位喝杯酒,這裡都不是外人。”瞬息間,程夫人和二女,程小虎都從後院走入大廳,恰好是兩桌。

程九鵬和夫人雙雙端杯站起,合敬了群雄一杯,程夫人笑道:“夜深了,趕辦不出什麼可口的菜餚,請各位多喝一杯酒吧。”說完,立即把手中的一杯酒喝光。

桑逸塵剛才在草坪之時,聽程九鵬那兩聲大笑,似乎不大尋常,其中含有很深刻的原因。

當時本想探問,但急著趕路,卻把說在口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這時,他見老堡主夫婦敬過各位一杯酒之後,立即端杯起身,回敬他們夫婦一杯,笑道:“老叫化一輩子沒有向人請求過一件事情,今夜卻破例要向乾親家,請求一件事,不知乾親家能不能答應老叫化。”程九鵬趕忙起身,把前面的一杯酒端起,一仰脖子,一口喝光之後,笑道:“乾親家怎麼突然客氣起來啦,不說一件事,就是千件萬件,只憑親家一句話,什麼事情請說吧。”桑逸塵道:“梅香由你們夫婦一手撫養長大,是玉玲的隨身婢女,但老叫化已收梅香為義女,我要乾親家夫婦無條件的送給老叫化,不知乾親家肯不肯割愛。”程九鵬夫婦聽桑逸塵這樣一說,立即站起身子向後走去,移了一張椅子擺在大廳堂中,他這等舉動,把在堂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

程九鵬把椅子擺好之後,趕忙轉身向八臂神乞躬身一揖,道:“乾親家請過來。”桑逸塵劍眉一皺,道:“乾親家,你們這是幹什麼?”程九鵬大笑一聲,道:“請移駕過來再說吧。”桑逸塵不知他的袖裡乾坤,只好移身過去。

程九鵬見八臂神乞走了過來,向梅香招手,說道:“梅香,快些過來。”說完,把桑逸塵扶上坐椅之後,和夫人雙雙拜了下去。

梅香見他們向義父跪了下去“撲通”一聲,就在程夫人的身側跪下。

桑逸塵趕忙起身把程老堡主扶起來,說道:“乾親家,你這是幹什麼?快請夫人起來,梅香已行過禮啦。”程九鵬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別離,老淚滾滾而下,伸手把夫人扶了起來。

程夫人的眼淚,比老堡主的還急,她站起身子向桑逸塵一福,嘴翕翕而動,似想說話,但因悲傷過份之故,卻不能把話說出來。

桑逸塵一生最怕看人家淚,他見此情景,雖是鐵石的心腸,泥塑木雕之身,也要灑下同情之淚,揮揮手說道:“乾親家別難過,有什麼隱衷,這裡沒有外人,請坐回桌上去再說吧。”說此,轉眼一望,見梅香還筆的跪在那兒,又揮手說道:“梅香快站起來,老叫化生平不喜歡這套俗禮。”程九鵬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道:“這付千斤重擔,乾親家一肩替我們承擔起來,理應受我們一拜。”說著,又拜了下去。

桑逸塵是何等人物,哪還聽不出話中的含意,猛的長眉一揚,圓睜雙目,道:“難道梅香還有血海深仇不成?”程夫人放眼一掃全堂,見無外人,仍然是老淚滾滾而下,囁嚅說道:“現在…有乾親家…”桑逸塵見她言又止,好似心中還有顧慮,大笑一聲,說道:“這兒在坐各位,都是老叫化的多年好友,而且俠肝義膽,有什麼話,大嫂只管說吧。”梅香過去也有很多次,向夫人問起自己的身世,程夫人總是背不作答。

這當兒,見此情景,只覺渾身血動加速,心中好似小鹿打撞,一雙星目,圓睜得大大的,望著程夫人的臉上,一瞬不瞬。

全廳鴉雀無聲。

程九鵬盡力壓住心中的憤怒,和不安的情緒,拼出蘊含在兩隻眼中的淚珠,緩緩說道:“我們表面上,說梅香是玉玲的隨身女婢,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程夫人接著說道:“梅香是我孃家哥哥的親生女兒,我哥哥是兩榜進士,曾出任武崗縣知事,但他為官清廉,潔身自好,尤其對地方安寧,更是不遺餘力。”程九鵬說道:“老朽那位內兄素梗立,對作惡人間的敗類,嫉惡如仇。”梅香兩隻大圓眼,一眨一眨,情不自下兩滴眼淚,問道:““姑丈,我爹爹是不是因此惹下滅門的大禍?”程九鵬點點頭,道:“不錯,你爹爹在武崗縣任上,辦了一件大快人心的案子,可是也因此遭到殺身之禍。”梅香眼淚好似斷了線的珍珠,簌簌下落,泣不成聲。問道:“殺…我…全…全…

家…的…仇人,仍…活…在…人世嗎?”程九鵬點點頭,道:“我們這麼多年,就不敢向任何人,透一點風聲,就是因你的仇家,不但勢力大,而且武功高深。今天我見你和劍英比劍,看你的劍術,和劍英並不差上下,你在這三年亡命他鄉,不但無恙歸來,反而學成一身絕技,我當時高興得簡直老淚都要下來了。剛才又聽桑大俠說,你認他老人家作義父,這大概是你父母陰靈有知吧。”桑逸塵劍眉一揚,怒道:“江湖上竟有如此的惡賊,老叫化卻還未聞說過,倒是什麼樣的三頭六臂,請說出來聽聽。”程九鵬道:“就是武陵山百花嶺的偽君子呂晉元,那一年他派弟子到武崗作案,被當地一位歸隱的武林前輩,逮捕送至縣府,我那個內弟,立即坐堂訊問,那傢伙直認不諱,我那位內兄,做事非常謹慎,他知道賊人同伴不少,若先奏後斬,一定會被賊黨劫牢救走,他趕即就在府衙的廣場上就地正刑了。”說此,微微一頓,又繼續說道:“準備劫牢搶救的賊子,當天已趕到了武崗,宿在客棧內,當即派人入衙打聽,賊人卻沒有想到我那內兄如此積極,當時沒有把人救下,賊人只氣得怒火千丈,當夜便暗入縣街,把我那位內兄,亂刀分屍。”桑逸塵問道:“梅香是什麼人救出來的?”程夫人接著說道:“我那位嫂子素來身體很弱,生下梅香之後,身體亦更加多病,當事發的先一天,帶著梅香在歸寧療病,她聞知惡耗,立即趕往縣衙,但她有病之身,如何經得起這嚴重的打擊,一看丈夫那血模糊的屍身,當時連哭都沒有哭出來,就噴血而死…”說至此,熱淚滾滾下,再也不能繼續接著說下去。

程九鵬接著說道;“老朽有一位師弟,在縣衙任捕快,他快馬專程而來,把事情經過告訴我,我內人立即趕去他們家中,救了他們一家人,迅速遠走避禍。那時,內人也生了一個女嬰,正好夭折,就把梅香帶來家中撫養,為恐走漏消息,年齡稍長時,就說是玉玲貼身女婢,其實她們情勝姐妹,義重骨。”駝子趙宗德說道:“百花嶺偽君子呂晉元倒是一個這等心狠手辣的人,卻要藉機去瞻仰一番。”桑逸塵笑道:“駝子,這趟你們兄弟是非去不可,還說要藉機會,是不是怕老叫化不邀你們?”跛子笑道:“梅香是你老叫化的乾女兒,若不得到你的同意,我們跑去助拳,不但不受歡,反而要挨你一陣排頭,那是多煞風景的事啊。”桑逸塵縱聲大笑,說道:“老叫化若是不請你們,你們去還是不去?”駝子端起酒杯,一口喝光,放下杯子,緩緩說道:“江湖上都說我們兄弟脾氣壞,但你老叫化也不比我們兄弟好到哪裡。你不歡的事,我們還是少沾邊的好啊!但看在小姑娘和堡主的份上,也只好去碰碰鼻子試試。”梅香聽程九鵬夫婦把自己的身世說出,悲痛到了極處,只哭得兩隻大圓眼,紅腫很高,以後他們說的話,一句也沒有聽進耳內。

桑逸塵縱聲大笑,道:“這是私人之事,老叫化不敢勞駕,而且老叫化也非正事主,你們高興就去,不高興也不勉強。”神醫公子明道:“她助了我的拳,我是非去不可。”蕭岐山道:“除暴安良,乃是我輩份內之事。陳姑娘雖然身負絕頂武功,可是她年輕識淺,我們應該助她一臂啊。”童維南大笑說道:“老朽雖無能,但我有一顆熱心,也願跟各位去湊湊熱鬧。”程九鵬突然展顏,笑道:“好啊!我這位內兄的血海大仇,承各位援手,當可昭雪無疑。

但他已含恨十八年了,急也不在一時,我還得強留各位多住幾,等劍英和二女行了禮之後,再和各位就道前往武陵山。”桑逸塵道:“乾親家,你把期擇好沒有,說出來看看,若時期相距太遠,我們這些人沒有耐心等候,三不跑路,兩條腿就會腫起來。”程夫人突然接著說道:“自從你們經過敝堡去南海後,我就把遠近的好子記在心裡,本來明倒是大好吉期,可是時間太倉卒,過了明天就要等到四月初四。”說此微微一停,又道:“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雖然談不到鋪張,可是多少還有幾家至親,也得請請,免得被親戚藉口,說我小氣,連喜酒都不請他們吃一杯。”桑逸塵屈指一算,今天是三月二十九下,而且三月又是小月,離四月初四,只有四天了,點點頭,說道:“這三四天的時間,我們還能勉強,可是要多準備幾罈好酒啊。”程九鵬笑道:“山珍海味沒有,各位在綠竹堡喝上三年六個月,也喝不完。”這一頓酒,因中途發生了這段令人傷心的悲事,大家都未能暢飲。尤其梅香只是以淚洗面,酒菜都未沾

劍英聽說梅香身負血海深仇,也恨不得立即飛去,把賊人頭斬來,但在這個場面,他卻不好嘴。

他看梅香哭得那麼傷心,想安一番,可是又不知如何說,只望著俏丫頭那如花帶雨的粉臉上出神。

紫雲冷跟旁觀,見英弟弟那樣的神情,心中大不是滋味,但她是一個很明的人,雖然把英弟弟的心事看透,可是地方不一樣和情形不同,只得把一顆不愉快的心,收斂起來,反而同情梅香悲慘的身世,而下兩眶同情之淚。

玉玲過去雖然和梅香一塊長大,並不知道她是至親的表妹,只聽母親常常囑咐,要好好對待梅香。

當下聽父母把她的身世說出,心中甚同情她的可憐身世,邊哭邊勸,道:“表妹別太過傷心啦,舅父舅母,已死不能復生,目下桑師叔和各位前輩,都一口答應盡力助你報仇,趕快節哀順變,向各位老前輩謝過吧。”梅香立即停止哭泣,站起身子“撲通”一聲,倏然向老堡主夫婦拜了下去,說道:“薄命女承姑父姑母的養育,這等雲情高誼,沒齒難望,請受侄女一拜吧。”程夫人伸手扶起梅香,道:“梅香,我們都是至親,不要客氣,你過去受的委屈,不要記在心裡。”梅香啜泣說道:“侄女承姑母苦心孤詣的教導,事情輕重,還能分得出來,哪能把好意當作歹意,請姑母放心吧,侄女還不至這麼不懂事。”桑逸塵見這場面,悲傷氣氛很重,大笑一聲,道:“目下已夜深了,這酒留到明再暢飲吧。”老堡主聽八臂神乞這樣一說,立即引領各位,分別入臥室調息。

程夫人引著二女到後花園的舍,把準備好的兩間新房,讓二女參觀。

但見房內粉刷如新,走進去就令人覺舒適清至極,放眼一望房中佈設,沒有一件不是新購置的。

尤其臥房的佈設,獨出心裁,房中垂掛一盞紫的琉璃燈,吐著薄霧樣溫柔光輝,照得這間牆的臥室,影影綽綽,好像沉浸在夢樣的情調中,真是寧靜恬適美麗極了。

那一張木,大概也是趕做的,柱上雕著左龍右鳳,栩栩如生,龍鳳被鴛鴦枕都是湘繡的特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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