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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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老朋友,所以唐允騰對朱婉明的質問不以為忤,他沏上兩杯紅茶,端到小茶几上,仍一臉溫和幽遠的表情。事實上,打兩個小時前送回希泰後,他就一直想著她,連書本也失了大半引力。朱婉明最近白天忙著工作接,也在注意股票行情,找機會再賺一筆,所以到大半夜才會來找他。

她不忌諱時間早晚,反正篤定唐允騰是正人君子,對不合時宜的打攪也不會太介意。她是唯一可以與他這麼親近的女人,這讓她放心又喜悅,天天來他這裡成了理所當然。雖然他腦筋遲鈍些,可是她有耐心等。一出了國,兩人相依為命,到時情愫暗生是必然的事。她的下一個目標是當唐教授夫人。

她的心機唐允騰並不明白。

“你不怕這女孩又像上回那個叫黃秀文的一樣嗎?慕你大名而來,故意拿補習當幌子,其實是想當唐太太;這種牽扯不清的麻煩事,你不擅應付,就別?這渾水。”朱婉明再三說著。

“不,她不會。”其實他希望希泰會;可是她那股單純勁兒,要耍心機太困難了,她做不來。他笑道:“潘教授拿她束手無策,才拜託我的。一個很乖的溫室小報,富家千金。”他想起今晚看到的那幢位於黃金住宅區的華宅。出身富家,卻仍抱朴守真,沒一絲驕縱之氣,真是難得。

一個愚笨又不知世事、驕傲的富家千金──朱婉明心中馬上有這一幅構圖。她向來看不慣有錢人,鄙視之餘,心倒是放下了不少;唐允騰不會看上一個空有家世而無內涵的女孩。

“聽起來是不堪造就,費時間而已。”她仍不希望唐允騰出國在即了還分神。

突然之間,唐允騰覺得朱婉明對他的事手得太過火了,有絲厭煩。他習慣了她的直言無諱與憤世嫉俗,可是她沒有權利隨便批評一個她本沒見過面的人。她或許是為他好,可是無法忍受她批評希泰。

“我會決定替她補習,自然有經過一番斟酌;我若無法顧全,就不會接受。”他口氣謹慎了起來。

朱婉明識趣地轉移話題,討論一些出國後的起居問題。

唐允騰臉又和緩了,可是朱婉明不知道,他心中此刻有多麼討厭提到要出國的事;只剩三個月了,他只能與那小女孩相處三個月而已了。一心想望的事,如今卻成了一個礙事的包袱。

綁來唐允騰才發現希泰的姊姊都曾是a大名噪一時的風雲人物!楊希平還與他同屆呢!

她一直是校花,法律系之花,直到第四年,她的光彩才被一年級的楊希康搶去。那時楊希康是當紅模特兒,一入校,成天有大把男生在追,也有媒體追逐;沒想到都是希泰的姊姊!長得都這麼美!怎麼會有這麼男化的名字?這一直是他的疑問。

“這個呀!聽說在我媽媽懷了大姊之時,爸爸跟就查了很多姓名學的書,還讓十個相命的來取名字,後來準備了一百二十個名字備用;不過都被爺爺否決了。爺爺說:不論男生女生,他都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康康泰泰地成長就行了,不必找那種會大富大貴的名字;富貴不一定就是代表幸福,平安才最重要。於是,我們的名字就出來了:希望平安康泰。”希泰側著小臉,努力地回想曾經聽過的命名來由。

希泰總是一身素淡的打扮:粉綠、粉藍、粉紅,再者白,都以洋裝為主,每一套衣服都是單一顏,不做花邊蝴蝶結的裝飾。如果加了些裝飾,會使她看來更俏麗,更像洋娃娃,可是她不喜歡。一如她的單純,她不喜歡複雜,什麼事都一樣,這使唐允騰有些明白她書念不來的原因了。

她不是笨,而是一次只能專注一件事。要念那麼多的書,會讓她慌亂,什麼都抓不到,也什麼都讀不到。半個月來,他一天只教一點點,也只教一科;她臨場的反應正常,可是學校的‮試考‬依然是不理想。她是上課用功認真的學生。假如溫習的東西在上課前考了,也許分數還不致太離譜,但一經過上課,她的腦子會將昨天記的東西自動消掉,再來容納這一堂課。一堂復一堂,她的腦子也一直在做消掉與容納的工作,結果一天下來,她什麼也沒學到。唐允騰不知道該怎麼辦,每堂的隨堂小考,她考得還差強人意,可是遇到大考她就完蛋。他不是嘆息自己白費力氣,而是嘆息她可能因為一門功課三修不過而遭退學,那對她是很殘忍的。楊老夫人曾與他在書房討論過希泰的問題。老夫人是個睿智又有神的人,常常吼希泰,可是眼中的疼愛與擔心是掩不住的。楊家或許可以替希泰找到一個品不錯的丈夫,卻不能保證那丈夫會包容疼愛她一輩子;他一聽到老夫人這麼說,心中就十分難受。是的,誰也不忍心、不願意讓希泰走入社會的大染缸中受汙染,那麼除了替她找丈夫,又能如何?可是他不想讓希泰嫁人!他甚至想到希泰可能會嫁給一個人面獸心的壞蛋,覬覦楊家財富,貪好希泰美,見她單純可欺加以待,將她的單純當成白痴看,認定她的溫柔不會反抗而凌,自己在膩了她之後開始將她丟在家中,出去尋花問柳,揮霍她的嫁妝…想到此,不覺全身打了個寒顫。

哎!這當然是狡猾如狐的老預設的計謀。這個小孫女不開竅,她喜歡的未來孫女婿又楞頭楞腦,斯文有餘,行動力不足;老不暗中牽線怎麼可以!

時針緩緩向七點卅分移近,代表他今天的課已告一段落。他闔上書本,見一旁的希泰正伏案用心地回答他出的題目。燈光下細緻柔和的側臉十分眩人,她雪白的頸子上垂著一條項練,墜子是一隻羅馬數字的表,內部可以打開,是他送的這是他一直珍藏的東西,是他考中高中時,父親送他的第一份禮物;他送希泰的原因是,裡面足以下一張鈔票。每晚他走時都會親自檢查,確定裡面有放錢才放心離去。她果然是丟錢大王,常忘了帶錢,即使帶了又常常不知放那裡。他囑咐希泰別拿下來,她也一直很聽話不離身;果真救了她很多次。雖然她原本打算不用表練中的錢,捨不得用;可是,她的確是常靠這表練才沒餓肚子的。

明天是週末,他不必來;但打他上課後,他就一直後悔這個決定。

“明天…”他清清喉嚨。

“星期六!”希泰很開心地接口,這是她一週裡唯一不必去學校的子。

“我家住臺中,你想不想去玩?”他一向是星期六南下,星期天再北上趕著上她下午的課。他有些不安地問著,怕貿然提出太唐突了。

“你要帶我去臺中玩?我沒去過臺中呢!”希泰一雙眼閃著希望的光彩。事實上,她除了去過法國一次外,從來沒有出過臺北市。

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就是約會了,對不對?希泰心中好開心,站起來就要去跟說,一轉身就被自己的椅子絆到,整個人撲向地上,唐允騰只來得及抓住她一手,結果他也跟著跌下去幸好書房內鋪著長地氈,不然希泰美麗緻的小臉就彩了,明天肯定會一塊青、一塊紫,可是那種跌下來的衝力也不能小看,她的額頭到底也是會疼這還沒有什麼,反正她跌習慣了,可怕的是兩人跌在一起;雖然唐允騰反應快,沒有壓到希泰,但是他跌下去時,及時曲著‮腿雙‬,撐著雙肘,落在她身子上方,形成一個很曖昧的姿勢他們的臉很近,他的幾乎碰著了她的…

“有沒有撞疼那裡?”他的氣息有些熱。

希泰的臉倏地通紅,一手指著額頭中央,臉孔是期待撫的依賴。

他輕輕撥開她額前劉海,藏在秀髮中那片平坦雪白的前額令他著,手掌輕輕按壓其上,開她的疼痛,防止明天可能會有的淤青。她總是不注意周遭的危險,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事情之一。二十七個年頭以來,他的世界只有書本,不知情為何物,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溢滿柔情的覺;可是,現在,他深刻體認到了,那是一種帶點憐愛,帶點眷戀,帶點擔憂、關懷,帶點牽腸掛肚…讓人又喜、又憂、又心疼的覺。這麼一個小小人兒,竟然攻佔了他的心。他一直不明白近些子的期待所為何來,不明白書本何以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不明白自己教過的學生中為什麼只有她會教他這般牽念憂心。此刻他明白了,這個小女孩不費吹灰之力就擄獲他的心,佔據他全部思維了。

“還疼不疼?”他忘了要扶她起來,雙手捧著她小臉。天!他好惡,竟然想吻她;而她卻看起來那麼純真無,教人只想疼惜不敢侵犯…

希泰有些害羞,有些好奇。

“你…要親我是嗎?”終於,他在她額上印一吻,緩緩拉她起身;再持續那種姿勢下去,他真的會吻住她的

“我該走了。”他拉她坐回椅子上,拂開她面前的長髮,依依不捨地看了好久。

“我喜歡你。”希泰軟軟的說著,她從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外人。她真的好喜歡他,尤其剛才他那種呵疼備至的動作,讓她好動;覺得自己被嬌寵,自從爸爸過世後,她就沒這種心情了。爸爸也會很輕柔地‮摩撫‬她每一個跌疼的傷口淤青,也會很疼愛地親她的臉…不過那覺又有些不一樣。唐允騰親她的額頭,彷佛包含千言萬語似的,又有一種尊重…她不會形容,可是這讓她好喜歡…

“我也喜歡你。”他笑著說。不只喜歡,他甚至還愛上她了呢!可是不能現在說,怕會嚇著她。

“我走了。”他輕撫她長髮,終於還是走了。

希泰直到他出去才想起他說明天要去玩的事,匆匆追出去。

“唐大哥”他沒說幾點要來接她呀!

在客廳與老告別的唐允騰趕緊轉過身,抓住她的肩。她一慌就總是會出狀況,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抓她,即使這一次她並沒有跌倒。

“怎麼了?不是叫你不要慌慌張張的嗎?”他道。

希泰搖頭,很期待地問:“明天真的要帶我去玩嗎?我幾點要準備好?”適才唐允騰就是在對老說明要帶希泰下臺中的事。老沒反對,可是她可也還沒開口詢問一些事宜。

皺眉瞪希泰。

“不要一副打算私奔的表情!他又不會丟下你。你給我回書房唸書去!”

“可是…”希泰委屈地低叫一聲,又不敢違抗老***命令──是不是不讓她去呢?她好擔心。

唐允騰在放開她之前,輕聲道:“明天七點,我來接你。帶幾件輕便的衣服就行了,知道嗎?”

“知道。”她心情霎時明朗了,很愉快地退回書房,滿腦子想著明天的約會。

招呼他坐下,嘆氣道:“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長大懂事一些。”

“純真是她最大的優點,人能單純、無憂地活著,算是福氣。”他由衷說著。

“一旦遇人不淑,就不叫福氣了,不懂得自我保護的人,永遠是受傷害較重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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