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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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畫站在門口看著惜走入叢莽般的夜中。她看見她身上的緇衣被風吹得緊貼在身上,越發顯得單薄如紙。入畫心中微微牽動,揚手叫道:"姑娘,你等等…"

"好。"惜不多問,隻立住身子,等她。入畫回身奔了進去,問車伕取了那件披風,拿了奔出來。來意兒恰在馬廄指點小廝套馬,看見她來,兩人都是一愣。入畫臉一變,因手裡拿著東西,不好給別人,僵了一僵,問:"這麼晚了,又備馬做什麼?"來意兒不搭話,只用手點著馬鞍說那小廝:"這邊沒放好,眼睛長哪裡了?"入畫怔一怔,轉身拿著披風出去了。

"姑娘,這個你留著,原就是馮爺看在您的面上賞的,用這麼些年,也舊的不成樣子,我也知道你,新的斷不肯要!入畫說著,也不管惜答不答應,將披風往她手裡一,就跑了。"

"怎麼還是這樣急?"惜看她的的背影搖頭輕笑。手中的披風用的太久了,外面磨損,裡面的都掉的差不多了,拿在手裡輕得很。她用指間來來回回撫著,忽然像個少女般展眉笑起來:"我以為我老了…真想不到,你也老成這樣。"

"如果你願意,我們一起走吧。"她嘆息著,披上那件披風,彼此像久違的愛人和朋友那樣擁抱和貼近,她帶著一點溫暖漸漸消失在長巷的那頭,腳步寂寂。終於無聲。

張家大宅門前的長巷再次沉默了,張府門上掛的羊角燈籠半明半暗地閃著,陷入半醒的睡眠中,等著下一個破夢而來的人。這個人很快出現了,正是張府的主人張遠義。角門嘎嘎地打開了,僕人牽著馬出來,來意兒踩著人背上馬。隨身的小廝想要叮囑門房什麼,被來意兒一聲喝回去:"羅嗦什麼?以為她當真不知道,再不走,爺拿鞭子你。"說著,他一勒韁繩,策馬而去了。跟從的小廝噤若寒蟬,一聲不敢吱地絕塵而去。見他們去得遠了,那原先一臉糊瞌睡的門房冷笑起來,啐道:"什麼東西!做人奴才還想多嘴,你他媽地活該!不懂伺候人,做什麼奴才!"來意兒帶著人,潑風似地打馬出了西直門。又過了兩個街口,躉進一條夾巷,到了一戶門前。小廝便下了馬去敲門。來意兒踞在馬上,看見裡面燈火微昏,隱隱有絲竹之聲,便笑:"這群小蕩婦倒會做耍子,玩的倒快活!"不一時,有人開了門,請了安,小廝自牽了馬去馬房,安歇吃飯,來意兒卻由一個老婆子引著,三步兩步進了內院。早有人報於院中人,來意兒腳甫踏入院中,就聽得環佩叮噹,有人上來作禮:"爺,你可算來了!"這裡看起來門甚嚴,那婆子不過到二門,就站住了不敢再進一步,周圍陷入短時的幽暗,直到有人提燈來照。

來意兒一笑,道:"這可不是來了,再不來你們這起小婦就要把我忘了!"他周遭頓時有人掩嘴竊竊笑。光明覆起,看見來意兒身邊立了三個女的,在燈光下看得分明,一個是尤氏,另外兩個正是攜鸞佩鳳。

當下見她們三個蝴蝶穿花似地繞定了來意兒,攜鸞佩鳳一左一右攙定了來意兒,尤氏不上手,倒也自覺,提著燈籠,在三人旁邊走,應對著來意兒的話,並不十分趕著湊趣。此時隔著光看她臉上隻眼角魚紋細細,並不十分顯老,算起來,她還不到四十,又沒生過小孩,雖然和攜鸞佩鳳站一塊略襯得老些,可也不見得她的風韻滄桑不是韻致。反正她們三個,這十年混在一起伺候著來意兒,明爭暗鬥固然少不了——哪有有女人的地方沒有鬥爭的?女人像鬥雞,兩隻就起鬥,就一隻對著鏡子都能跟自己鬥,跟那些看不見的威脅和恐懼鬥——然而來意兒控制的好,她們三個鬥了這些年,也沒見得哪股風持久地佔領高空,左右是各領風騷個把月。

來意兒進了屋子,一陣暖風吹來,他不由得舒口氣坐下來,攬住攜鸞佩鳳一邊香了一口,再看尤氏時,笑地捧了杯茶過來,道:"爺喝茶。"來意兒鬆了兩人,接過茶喝了一口,卻對尤氏笑道:"你也過來,我們親熱親熱。"尤氏笑:"我多大歲數的人了,和她們一起瘋,沒得閃了我的。"說著要躲開,攜鸞佩鳳在旁邊湊趣道:"姐姐這會子倒做了玉女了,昨夜是誰喝醉了說想爺來著的。"說著笑著就把尤氏往來意兒懷裡推。尤氏回頭笑啐:"小蹄子們,我叫你們排揎我…"來意兒聽說,一發興起。尤氏要躲,哪裡躲得過?被來意兒強拉住香了一口才罷。

三人俱知來意兒來就是取樂的,自然不敢怠慢,一時整了席面,尤氏陪著勸酒,攜鸞佩鳳襝衽一禮,對望一眼,攜鸞手中的琵琶早爆豆似地響起,佩鳳開聲唱道——"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來意兒卻與別的生意人不同,一朝富貴以後他刻意洗去前塵,不但將舊書本拾起,偶爾讀讀《千家詩》之類,就連聽曲子,也煩聽那些市井的俚詞豔曲,倒是一些淺詞,他聽得很入耳。這點習慣攜鸞佩鳳都知道的清楚。

三人樂了半宵,臨了來意兒宿在尤氏房裡,攜鸞佩鳳伺候著他洗漱了,才乖乖離去。

然而尤氏覺到來意兒的心不在焉,卻亦只能柔順的配合他。折騰了一陣,來意兒從尤氏身上爬下來,也不說話,只看著窗外。尤氏也看著窗外,卻什麼也看不見,雪停了,沒有月光。窗外一片焦黑。尤氏陪他看了許久,張口問,想想還是把話嚥下去,剛要翻身睡去,來意兒卻扳住她的肩膀親吻——含糊地俯在她耳邊道:"我今天遇見惜。"

"惜!"尤氏渾身一抖,夢囈般地重複著。這個名字,把她剛剛升起的慾火澆得一點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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