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所以不說則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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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鏗鏹有力的天朝禮樂迴盪。眾大臣魚貫而入,按筵席座次站定,面向陛上,一時間鐘磬之聲大作,龍正天在內侍的扶持下,緩緩登上龍座,坐在了龍椅之上。

看得出,今天他的心情非常好,莊嚴肅穆的神情之下,仍然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眾臣跪倒齊聲頌道:“臣等恭賀陛下四海歸一、群夷臣服、帝業永旺!萬歲,萬歲,萬萬歲!”龍正天的臉上出了微笑:“眾卿平身。”眾臣起立。龍正天道:“朕自登基以來,三十又六年,蒙上蒼見愛,海內承平、天下安樂…”聽著這話,紫藤與臨座的李星雨對視一眼,雙雙出諷刺的微笑,再看看對面文臣位內的司馬浮雲,她也是微微地搖了搖頭,做出同樣動作的還有正座側旁的那位九公主,至於其他諸臣,雖然各個面上堆笑,但他們到底在笑什麼,又有誰知道呢。

“唯魯治島夷,不服王化,妄動干戈。然,賴朝內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喜能大捷克敵,實乃朕之幸、天下之幸也!”龍正天沒有注意眾人的表現,繼續自說自話。

眾臣齊聲讚道:“仗天子威靈,實乃陛下文治武功!萬歲,萬歲,萬萬歲!”當然,其中真心的聲音有多少就無人可知了。

龍正天微笑道:“今時正逢前線奏凱,實為可喜可賀,朕心甚,故設此慶功大宴,一為酬勞軍功,二來與普天下同慶之!”眾臣又跪倒,山呼萬歲。

龍正天如儀賜座,贊禮官高唱:“眾位大人平身,入座!”眾大臣起身入座。龍正天又令道:“傳膳!”一聲令下,禮樂大作,宮女們魚貫而入,水似的將早已準備好的佳餚美酒送上臺面。

龍正天舉起面前的酒杯微笑道:“這第一杯酒,敬前方浴血奮戰的將士,敬南洋水師提督鄧世忠、東南五省總督胡宗憲!敬在座眾位愛卿!”眾臣齊舉酒杯:“謝陛下!”龍正天舉杯就口,一飲而盡。眾臣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龍正天又舉起第二杯:“這第二杯酒,朕與眾卿共勉後事,祈國泰民安、盛世天朝!”說畢,將酒一飲而盡。眾臣照辦。

龍正天按下了第三杯酒,微笑道:“這第三杯嘛…”他的目光望向眾臣。眾臣靜靜地注視著他。

龍正天笑道:“只待前方捷報一到,便與眾卿痛飲此杯!”眾位大臣發出一片或會心或違心的歡笑,氣氛頓時輕鬆下來,大家頭接耳,低聲說笑起來,只有紫藤笑而不語、似有所思。

“紫兄在想什麼?”旁邊的李星雨小聲問道。

“我在想,我們的皇帝陛下接到‘捷報’的時候,會是怎樣有趣的表情呢?”紫藤湊到她耳邊細聲道。

過分親暱的動作,讓李星雨只覺得一陣心跳加速,她忙下意識地躲開,看看周圍,幸好沒人注意。她平復了下心緒,小聲問:“紫兄,你的意思是說…”

“我沒什麼特別的意思。”紫藤點到為止,心中卻也是一陣盪漾──剛才的動作,雖不是有意,但那撲面的髮香著實人,突然間,他覺得似乎有道異樣的目光在盯著自己,抬眼看去,正對上司馬浮雲紅的瞳孔,他一陣心虛,撓撓頭尷尬地傻笑。

此時,忽聽殿外一聲高唱:“陛下,東南六百里加急奏報,現在殿外!”殿中登時安靜下來。

龍正天的臉上綻開了笑容:“捷報來了!宣!”黃門侍郎飛奔進殿,雙手高高舉起奏章。一名內侍接過,快步走到龍椅前,呈與龍正天,龍正天打開了奏章。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臉上。

紫藤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李星雨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司馬浮雲靜靜地冷眼望著他…龍正天將奏章迅速地看了一遍,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紫藤深了一口氣,一副早已料到的樣子,與身邊的李星雨和對面的司馬浮雲各對視一眼,三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不過並沒有誰注意他們的舉動,除了攥緊了酒杯有些微微顫抖的龍千雨。龍正天的臉徹底變了,嘴角微微顫動,臉部肌不停搐著,雙手抖動得越來越劇烈,漸漸地,竟好像已無法控制…

“啪!”寂靜之中傳來一聲脆響,奏章掉在了地上。眾臣發出一陣低呼,紛紛站起身來,一剎時,殿上靜得能夠聽到呼之聲。

龍正天面部的肌變換著各種動的方式,似乎是哭,又好像在笑,那樣的表情簡直是難以描繪。猛地,他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面前的酒杯,好像是抓住一救命稻草,能夠看得出,他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緒。

握住酒杯的手越抖越厲害,以至於將杯中的酒都晃了出來,灑在手上。眾臣的面,由擔憂轉為驚懼,又由驚懼轉為了恐慌,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惟我獨尊的皇帝如此神情。殿內靜得可怕,似乎連呼之聲都停止了。

猛然間,龍正天發出一陣大笑,那笑聲就像是深夜中的梟啼,有些嗚咽,有些震顫,有些恐怖,以致眾臣們的身體在笑聲發出的一瞬間,不自地抖動著。

當所有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龍正天身上時,眾臣驚奇地發現,他臉上的陰霾竟然一掃而空,喜慶之充溢面頰,他高擎酒杯朗聲道:“這第三杯酒,敬前線陣亡的將士們!”眾臣楞住了,望著皇帝的面,望著他手中的酒杯,那些平善於揣度聖意的大臣似乎明白了。

原來皇帝與大家開了個玩笑,殿內的氣氛登時輕鬆下來,然而真的如此嗎?龍正天舉杯就口,一飲而盡。眾大臣長長地出了口氣,謝恩之後,也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一刻,殿內又恢復了笑語歡聲,只有幾個人例外,紫藤、司馬浮雲、李星雨、龍千雨、向朗…他們靜靜地望著龍正天。龍正天滿面堆著笑容,放下酒杯道:“此番南洋水師將士雖大部殉國,但球硫島我們拿下了。

這就好比魯治人燒掉了我們的鬍子,可我們,砍斷了他們的胳膊、鬍子嘛,隨時可以長出來,胳膊,可就不行了。”眾臣山呼萬歲,心中卻是另一番滋味。大家都是明白人,從皇帝的話裡也都大概還原出了奏章的內容:南洋水師幾乎全軍覆沒。

但殘部依然控制著球硫島,但無論如何,數萬將士因為這位九五之尊的任和驕橫而葬身魚腹,可他為了自己的面子,卻還能說得如此輕巧,儘管誰也不敢明說出來,可內心深處又怎能不讓人心寒。紫藤忽然覺到身邊一絲震動,看去時李星雨臉上陰晴不定,手中的酒杯正劇烈地顫抖著。

紫藤並不覺得奇怪,與這裡多數朝臣不同,李星雨與自己一樣是在前線領兵打仗的人,將領與士兵間的情,不是閣輔大臣們可以理解的。

她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紫藤忙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她終於沒有出聲,只是用一雙有些溼的眼睛看著紫藤,紫藤從中讀出了憤怒和無奈,還有不理解。

是啊…紫藤心中也隱隱作痛,此時如果沒有人站出來說點什麼,怎麼對得起海底那皚皚白骨?可是,面對的是皇帝,這話顯然又不能說得太破、太不留面子…

“可是…”思索了片刻,他開了口,似乎在自言自語“鬍子沒長齊的時候,如果寒風颳起來了,要怎麼辦呢?”大殿裡立刻寂靜了下來,眾人驚異地看看他,接著又把目光轉向了龍正天。皇帝陛下聽了,臉很不好,但他終於沒有發作,卻不是因為他大度,而是因為他並不糊塗。

他很明白紫藤的話雖然隱諱而尖酸,但卻是眼下殿內所有人的真實心聲,經過此前張太月一事,朝臣們已經不怎麼敢多話了,如果自己現在再懲處了紫藤,那今後還有誰敢說真話了?

龍正天再次堆起滿面笑容,放下酒杯道:“眾卿盡情歡愉,朕不勝酒力,且去將息片刻。”眾臣起身唱道:“恭送陛下!”龍正天站起身來向後殿走去,腳下一絆,身體晃動,旁邊的內侍馬上扶住了他。

一行人快步走而行,消失在門外。龍千雨慢慢放下酒杯,她的手有些顫抖,站起身來,身體似乎也在顫抖,她走到紫藤的席前,在眾臣驚詫的目光中恭謹地作了一揖:“本宮替陣亡的將士謝謝你了。”說完,她也快步向後殿走去。

大殿裡依然靜得出奇,紫藤發現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而其中的大多數,即使是向黨的官員乃至向朗本人的目光中,都充滿了敬佩與讚許之,後宮內,龍正天正氣得跺足,口中不知嘟囔著什麼。龍千雨匆匆趕來:“父皇…”龍正天卻直接怒聲打斷了她:“你都聽見了吧,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紫藤打心眼裡瞧不起朕!哼!”他切齒道:“可恨之至,朕沒法兒不怒!朕氣得坐不住。”龍千雨沒有為紫藤辯解什麼,她只是顫聲問道:“女兒斗膽問一聲父皇,紫藤的話,說得對不對?”龍正天一下子呆了,半天才氣得一跺腳“…可、可他欺君太甚!”龍千雨解釋道:“忠言逆耳呀。”

“難道不能進不逆耳的忠言麼!他就不能遞個摺子上來,別在大庭廣眾出風頭,給朕難堪?”龍千雨心中長出一口氣,她知道最危險的關頭過去了,趕緊點頭道:“父皇聖見。對紫藤這個人,向閣老說得很在理,他有傲氣,傲在心裡也傲在臉上,所以不說則罷,要說就要出風頭。犯酸唄!可這樣傲氣的人才,往往是有大能耐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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