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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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護法尹飛終於皺眉,站起來拱手:“屬下有一事不明。”金還來挑眉。

教主沒叫說,尹飛只好自己開口:“教主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金還來莫名:“教主一定要真面目示人?”這原本是很簡單的疑問句,但由於眾人已習慣了前教主金越的說話方式,所以當此話從新教主大人嘴裡說出來,尹飛就自動理解成了不滿和挑釁,再也不敢多說,默然坐下,旁邊財護法嶽一平幸災樂禍,笨蛋,新教主才來,怎麼著也得摸清脾氣再說話,這不,碰釘子了吧。

新教主不好伺候啊,不以真面目示人,必定為了便於監督,今後辦事可要格外小心了,眾教徒都不作聲,廳上一片寂靜。

哪知此時,金還來卻突然想到什麼,跳起來:“本教主要加一條教規!”加教規?眾人面面相覷,這位新教主從外貌到行動,帶來的震撼實在太大了。

錢護法尹飛又忍不住站起來,沉聲提醒:“教主此行怕是不妥,我千手教教規乃是歷代教主修訂而成,豈能擅行增減?”金還來坐回去:“歷代教主不也是教主,他們能改,本教主就不能?”毫無疑問,尹飛又將這句簡單的話進行了複雜理解,結論是這位新教主脾氣不好,句句帶刺,於是默。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就增加教規,分明是要給所有人一個下馬威,你自己撞上去找呢,財護法嶽一平暗笑,站起來圓場:“教主說得有理,尹護法也太頑固了些,這教規雖是歷代教主訂下,但時過境遷,教主也並非要擅行修改,不過是加一條罷了,又有什麼要緊。”果然和介紹一毫不差,這財護法比別人都圓滑識相,金還來暗笑:“你記下。”得新教主賞識,嶽一平大為得意,立即揮手叫上筆墨:“不知教主要加哪一條?”金還來點頭:“我千手教富甲天下,今後只有我們罵別人窮的,若有人膽敢罵我們,哼哼…”冷笑兩聲:“你們就看著辦吧。”眾教徒瞠目結舌。

嶽一平擱筆,擦汗,開始思考,怎樣才能把“看著辦”所包含的內容闡述得更加確切明白具體。

嶽一平重新提筆,詳細請示:“敢問教主,這條教規加在哪裡最妥?”金還來隨口道:“加在第十條後頭算了。”嶽一平大驚。

全教上下默。

徒弟丟臉,金越也覺面上無光,心裡暗罵,無奈這爛攤子還是要收的,於是重重地咳嗽一聲:“千手教教規現有九條,教主的意思,這便是作第十條了。”眾人素來畏懼金越,如今退位,餘威猶在,因此沒人敢笑,一個個都垂首,面無表情。

嶽一平左手不停擦汗,右手提筆默默記下。

儀式完畢,眾人散去,金越破天荒的既沒罵也沒出手,只是揹著手站在那裡,饒有興味地看著金還來。

金還來嘆氣:“你要罵就罵吧,我記得教規有十條的,不知怎的它就變成了九條。”金越道:“這五年,你有沒有看過兩次教規?”金還來噎了噎:“些許小事,你老人家也打聽得這麼清楚。”金越道:“我打聽的事多了。”

“你還打聽什麼?”

“於夫人死了。”金還來沒聽清:“什麼。”金越笑:“淮安城於公子的夫人,姓文,死了。”也不知聽明白沒有,金還來“哦”了聲,站起來伸個懶,看看門外:“離天亮好象還早。”金越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雖說你答應過我,但這次可以破例…”金還來擺手:“我不去淮安城。”金越不再勉強,縮回手:“算了,你這幾才上任,也該多多悉教中事務,閒時再琢磨下這七草引的解藥吧。”金還來愣了愣,臉大變:“你給我下了七草引!”金越點頭。

金還來忍怒:“你用的哪幾種草?”金越搖頭。

知道問不出答案,金還來無奈:“我還有幾天?”金越笑得愉快:“三毒發。”金還來又叫:“三!這麼多草,我怎麼試得出來?”

“以教主的能耐,三該嫌多了才是,”金越轉身,大笑而去“老夫的手段如今已不比你高,若在平時,你也斷不會中的,怎的今反應這麼慢。”金還來瞪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老傢伙,這是最後一次!”溪畔枝葉微動,抖下幾點清,水潺潺,發出泠泠的聲響,月影彷彿在水中游動,泛著冰冷的光芒。

碩大的黑披風緊緊裹在身上,他整個人就像只縮著翅膀的蝙蝠,就這麼抱著膝,一動不動坐在溪邊大石上,望著水中月影出神。

水中月,夢幻般的美,卻永遠撈不到。

沒有細細追究她的死因,五年,他從來沒有打聽過這些消息,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因為他只是金還來,是千手教的新任教主。

我有將來,卻沒有過去,因為我把它忘了。

取出酒壺,一口一口,他一共只喝了三口,然後緩緩抬起手臂,看著酒從壺中出,變作細細的一縷,瀉入溪中,濺起小小的水花,盪開一圈圈波紋。

依稀有醉人的芳香,人好象也醉了。

酒盡,他揚手將壺遠遠擲出,然後扯了扯披風,埋首,彷彿整個身體都要縮進披風裡去。

左後方傳來細微的聲響,有人走近。

這點小動作豈瞞得過堂堂千手教教主,金還來沒有動,繼續保持埋首抱膝的姿勢,心裡卻不停冷笑,普通百姓是不會半夜三更跑這種地方來裝鬼的,哪個不知死活的小東西,敢動金大爺的主意,男的殺,女的吃了!

半晌,不見動靜。

那人應該就停在離他不足三尺的地方,沒再靠近,似乎在小心翼翼地觀察他。

許久的沉默。

沒有回頭,金還來卻知道,那必定是一雙明亮的毫無惡意的眼睛,因為他覺不到半點殺氣。

金還來很不喜歡這種覺,不喜歡被人偷看,一點也不喜歡,只要一想到那可能的窺視的眼神,他就忍不住發怒。

於是,他不準備再客氣了。

幾枚暗器在手,眼看就要送出去,就在此時,身後終於傳來了一個輕輕的、軟軟的、略帶著遲疑的聲音。

“你是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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