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群仙盛會古鼎煉神兵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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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看,神廟孤孤單單坐列於半山坡上,相去附近村落約有裡許。當地山勢峻險,到處山石磊。獨立廟所在,是一斜坡,廟前有十來畝平地。再上十來丈,便是峻嶺排雲,危峰刺天,不可攀援。那廟背依崇巒,面對江峽。廟後翠竹森森,幹霄蔽,廟前種著兩行松柏,景物也頗幽勝。廟址佔地不過畝許。當中一排是三大間神殿。殿外一個石臺,上供大鐵香爐。左右各有兩間道士居的偏廂,出門便是山地,並無圍牆山門。雖還未到祭期,那些遠道而來的商販以及附近山民,已各在廟外隙地上支搭攤架、竹屋,搬運貨物、陳設,還雜著一些賣豆花、燒臘、米酒、湯圓等飲食擔子,熙來攘往,各自忙碌異常。

二女見吃食攤擔有四五處俱是多年來未嘗的故鄉風味,心想在此用些,就便觀看景緻,向人打聽也好。便擇了一個賣小籠蒸扣帶豆花飯的攤前,就木凳上坐下。攤販王老么見二女裝束整潔,彩蓉尤其穿得華美,當是遠來官眷屈尊就食,甚是巴結。二女要了兩小籠扣、兩碗冒兒頭(米飯)、一大碗豆花,帶香料鹹菜。王老么如言端到,笑問:“兩位官小姐是否來還香願?”二女見他和氣,比上村民開通,隨口應了,邊吃邊打聽。

當地原有不少神話傳,二女聽出話多附會,方覺無甚意思,忽見一個廟中香火頭領著四五個短裝赤膊山民,牽拽著一牛二羊和四口肥豬經過身側,往廟側竹林中定去。

靈姑奇怪,笑問“江神還吃葷麼?”王老么聞言,搖手聲道:“神跟菩薩不同,怎不吃葷?”靈姑又問:“不是還有兩天才上祭麼?怎麼今天就殺牲呢?”王老么見別人都已吃完走開,左近各人都在忙亂,無人旁聽,悄聲答道:“這事莫說女客遠來不知,就小人因去年在廟裡幫過忙才得知底。人都說廟中香火盛,道士發財,連廟牆都不肯修,其實他們哪知道士暗中賠墊有多少呢。且不說每月初一、十五這兩口豬,單是今天三牲得多少錢呢?”彩蓉聽話裡有因,便問:“這些豬牛難道道士自買,不是還願人獻的麼?”王老么笑道:“雖說羊出在羊身上,他們的錢也是香客給的,到底是他們得了又吐不是?老道士又不肯對香客們實說,照這長年私下賠墊,哪有餘錢再修廟牆呢?”二女聽他說得無頭無腦,越發生疑,再四套問,又給了些酒錢,他才做張做智地說:“神的食量甚大,每來時,江中必有黑風暴雨。雖然每月初一、十五和每年兩次祭期,實則正子神並不降。時常多在期前二、三半夜無人之際,先由道士備下三牲或是肥豬,洗剝乾淨,陳列殿上,只有老道士一人披髮赤足在內伺候,餘人誰也不許進殿和偷看。到天快亮,才出來喚人打掃,任是多少牲畜,也只剩下一堆骨頭。遇到兩次大祭,神吃完還要帶走。事後老道士總得累病兩天,有時還須人抬他回屋,寸步難行。朔望小祭,道士勞累得最是厲害。大祭想是東西多,神來去都快,卻不見甚勞累。老道士常年吃素,人最好善,對於香客各隨敬心,從不強募。因恐官家知道,說他妖言惑眾,嚴張揚。他也能和神說話商量,每次照例自己出錢買來牲畜,先二上供,事後再用香錢貼補。平又愛幫人,有求必應。趕到哪年香錢少時,連牲畜都是向人賒的,哪有餘錢修牆?聽小道士背後說,老道士近年說自己不久要死,大徒弟只能幫個小忙,不能接他,以後這裡怎麼得了?當時著急生氣。又揹人把大徒弟卞明德喚至屋內,一談就是整夜,也不知說些什麼。

“後是正子,今晚該當預祭。牲畜均須現殺的,神才肯用,所以這時忙著牽往竹林內燒水開剝。只一祭過,江中雖仍,船卻平安無事,一直要過多少天;不似往常,多巧妙的舵手、撓夫用盡人力,也照樣會出亂子。近年人心太壞,誠心的固然不少,有那好些取巧的商船,專乘別人把神敬好來撿現成的。休說還願上供,返回時連岸都不上。一回平安渡過,便成了例,從此省下香資。有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到處傳說神廟道士算準每年兩次和朔望江,借神騙財。船客們誰不想省幾個,好些信以為真,專等祭期過去,試著過灘,果然無事。鬧得近來香會一年不如一年,我們也少做好些生意。要照三五年前,這兩天山上下早住滿了,哪有這樣空閒?按說老道士既能和神對面說話,應該稟告,請神給這些刁猾人降災,不是立時就會興旺麼?他偏恐怕造孽,寧幹吃虧著急。大約神到現在還當是來往的舟船都敬供他呢,你說氣人不氣?”二女一聽,便料江神決非正直一。廟中住持倒是個好人,必是有難言之隱。當晚便是預祭,妖神定來享受,正好窺探動靜。偏與纖頭約定在木船停泊的崖上相見,購糧之事更關重要,不能延誤。彩蓉略一盤算,又問:“神降可有一定時刻?”王老么答道:“約在子夜前後,並無定時。”二女問不出準時,向廟中探聽。飯錢已然付過,二女一同起立,藉口隨喜,往廟中走去。剛到石臺前面,便見一個小道士由偏廂中趕出,問:“施主可是拜廟燒香的麼?今不是開殿之期,師父、師兄都不在家,請後會期再來吧。”二女見那小道便士年約十八九歲,神情和善,身體結實,好似武功頗有底。靈姑笑答:“我們行船路過,聞得江神是個女身,甚有靈驗,明早便要開船,特意來此朝拜,後怎等得及?你開了殿門,容我們略為瞻仰,立時即走,多給香資總可以吧。”小道士見二女裝束談吐俱是貴家官眷,不敢得罪,作難了一陣,才低聲悄答:“香資多少無關,這是各人憑心的事。只今晚是廟中預祭,照例是不能容許外人進來的。既是施主遠來,難得路過,明早又要開船,小道瞞著師父請進,略看即走也還可以。不過少時我們還有好些安排,最好不要在裡耽擱,留下香頭,恐師父看了見怪,也不必上香了。”二女一一應諾。

小道士又輕腳輕手掩回東廂,隔窗偷覷了兩眼才行走回。領二女由殿角繞出殿後,有一側門。同進一看,殿房共隔成一大兩小三間。當中塑著一個女像,神貌不美,脅有雙翅。旁有四五個小神,男女不一,相貌裝飾與女神大體相似。中有一個男神彷彿新塑成不久,貌最獰惡,問知是神的子女。東偏室內放著不少道家用的法器和三口高几及人的長劍,一切收拾得甚是整潔,淨無纖塵。西偏一室關著,二女令開視,小道士力阻,說內中是間堆東西的空屋,現時只有幾個木架,無甚好看,而且又髒,門經師父自內反鎖,無法打開。二女見他答時面微變,情知有故。見門有縫隙,試從門縫往裡一看,果有些木架陳列在內,黑暗異常。二女因門縫大小,方想另尋縫隙張望,猛聞到一股血腥羶穢的惡臭氣味由內透出。心方奇怪,小道士已面帶惶急,因是女客不便拉扯,不住埋怨:“說好略看即走,為何失信?”彩蓉知道明說不行,不願炫法相強,便朝靈姑遞一眼,笑道:“屋裡很黑,想必無甚好看,我們給了香錢走吧。我有點不舒服,出廟你扶我兩步,有話回船再說。”靈姑明白她要分身幻化,入內查看,將頭一點。隨取了三兩銀子作香資。小道士謝了接過。

快走出時,彩蓉故作在東偏室內丟了一條手帕,奔去尋找。小道士意陪往,靈姑又故往西偏門外走去。小道士恐二女將他調開,好往西屋窺探,不顧再隨彩蓉,忙搶向屋前,背門而立。這一轉身之際,彩蓉已將真形隱去,另幻化出一個假身走來。小道士因她迴轉甚快,並未入室,不以為意。靈姑知假身不能說話,便道:“手帕原來就在這裡,已然尋到,我們走吧。”隨即上,相偕走出。小道士見二女要走,心才放定,相隨送出。

人去以後,彩蓉仍隱身形,行法開了西屋門。進門一看,地方竟比正殿還大,因半截向殿後突出成了方形,所以外觀不覺。室中一排並列著七個木架,架前各有一個長大水糟。滿屋血汙狼藉,腥穢異常。壁間還掛著一個黃布包裹,上面濺了不少血點。取下打開,乃是一疊三角形的堅厚魚鱗和一束形似水草的綠。綠長約三數尺不等,比豬鬃還要硬得多。上有膠,又粘又膩,奇腥刺鼻。越料那江神是個水怪,這兩樣東西必與怪物有關。

彩蓉剛才包好還原,忽聽隔室有人說話,牆甚厚實,聽不清切。方要走出,便聽裡牆腳下響動,跟著兩大塊並列的方磚往上一起,走上一老一少兩個道士。老的一個鬚髮皓然,相貌清秀,慈眉善目,一望而知是個玄門清修之士。少的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生得猿背蜂,英氣,武功似有底。師徒二人俱是短裝挽袖。上來以後,老的笑道:“再有二三年,我塵緣便了。這東西近年神通越大,我已難制,何況是你,異歸你承接,怎壓得住?我又許了願心,其勢不能捨此而去。它的子孫越來越多,每到祭期,供品逐漸增加,就你勉強制住,也是供應不起。除它又無此本領,自家安危不說,如若怒,興風作,發動江,為禍行旅生靈,何堪設想?將來怎麼了呢?”少的答道:“上次江邊望月,仍然狂風暴雨,天昏地暗。我們在崖下避雨時,曾見金光霞彩夾著霹靂之聲,直墜江心。怪物巢左近,波跟山一樣湧起,那麼高的崖都被漫過。師父說那不是尋常雷電,回廟佔算了三,才知那是一件仙家寶物自飛到此,投入江心水眼之下,不久寶主人便要尋來,怪物也應在此時遭劫。前些還在歡喜,怎又發愁了?”老的道:“我武功雖還不差,如論道家造詣卻是尋常。所習多是旁門小術,仗著生平行善,不曾為惡,仍須再轉一劫,始得正果。所佔如是世俗間事,倒能十得八九;神仙玄機,究難窺測端倪。那虔心定慮,佔算多次。第一,寶物來路只知方向,對於何處飛來,寶主是何神仙,全未算出。第二,我算取寶人近已然起身,還是乘船來此,昨晚定到,船便停在烏龍嘴危崖之下。那裡危崖百丈,本非泊舟之所。今早天還未明,我便悄借打魚小船,沿江查訪,並無蹤影。適才仔細推算,仍和前卦象一樣。來人神通廣大,御空飛行,相隔千百里,朝發夕至,要船何用?況且人只兩個,船卻五隻。來處應在數千裡外,水不與江峽相通,這麼遙遠,才只三便到達。還有好些都是不近情理。假如仙人行法將船隱去,我看不見,但那停處人卻不能挨近。我去時曾想到此,屢用法試驗,親駕小舟,將小舟附近上下到處走遍,通無絲毫可疑之兆。分明仙機難測,一樣佔算不準,全盤皆錯,因此失望。想起怪物猖獗,怎不發愁呢?”少的又道:“其實江也真險,近年怪物還難得失信故意傷人。倒是那些小怪物真喜歡興風作,每次吃飽回去,安睡不出,那幾天還好,只一睡醒,便出來生事。祭時又愛惡鬧,實在惹厭。要等成了氣候,確是後患。我想那晚電光既是仙家異寶,又在怪附近,失寶仙人早晚總要尋來,見了怪物,豈肯留以為害?我們那年所得鱗甲、頭髮足夠用好幾年,不等用完,它也遭報了,仙人暫時不來,也無大害。至於我們供應不起,師父何妨略示一點靈驗給那取巧的人們,還愁他們不來奉上麼?”老的道:“人家將本求利,就取點巧也應該。何況這類神只會為禍,永不知甚降福呢。”說罷,搖頭嘆息不止。

二人邊說邊打掃室中木架。少的由下面地中取出一些法衣、法器、香蠟、水盆之類陳列架前,將一空竹筒放入水盆以內,旁邊放一空盆。又去東室將三口高几及人的長劍取來,點好香蠟。然後披髮赤足,手持一劍,口誦法咒,行法焚符,將手中長劍朝盆一指,喝一聲:“疾!”竹筒便似有人扶起,直立盆中,倏地斜著旋轉起來,盆水便由竹筒口起,水箭一般時曲時直,隨著劍尖所指,朝四壁和各木架、水槽以內上去。

彩蓉見是旁門驅遣五鬼和小五行搬運之術,自己隱身在側全無警覺,法力實是有限。

適聽所說,難得旁門中會有這等正人君子,追憶出身,越起同情之。知壁間血汙年久已成墨,憑二人法力決難滌淨,有心暗助一臂,便在暗中施展淨土之法。水勢立時加急,所到之處汙穢全洗,煥然一新。

二人見狀,似出意料,各自瞪目四望,不見人跡,互看了一眼。彩蓉見二人仍未看出自己所在,暗中好笑。恐被警覺,見已沖洗得差不多,地上積水也快成河,如非行法阻,早往地倒灌下去,便即緩停施為。水勢一小,老的吩咐:“時已不早,急速添槽收水。”少的隨又行法,舉劍一指,筒水便向後排各水槽內依次放去。一會放滿,水也停止。竹簡便由盆中飛出,直落地上。所有汙穢水又由筒口湧出,落向空盆以內,滔滔不絕。有半盆,便不往上增高,直到地上涓滴無存,仍只半盆汙水。

這時壁間所懸藏鱗甲、怪的圓包早經老的取下。少的淨室以後,便將半盆汙水和原盛清水的空盆捧回地,換了一箇中盛五穀的大缸出來,放在香蠟案前。另外一小壇五米豆同放案上。打開包裹,取出六片魚鱗和六,二次邁步行法,踏罡步鬥,先將三口長劍相繼擲起,到了空中一個轉折,各自劍鋒朝上落向缸中,不偏不倚浮立米上。一切停當,老的便向正殿跑去,一會同了適見小道士,抬著一條牛進來,放在架上。

彩蓉隨出一看,後殿外聚著兩個火居道士和五名幫忙的土人屠戶,還有二羊四豬也俱洗剝乾淨。仍是老道士師徒兩人一個個抬進去,面對水槽,各陳架上。知道怪物來時,身居槽內,享受那些牲畜,正殿只是虛設。

彩蓉細情已得,恐靈姑等久不耐,便即隱身退出,飛回泊舟之處。先遇老纖頭信神心切,為表虔誠,所拽之船將險處過完,料知無事,便囑咐好同伴,借了一塊鍋魁,攀崖-磴,老早趕來守候,正與靈姑相見說話。購谷之事也打聽清楚,可以託他代為收買,必不誤事,這一來正好夜往除妖。晤面問完前事,強給了老縴夫賞錢,彩蓉行法將他送回鎮上。

二女在崖上眺望了些時,重去廟前,意再嘗鄉味。到時夕陽在山,天還不晚,一些攤挑俱都忙著收拾回去,人數已然走了多半。尋到王老么攤上一問,才知今晚淨廟,廟前照例人須退盡,不留一人。全祭期只此一,恐犯神怒,過此一任喧譁熱鬧。所以搭有臨時竹屋,已然住過多的人均須退往村民家借宿。前有數人不信,曾被黑風攝走了兩個,終無下落。凡是來趕廟的人俱知此事,誰也不敢逗留違抗,各在黃昏前退避。

王老麼因在廟中住過,知道神來都在半夜,事前老道還要命人出視一回,見人都走,無可連,雖也隨同收市,卻不似眾人害怕忙亂。又見二女是好主顧,貪做一筆買賣,好在菜飯現成,笑對二女道:“小人已快收攤,今晚前村人多,正打算挑到那裡去賣,不過雜亂一些。現離淨廟還早,他們這些人都是膽子大小,其實無妨。二位貴小姐如喜清靜,便在這裡吃些也可。我還帶有一點好醪糟酒,這酒吃多少也不醉人。我把這些燒臘每樣再整一碟,對著落山太陽,邊吃邊看晚景,完了蒸兩小籠扣、一大碗豆花帶香料,另外新熬一杯香油辣子,和我外敬的隔年兜兜鹹菜,加上兩碗新出鍋的帽兒頭,連酒帶飯共總才四十七個制錢,還不到七分銀子。這位貴小姐,晌午還沒吃上這一半多東西,就給我八九錢銀子,我一家四口兩個月不做生意都吃飽飯了。適才我屋裡人來送東西,聽了喜歡得眼睛亂轉,連說貴家小姐真大方,將來一定多福多壽哩。”接著突又改口岔道:“我王老么最有良心,這都歸我孝敬,二位貴客也都嚐嚐我的手藝。少吃一樣,便是小人該死,沒有誠心。”邊說,邊忙著重鋪案板,亂取酒菜,又忙著端板凳,加倍奉承。

二女知他貪著多得點錢,把自己做財神看待,惟恐客去,鬧得手忙足亂,五官並用,話和迸一般奪喉而出,暗中好笑。見所賣燒臘樣樣新鮮,人散清靜,正好飽嘗故鄉風味,並等時至,便即坐下。靈姑道:“哪有吃你的道理?有什麼都拿來,仍和前頭一樣,加倍算錢好了。我們為想燒香,也許住上兩天,多照顧你幾回才走呢。”王老麼聞言益發大喜,以為二女愛聽夜中之事,手裡敬酒敬菜,便信口開河說個不休。彩蓉偶想起老纖頭所說廟中收養孤兒之事,便問可有此事?王老么因而談起那孤兒生具異相種種怪處,現由老道士撫養,年才滿周,已能行走說話等情。二女聽了,俱想夜裡便中一視所言真否。

吃到中間,忽見適才小道士由廟中走出,經過二女身側,只看了一眼,便往坡下走去。二女淺斟低酌,言笑晏晏。這一頓飯,直吃到黃昏月上,不特廟中人未催收攤,連王老么也無一毫急遽神,大與適才眾人散時所說不符。還是二女恐他受人埋怨,才住飲,吃完飯,給了二兩銀子。王老么歡天喜地稱謝收下,這才從容收拾,笑說:“今天遇見財神,將這些剩東西回家,與室兒女破例享受一回福、今晚不再做夜生意,在家給二位貴小姐整兩樣好飯食,明天好來孝敬。再如收錢,那我王老么就不是人了。”收拾停當,又陪二女立談了一會,直到廟中鐘響,方始唱著挑擔別去。

二女假裝往回走,見王老么走遠,四顧無人,彩蓉行法隱去身形,重回廟前。徘徊了一會,忽見小道士滿面喜跑回廟去,因時間尚早,也未隨同入內。靈姑見久無動靜,漸漸雲霧滿山,月朦朧,等久不耐,想先看看那怪孤兒,拉了彩蓉同往。本意先往道士所居廂房探看,正殿上火光突然透出,遙望人影往來不絕,當是水怪將至,連忙趕去觀看。見老道士師徒數人正在殿內,忙著行法佈置搬運東西,除神龕未動外,所有一切神案陳設、五供法器之類全部移往東間空屋之內。另用木板現砌一個有五尺寬、數丈長的大水槽,由殿門起彎向西間設供屋內。接著老道士師徒便脫衣赤腳,披散頭髮。隻裡行法的大徒弟身著法衣,餘者俱是短裝,每人背五支魚叉,懸一個黃麻布口袋。

又在門環上繫了兩繩子,俱由門媚高處用滑車穿過,再經殿梁通人神龕後面。龕前水槽後放著五個火盆,中置木炭,火已生起。好似做過多次,甚是悉,各執各事,並不多話,儘管看著事多忙亂,一會便已停當。

老道便指著神龕,對二道童道:“你兩個先進去吧。”二道童意似不願,齊答:“師父不說這回要正子時才來嗎?這麼早進去豈不悶氣?”老道士笑道:“你兩個小東西,必是適才把我和師兄所說聽去了。不要昏想,那不是容易的事。再說,不到事後,連我都未必看得見,何況你們。今天是你師兄代我應付,雖然好了可一勞永逸,但要是天不從人願呢?以後每次都是你師兄代我,這頭一回最關緊要,不得不加倍留神。萬一要和我受傷那年一樣,忽然提前趕來,你師兄臨場再一發愣,到時我顧哪一頭好?早藏在神龕裡到底穩當得多,免得措手不及。又不是看不見,快進去藏起為是。”一道童又朝殿外細看了看,方始怏怏走入龕中藏起。

老道士又向大徒弟說道:“今晚十九能如人意。無論見什麼厲害陣仗,切忌心慌。

縱有失措。我也格外小心,保無他慮。那東西至早也須子才來,現在正好調理心神,坐到亥時,等你焚符催引,我再用奇門遁甲隱伏一旁為你壯膽。”大徒弟笑答道:“弟子承師父傳授,已然練,知道謹慎戒備,請師父放心好了。”老道士笑道:“我也知你不會出錯,只因那年自恃悉,一時大意,不料那東西竟是兇殘,毫無情義,如非徒兒冒著奇險將我法器送來,幾為所傷,闖出大禍。今晚除照例喂他外,我還存有相機除它,永絕後患之意,故此絲毫大意不得。照你天為人,在我門下實是埋沒了,偏生機緣似合不合,大是可疑。萬一為師功行圓滿,務要緊記適才所說而行,不可自誤。你兩師弟天皆厚,人極聰明向上,異如有成就,不可淡忘。生自有他的去處,巧他年成就還許在你之上;如不務正,卻是壞極。看他自己福緣修為如何吧,我只能到此為止,與你無緣,由他去吧。”二女見老道士說時喜容滿面。大徒弟卻是面帶悲慼之容,兩眼含淚,低頭不語。神龕內二道童更低聲嗚咽,悲泣起來。正尋思師徒四人為何悲喜各殊,老道士已低聲笑喝道:“徒兒們,又忘了適才的話麼?這是什麼時候,還不打一會坐,調神養氣,準備正事,怎倒悲起來?”說罷,二童哭聲漸止。老道士和大徒弟就水槽旁各自打坐,不再言語。大徒弟面上悲容依然未斂。

二女因知道老道士還有數年便即坐化,以為適才談及此事,師徒情厚,所以想起難過。又往西屋看了一回,道士裡已全準備,只在屋內外用米設了兩處奇門遁甲,以為少時隱伏之用,防禦也頗完整,有攻有守,稍差一點的妖物決難為害。這些在彩蓉眼裡俱是旁門中末技小術,覺無意思。妖怪來廟尚早,廟中火居道士早已避開,更無他人,正好去尋怪嬰。

剛出殿門,靈姑偶一抬頭,見窗梭高處爬著一團黑影。來時並未看見,忽然有此,乍看疑是水怪潛來。及告彩蓉,定睛一看,竟是一個兩三歲大小的嬰兒,短衣赤腳,間亂著一些小刀鏢弩之類,手腳緊抓窗眼,正在悄悄往裡偷看。週歲嬰兒如此膽大身輕,人言果然不謬。彩蓉因王老么說他還有許多怪處,乘此無人,正好抱向隱處問個仔細。為防出聲哭喊,先伸手一指,將他住,然後飛身上去,輕輕抱下。

二女見西廂房燈光全熄,知有忌,便尋到裡間,撤去隱身法和嬰兒制,行法將當窗一面閉住。還未放出光明,小孩已連喊:“仙人放下,讓我磕頭。”靈姑未看清嬰兒相貌,只覺身形長瘦有異常嬰。見他被生人突然擒抱,又吃法術制開口不得,才一撤,還未見光將人看清,開口便叫仙人,毫不害怕,不愛極。剛喊得一聲:“小乖乖。”正要伸手去拉,彩蓉手上光華照處,幾乎嚇得連手縮回。原來那嬰兒生具異相:扁額高顴,獅鼻龍睛,豬口暴牙,兩耳狹長垂肩,一道紫連眉緊壓眼上,幾與鬢相連,兩額角各有一個短角,自發如針,又稀又短,頷下還有一叢寸許長的白鬚。從頭到腳,通體俱是火紅。最奇是手腳俱作爪形,五指分開。乍看幾疑怪物幻化,不信會是人類,端的醜怪非常。

靈姑手才伸過,便被抓緊。方覺力氣特大,怪嬰已掙下地去,望著二女納頭便拜。

彩蓉知是天生異質,一把拉起,問道:“小乖,我抱你下來,不害怕麼?”怪嬰搶口答道:“我不怕,仙人不要叫我小乖,我叫生。叫我小乖,我不喜歡,你如不是仙人,我就抓你了。”靈姑問道:“你怎知我們是仙人?哪個對你說的?你爬在窗戶上做什麼?”生聞言,一雙龍睛怪眼連翻了幾翻,答道:“我師父最愛我,我也愛他。就大師兄嫌我麻煩,我抓破過他的鼻子,他不愛我。那天叫五鬼嚇我,被我把五鬼抓跑了。

他氣極了,一來就畫鬼符,把我困在地底下,不許出來。今夜祭江神,後天朝會人多,本該把我關在地裡頭,要朝會完了才放。前十四祭神,師父有事,忘了跟我說好話,是大師兄將我關在底。我不服氣,硬往上撞,差點把江神逗急,將師父、師兄連我一齊吃去。還是師父聽見磚響,趕忙想法叫大師兄代他,偷回地下勸我一陣,才沒鬧出事來。這回怕我鬧事,不放我在地裡,師父和我好說,叫我乖乖守在他屋裡,不要走出。

我原聽話,一答應,多難受也不改悔。適才一個人在屋,想起師父為祭神發愁,那麼害人可惡的江神,偏要給它吃肥獵,我已有氣。又聽說今晚一個不好,就要和江神打死架。

我想江神厲害,師父要是打不過,著江神吃了去呢,後還有哪個愛我?越想越著急,才帶了這些東西,等江神來了,師兄打不贏我不管,師父要打不贏,我就偷偷拿鏢箭把江神打死,省得師父沒錢置豬著急。我爬到大殿窗戶上一看,師父、師兄正打坐呢,神也沒來。正等得心急,你們就把我抱回來了。你們是仙人,本事比我師父大,你們幫我把江神打死吧。”靈姑又問:“打死江神容易,你怎知我們是仙人?說出來,我們一定幫你。”生怪眼一翻,略為尋思,才答道:“這個,師父不許說,我橫豎曉得你們是仙人。我已不聽師父的話偷跑出屋,不能再不聽話亂說了。幫我就幫,不幫,我也會打它。時候不早,師父又在打坐,莫要著江神偷偷走來,把師父偷吃了去。”邊說,縱身一躍,便往外跑。

彩蓉看出此子異稟奇資,情桀騖,忙伸手一招。生情不由己便退了回來,再縱已吃彩蓉住,急得亂蹦道:“仙人快放我打江神去,再和師兄一樣制我,我就要抓你了。”彩蓉說:“你去不得。”話才脫口,生倏地大怒,縱身一把抓來,動作極快,如非靈姑手疾眼快,伸手一擋,彩蓉幾被抓中。生回手又抓靈姑,被彩蓉伸手一指定住,不能再動。急得龍睛怒凸,直閃兇光,怒罵:“原來仙人也不是好人,你只要敢一放我,就把你們抓死。”靈姑見他情急,溫言哄他道:“不是不放你去,一則時候還早,二則江神最怕你這樣厲害娃兒。他見你爬在窗戶上,當時不敢進來,等過一天夜深人睡之時,連你師徒一齊吃了去,那多不好?莫不如和我們談一會天,等江神來吃肥豬時偷偷趕去,一下殺死多好。”靈姑因見生膽大倔強,不受恐嚇,設詞相誑,前半竟與老道士平所言巧合。

生信以為真,立即轉怒為喜,笑道:“我師父也說江神怕我,我還只當是哄我的。真是這樣,那我就等江神來吃大牛時再去。我不抓仙人,快放我呀。”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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