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西風展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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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濃,無月無星,枯草叢中,蟲聲啁啾,使這蒼茫的原野更平添了幾分淒涼蕭索之意。
黑暗中卻來了一個人,身法輕捷,來勢如電,見到這面大旗時,立刻脫下衣衫,解開發辮,赤身散發,緩緩跪了下去,跪在那孤獨的風招展於荒原中的大旗前,神
間帶著種不可掩飾的悲哀與憂鬱。
他筆直的跪在旗幹,石像般動也不動,靜寂中卻忽然響起一陣急速的馬蹄聲,一個蒼老雄渾的語聲喝問:“來了麼?”
“在這!”兩行人馬,帶著兩股煙塵,急馳而至,左面一行三人三馬,一個是身軀長面帶微須的中年男子、一個是短小
悍目光的的的少年、還有一人,面
黝黑,滿身黑衣,身後斜揹著一柄烏鞘長劍,只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夜
中閃爍生光,端坐馬上,當先馳來,雙臂一振,凌空翻了個身,飄然落在旗下。
短小悍的少年在馬上微一探手,便已抄住了他的馬韁,馬勢一緩,已有兩條人影掠過,卻是右面馳來的一個虯鬚老人和一個青衫少女。
赤身散發跪在旗下的人仍然跪在旗下,動也不動,虯鬚老人緊握雙拳,旗杆般站在他面前,滿面怒容。
黑衣少年、青衣少女,面凝重,一言不發木立在他身後,風聲呼嘯,天地間殺機沉沉,虯鬚老人忽然厲喝一聲,一掌向赤身漢子劈下。
一聲輕叱,一條人影掠來:“大哥且慢!”那中年男子,已輕輕架住了他的手掌。
老人怒道:“你要做什麼?”中年男子嘆道:“七年都已過去,再等一刻又何妨?”虯鬚老人膛起伏,雖然怒極,卻垂下了手,沉聲問:“刑馬已備齊了麼?”赤身漢子一聽“刑馬”兩字,面
突又慘變,黑衣少女垂手道:“三叔、四弟俱已得手,弟子也將天武鏢局總鏢頭那匹‘烏雲蓋雪’取來,三弟和麼叔卻直到此刻還未見蹤影。”中年男子道:“我取的是盛家莊那匹‘紫騮’,四侄取的是落
牧場那匹‘玉蹄朱龍’,這些都輕易得手,自然回來得快些。”三匹健馬已經系在樹上,木葉蕭蕭,健馬長嘶,青衣少女看著跪在旗下的人,忽然轉過頭去不忍再看一眼,眾人也俱都神
黯然。
“麼叔來了!”狂風吹過,方才旗的鐵漢,赤足飛奔而來,掌中竟高舉著一匹黑白相間的花斑大馬,雙臂筋結
凸起,滿頭汗珠
落,奔到正前,大喝一聲:“接住!”雙臂一振,竟將這匹花馬直擲出來。
黑衣少年與悍少年雙雙躍起,一人接住了馬的一雙前足,一人接住了馬的後足,乘勢後掠,將花馬輕輕放下,黑衣少年伸手一掌擊在馬頸上,花馬稀哩哩一聲長嘶,想要躍起,卻被他雙手扯住馬鬣,空自揚蹄怒嘶,無法前奔一步。
赤足鐵漢一抹頭上汗珠,道:“這匹‘飛雲豹子’,當真和霹靂火那廝一般的臭脾氣,竟連俺都服侍它不下,只得將它制住,一路舉了過來,倒變成馬騎人了。”目光一轉,又變問:“小老三呢?還沒有回來?”中年漢子搖了搖頭,赤足鐵漢頓足道:“我早就知道寒楓堡戒備森嚴,冷老匹夫更是不好對付,他卻偏偏搶著要去…”赤身散發跪在旗下的漢子忽然臉
大變:“三弟已至“寒楓堡去盜那匹冷龍駒了麼?”老人大喝:“住口!你貪戀女
,欺師滅祖,我雲翼沒有你這個孽子,雲老三也沒有你這個兄弟,他就算死在寒楓堡,與你又有何關係?你再敢喚他一聲三弟,我立時便將你碎屍萬段!”赤身漢子垂首道:“孩兒自知罪孽深重,早已未存活命之心。”雲翼厲喝道:“你既然自知罪孽,為何還要做出如此無恥之事?寒楓堡與我雲氏一家世代深仇,你難道不知道?”雙臂一張,對天悲嘶:“我雲翼一生英雄,卻想不到生下這樣一個不忠不孝的孽子!”嘶聲悲
,有如猿啼。
中年漢子黯然道:“他已經知道錯了,大哥你難道不能留下他的生命,削去他的雙足,讓他一生殘廢?”赤身漢子面沉凝,悽然一笑,道:“雲鏗犯下了重戒,甘受五馬分屍之刑,以立我大旗門中的威信。”赤足鐵漢一挑拇指,大聲道:“好!這才像大旗門下弟子說的話!”雲鏗黯然道:“我死不足惜,只望爹爹能饒冷青霜一條活命,此事與她本無關係,這全是我自己的錯。”這條不怕死的好漢眼角上居然泛出晶瑩的淚珠:“何況她腹中已有了雲家的後代了。”雲翼面
大變,遠處卻又響起一陣蹄聲,一匹白馬,銀箭般在夜
中直奔而來,馬鞍上似乎空無人跡,中年漢子皺眉道:“錚兒呢?”話聲未了,眼前一花,一條白
人影忽然自馬腹下鑽出,就已穩穩的立在馬鞍上,朗聲笑道:“冷龍駒終也被我收伏了!”笑聲中白馬急馳而至,四蹄一收,就動也不動的立在了大旗前面,馬上一個面如冠玉、滿身白衣的少年,聳肩躍起,凌空翻了三個筋斗,筆直掠了下來,看到旗下之人,又驚又喜:“大哥,你終於回來了!”雲翼只作未聞,沉聲道:“三弟,宣讀罪狀,立刻施刑!”中年男子黯然一嘆,俯首道:“鐵血大旗門掌刑弟子云九霄,代祖師爺執令,謹判叛徒雲鍍,重
輕師,暗中通敵,應受五馬分屍之刑!”雲錚面
突變,嘶聲大呼道:“原來你們叫我盜馬,為的竟是要害大哥,原來你們都知道了,就瞞著我一人!大哥他犯了什麼過錯?要身受五馬分屍的慘刑?他不過只是愛上了一個姓冷的女人而已。”轉過身來,撲地跪倒地上道:“爹爹,你難道就不能饒大哥一次?他畢竟是你老人家的孩子呀!”雲翼面如青鐵,木立當地,黑衣少女以及那
悍的少年一起跪了下來,雲錚膝行兩步,抱住他爹爹的腿:“爹爹,你就饒了他這一次吧!”雲鏗突然大喝一聲,長身而起,大聲道:“二弟、三弟、四弟、五妹,大哥錯了,你們再也不必多說,好生孝敬爹爹,生為雲家子弟,怎能與寒楓堡中之人相愛,爹爹,孩兒不孝,沾汙了鐵血大旗,只有以鮮血來為它洗清了!”話聲未了,忽然反手一掌,擊在自己夭靈蓋上,一聲慘呼,血光飛
,雲錚撲了上去,雲九霄黯然回首,赤足鐵漢雙目圓睜,瞬也不瞬的望著那一面
風招展的鐵血大旗。
雲翼目光森寒,面如鐵,高大威猛的身軀也已在不住的顫抖。痴痴的木立半晌,突然反手一把抓起了那杆鐵血大旗,厲聲慘呼道:“蒼天為證,我鐵血大旗門下子弟
出的鮮血,點點滴滴,都不是白
的,凡我鐵血男兒,都不要忘記今
的教訓,更不要忘記先人的血誓,蒼天為證,我家男兒復仇的
子,己從此刻開始!”呼聲悲
高亢,直衝霄漢,他目中卻己老淚縱橫。
秋風呼嘯,大旗舒捲,夜更深,夭地間的殺機也更重了。
雲翼仰面舉旗,直到天風吹乾了他目中的淚珠,才沉聲道:“鐵中棠留此施刑,別人都隨我走!”
“走”字出口,大旗又展,一陣狂飄掃過,他身形已在三丈開外。
雲錚大喝一聲,翻身而起,嘶聲道:“雲家的嫡親骨血,為何要叫外姓弟子施刑?”雲翼鬚髮飄拂,緩緩轉過身子,一字一字的說道:“入我大旗門中,便是嫡親骨血,誰敢再提‘外姓弟子’四字,有如此石!”語聲未了,大旗倏沉,“錚”的一聲,火星飛,他身旁一方三尺見方的黑石立刻裂為碎片。
雲九霄一聲輕叱:“走!”展動身形,拉著雲錚如飛掠去。
青衫少女幽幽望了那黑衣少年一眼,霍然轉過身子,隨著悍少年,輕煙般沒入無邊的夜
中。
人影一閃,便已消逝,黑衣少年木立在荒野上,悽風中馬嘶不絕,他身子卻久久不動,只有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耀著寒星般的光采。
一聲霹靂,暴雨驟落。
五匹健馬,齊齊昂首長嘶一聲,向外奔出,剎那間便分成五個方向,馬尾後濺出五條血跡,但轉瞬便被大雨衝得乾乾淨淨。
黑衣少年鐵中棠頎長的身軀,旗杆般卓立於暴雨中,他滿面水珠,滴滴落,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馬識途,五匹分向而騎,正是奔回自己主人的馬廄,那冷龍駒方才在雲錚手下雖然馴服,但此刻放蹄而奔,卻有如天馬行空,矯如游龍,暴雨中只能見到一條白影奔騰而過,
本無法分辨形態。
烏雲濃霆,潑墨般的東方天畔,終於微微出了一絲曙
。
曙下,群山邊,屋影幢幢,幹椽萬脊,沉睡著一片莊院,正是威鎮天下的武林重地寒楓堡。
冷龍駒長嘶一聲,奔行更急,衝入了一片濃林,林中道路婉蜒,泥水飛濺,突聽一聲呼哨響起。
一條人影自樹梢飛落,顯然早已捏定時間,要一躍落在馬背上。
可是冷龍駒奔行太急,這個人剛落下,冷龍駒便已擦身而過,剎那之間,但見這人身形凌空一提,倒翻了一個筋斗,手掌自下穿出一把刁住了冷龍駒的馬尾,隨著馬身懸空飛馳了一段路途,猛然提起一口真氣,再次呼哨一聲,飄然落在馬背上,輕輕拍著馬背鬃
,低語道:“馬兒馬兒,不記得我了麼?”夜
中只見此人劍眉星目,滿面悲憤,正是雲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