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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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醫者第六章醫者“只可惜,我們來的時尚短,要不然,從御醫那裡入手,也不會處於如此境地了。”媚蕊為我重了一枚細燕一起飛的玉爵,又細細地為我描了眉尾,輕聲道。

“馮國棟那裡哪能做得了手腳,現在就看,這御醫有多想治好江妃娘娘病症了。”我坐在桌前,拿出素絹,先用小楷細細地寫上兩行小字,再在其上寫上無數藥材之名,媚蕊見了,吃驚地望了我,卻終沒再說什麼。

披上紫貂內襯的長披,媚蕊再給我係上圍脖,我們這才走出了內室,寧王想是早等得不耐煩了,在外間來回踱步,見我們出來,上下打量我一番,道:“你倒真是頗為怕寒。”我心內一跳,更是覺他句句皆有所指,詞詞別有用心,唯笑道:“妾身已經習慣如此穿著了,一時半會兒,倒是改不過來。”寧王便大踏步向門外走去,我們自在其身後跟著,來到門外,從長廊外邊吹來一陣冷風,讓我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衣領,想不到這小小的動作,便讓寧王察覺了,他回過頭來,眉頭微微皺起,幾步跨到我的身邊,彼時,我的手尚放在衣領絲帶之處,卻被他一把握住…

我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往回縮,卻被他握得緊緊的,只聽他道:“你的手,當真冰涼如玉。”我一向體寒,就算到了焱焱夏,手也是冷的,自然比不了以前了,只覺他的手如一方火爐般將我的手包住,暖意從手心直傳入心底,可心中便暗警,寧王能文識武,可別讓他從自己的內息之中察探出什麼來,轉頭一想,小七說過,我的內息舉止皆為常人,如果不是有人以特殊手法探察,當是不能探出什麼來的,便略略地放下心來,任他握著,道:“江妃娘娘恐是等急了,不如我們趕快去吧?”他終鬆開了我的手,卻叫人取來狐皮籠袖,讓我將雙手藏於其中,這才道:“走吧。”此一番作為,更讓我摸不著頭腦了,據我此些子的觀察,寧王從不做無謂之事,便想,恐也是他調查試探的一種手段吧?是不是到底讓他查覺了我身體的不妥?

坐上步鑾,我們終來到了榮華宛,和我所住之處相比,這裡更是不同,佈置得清靜優雅,樹林錯落有致,當眼之處,更是有幾株古老的藤蘿,盤曲嶙峋,更添幾分幽靜,侍女們無聲無息地行走在花木之間,更是不聞一點喧吵,行至江妃娘娘寢室外間,早有人通報了內室,寧王進入,本不用通傳的,可因有了我,他便在外等候了一會兒,這才有人報:“宣寧王殿下和花美人晉見。”走入內室,見禮之後,我便發現馮國棟正小心地在室內侍候了,而斜躺在睡榻之上的,雙目微閉的,便是江妃娘娘了,只是略一瞥,我便瞧清了江妃娘娘的容,她本是四十來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只二十出頭而已,容顏依舊若凝脂,潔白纖長的手搭在身側,宛如柔荑,只是這一瞥,卻讓我發現她氣靡不振,眼框之下有暗影,想是思慮過多吧?

可宮裡之人,有誰不會思慮過多呢?

馮國棟是一位面略有須的中年人,躬身上前稟報:“王爺,臣幫娘娘疹治過了,重開了藥方,只要照此藥方服下,當沒有什麼大礙的。”江妃娘娘斜倚在榻上笑道:“王兒,別擔心,母妃這是舊患了,來來去去不知看了多少回了,也就這樣了吧。”寧王接過馮國棟遞來的藥方,略看了一下,道:“又是那幾樣藥而已,都吃了不少了,怎麼能治好娘娘的病?”見寧王發怒,馮國棟當既跪下,連連道:“王爺,娘娘的病當得長期調理才行,並非一朝一昔之事…”寧王把那藥方一下子丟在了桌上,冷笑:“每一次來,總聽你這樣辯解,恐是怕本王責怪下來吧?”馮國棟連連磕頭不止,就算他是在宮中服務多年的老人,額角也冒出汗來,我暗笑,想來,他也聽說了寧王不少‘殺戳決斷’事蹟吧?

我略往桌上一看,便看清了那張紙上寫的藥方,不由微微搖頭,那曾想,這動作正好被寧王見到了,他便回頭問道:“你為何搖頭?”我忙跪下,道:“王爺,妾身的爺爺原本也是鄉間大夫,因而妾身知道不少藥理知識,剛剛妾身不小心看清了馮御醫所寫藥方,有些不敢認同,所以才…”馮國棟臉上帶了鄙夷之:“一名鄉間大夫,又懂得多少病症?”寧王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他這才將頭垂下,寧王轉頭向我,虛扶了我起身:“那你倒說說,他開的藥方,有何不妥。”我拿著桌上藥方:“馮御醫所開之藥,全是固本培元的,其中有人參,桂枝,靈仙,首烏等貴重‮物藥‬,對普通人來說,這確是一個極好的藥方,但馮御醫尚是忘了,娘娘金枝玉葉,平裡滋補飲食,無不包含了人參,首烏等貴重‮物藥‬,娘娘雖長處於富貴之中,可這人的身體嘛,總和常人差不了多少的,太補則過,身體也產生了抗藥,仿若杯滿則溢,馮御醫再這麼補下去,難怪娘娘不見起了,依妾身看來,不若將這人參,首烏換成普通的夜藤與地試試,恐怕效果還好一些。”一番話下來,我見馮國棟雖臉有不平之,卻也無話可說,寧王見此,便問他:“是嗎?”我猜得不錯,馮國棟雖在宮內多年,早被名利薰染,但當底保留了一份醫者之心,終答道:“臣慚愧,連這一點都想不出,美人說得極是。”江妃聽了也道:“就按她說的開兩幅藥試試,說不定能見起呢,吃了這麼些子的人參,吃得我一聞那味道就想嘔了。”寧王便笑盈盈地望向我:“你還會些什麼?”他親切的笑臉,卻又讓我心中一驚,便知道要給他一個合適的理由,不讓他起疑才行,便道:“妾身倒只會些草藥而已,讓王爺見笑了。”他倒不再問,只道:“哦,本王倒忘了,你身子骨近段時間也不好,雖說你自己會用藥,但可曾聽過醫者不能自醫,不如叫馮御醫給你看看?”我終知跑不過這關的,無論我怎麼做,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既使是一個小小的目標,既定了下來,便不會忘,便笑道:“妾身自己也開了一個藥方,不若先叫馮御醫看看,看藥方之中恐有何不妥?”寧王點了點頭,馮御醫便走上前來接過我從袖中拿出的那張紙,略看一下,便面帶吃驚之望了我,復又垂了頭,仔細地打量那張藥方了,我瞧見他不動聲地把那二指寬的素絹藏入了袖中,才略鬆了一口氣。

看完藥方,他便給我號脈,沉半晌才道:“王爺,花美人的病,沒什麼大礙,不過偶了風寒而已,她自己開的藥方,也是極合適的,看來經過調理,她已無事了。”寧王鬆了一口氣,望向我:“本王這下放心了。”他如漆染一般的眼眸望向我,臉上帶著淺笑,仿若有風化雨,我唯垂頭道:“多謝王爺關心。”江妃在一旁笑道:“王兒,很少見你帶美人過來,這一位,便是聽你提起過的花美人了?當真是多才多藝。”她知道我?寧王在她面前提起過?看來,他對我的疑心可不是一般的大,竟要向他的母后請教了?經過馮國棟的作證,不知能去他幾分疑心?

寧王走上前去,為江妃遞過茶几上放著的甜粥,笑道:“因此兒臣才帶了她來,想來母妃會喜歡的。”江妃抿嘴一笑:“你什麼時候在意母妃的喜好了?”聽他們一問一答,我緊張地思索著,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從外面上看,江妃雖臉帶微笑,但眉間總有愁意,看來她這病,恐是從心而起,是否寧王便求有人讓她開懷?

果聽寧王道:“母妃,您壽誕之便將到了,兒臣給您準備了好些樂子,以博母妃一笑,到時候,您一定會樂而開懷的。”江妃便笑了:“王兒,有你在母妃身邊,母妃自是高興。”她雖臉上帶笑,可不知為什麼,我卻總覺到她的笑容之中有一縷殘燈曉霜般的悽哀,看來,既便是寧王在她身邊,也不能讓她真正開懷。

告別江妃娘娘之後,我便回到了住處,林美人便又來串門打探,見我回來甚早,便勸道:“妹妹,好不容易和王爺親近了,便要把握機會才行,王爺姬妾如此之多,以後我們姐妹可得相互關造才是。”我笑道:“那自然是,妹妹沒有姐姐舞姿容顏出,每次和王爺相處,內心總是惴惴,怎比得了姐姐?”她便嘆道:“但姐姐又哪及得妹妹智謀百出呢?上一次,想是妹妹屋裡有人出事了吧?”我知道自上次事後,雖抓住了她的把柄,讓她不敢胡亂攀咬,可同時,我便也將自己的把柄留在了她的手裡,我便笑地道:“姐姐既明白了,我們更要同愾連枝才行,這府裡頭,多一個同盟,總是好過多一個敵人,是嗎?”她聽了,便淺淺地笑了。

她走後,媚蕊便問我:“主子,當真放著她不理?”我笑道:“先不要管她,此女心計出眾,我們當用得著。”凡心計出眾者,顧慮便多,沒有計算清楚之前,想來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媚蕊還待再說,我笑道:“等一下,恐有客人要來,你去備些茶水。”媚蕊莫名道:“我們在這府內恐沒什麼人吧?”我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臺桌,笑道:“怎會沒有,等一下你便知道了。”夜漸暗,樹影婆娑,院子裡那棵極大的榕樹仿若一頭巨獸守護著這院子,聽得更鼓敲了兩聲,便有侍女來報:“美人,馮御醫求見。”我一笑起身,對媚蕊道:“你睢,他不是來了嗎?”我擺手叫侍女請他進來,剛自坐定,便聽見馮國棟在屏風外邊道拱手行禮:“老臣奉王爺之命前來為美人症病。”我叫媚蕊打發侍女們避開,這才道:“有勞馮御醫了,有請。”馮國棟從屏風外轉了進來,行了大禮,左右望了望,見室內剩下媚蕊,有些遲疑,我便道:“不防事的,馮御醫,她自小跟著我,什麼都知道的。”他便望定了我:“你當真是花老的孫女?”我微微一笑:“青翠滿寒山,藤蘿覆冬沼,馮先生可還記得滿翠谷那一谷的綠意?”馮國棟神便動了起來:“不錯,你就是那個讓花老讚不絕口的孫女,五歲便能背誦整本的醫經,七歲便能指出藥方的錯漏之處,老夫被你將了這一軍,當是值得,值得…”我略有些慚愧:“馮先生,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孟了,竟然在國手面前班門斧。”馮國棟嘆道:“如若花老進京,我等怎當得了國手,只可惜,花老寄情于山水,不屑與我等為伍。”我便道:“今兒多虧了先生。”他又道:“可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道:“自爺爺去世之後,家門衰,小女輾轉落,不得已來到這裡。”他嘆道:“只是候門深似海,以後苦了你了,不過,你既是故人之女,無論怎樣,我都會幫你的。”我知馮國棟並非看重與爺爺以前的情意,不過在這宮室崔嵬之處,多一個同路人總好一些,我需要的,不過如此而已。

我道:“小女會記得先生的。”馮國棟皺眉道:“可老夫左思右想,還是想替你再看看,你的身體奇怪之極…”我擺手道:“不必了,馮先生,其實,小女知道先生會來的,因而早準備好了,想送一份大禮給先生,以報先生代以隱瞞病情之情。”

“可是,你的身體實是…”馮國棟“有爺爺開的藥,我的身體無礙的,有勞馮先生掛心了…”我讓媚蕊端了茶放在他的面前“馮先生為江妃娘娘治病,想來已有一段時了吧?是否未見什麼起?”到底是自己的前途緊要,馮國棟聽了,便不再糾纏於我身上的病,點頭道:“不錯,不知道為什麼,老夫開的藥方自是經過仔細思量的,可總不能切中病因,讓她的病總是反反覆覆,不能好得徹底,長此下來,更是虛寒入體,王爺從謨北之地叫人捕來幾頭馴鹿,以新鮮鹿茸製成鹿茸,為娘娘補身,倒是略好了一點…”我道:“聽聞那幾頭馴鹿可是死得只剩四頭了?”馮國棟搖頭道:“馴鹿本來生長於極寒之地,來了這裡,又怎麼會適應?”我笑道:“既有馴鹿,我便給你出一個辦法,你將此計獻給寧王,如若能治好江妃娘娘的病,自然是大功一件,如若不然,我想也能駁她一笑…”馮國棟懷疑地望了我,我便娓娓道來,自是惹得他拈鬚含笑連連點頭不已。

終了,他才道:“此計甚好,可你為何不自己告訴寧王,反而託於老夫?”我道:“先生是知道的,寧王多疑,小女來自太子府,是太子輾轉送入寧王府的,如若由我開口,無論我怎麼做,他便會諸多懷疑,事倍功半,由先生開口則不同,我自配合先生,只求能獲江妃娘娘青睞,逃出這是非之圈而已。”馮國棟勸道:“寧王算得上本朝的少年英雄,姑娘託身於他,當稱得上良禽擇木而棲,你既是他的人了,如此避開他,合適嗎?”我道:“府內發生的種種事情,先生不是不知道,他這棵良木,如今有許多人來爭…寧王,並非是離得越近越好的。”馮國棟聞言,沉默良久,才道:“也好,總得保了命,才能…”我點了點頭。

馮國棟走後,我拿起他遺落在桌上那二指寬的素絹,在燈之上點燃,燃起的火苗照亮了那上面寫的兩行字:馮長卿,可還記得關寒濃之時,那一紙相托之情?

馮國棟原只是一名普通的行腳郎中,早年偶遇花爺爺,相談之下,深為花爺爺的醫理折服,便拜在花爺爺之下從醫,算得上亦師亦友,只不過,與花爺爺的淡薄名利不同,學成之後,他便來京城,以醫技驚人,終得以入宮,成為國手。

幸好,他尚記得往的承諾。

小七的看症,說起來是從醫治小動物開始的,他不擅與人往,卻對小動物極善,初時,他住在我隔壁,我從不讓他把動物帶進我的屋子,但路路皆通,何況獸路?自他入住之後,某一,就有一幾條蛇婉沿著從房梁爬入了我的房間,再過幾,又有一隻小黑熊半夜裡跑來敲門,又過幾,一隻紅股的小猴子捧了我的杯子坐在我的凳子上飲茶,如果是一隻半隻的,忍忍就過去了,可動物們都有家有室,有的還家庭成員頗多,小七的不問自取,終引來了惡果,某一,他抱了只尾巴受傷的猩猩給它包裹,結果引得那個晚上整條村被猩猩們佔領,待猩猩們退走之後,村民們發現村子裡的食物被洗劫一空,這才同仇敵愾,終將小七趕出了村子,讓他獨住在半山上,我想,就是那個時候,他才與花爺爺成為莫逆之的,不過一年半載,他便成了花爺爺的得意門生,花爺爺拈了長鬚逢人就誇,他對治病天分極高,對草藥更是無師自通,有很多草藥,連花爺爺都搞不清楚習,他卻信手拈來,作自如。

只可惜,他怎麼通醫術,卻也治不好我身上的病痛,我看清了他眼裡的陰鬱,卻不知怎麼安他,見他忽然間由一個自由散慢的大好青年,變成一個身穿長袍,手捧書本的酸腐書生,有的時候,我真覺我在作孽啊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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