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謝家阿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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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大名鎮城郊一處紅牆碧瓦的闊大院落。
牆外是光明媚,草長鶯飛,牆內亦是奼紫嫣紅,碧柳低垂。花園正中一片浩渺的池塘,裡面荷葉恰如銅錢大小,卻已是絲絲生碧,隨波盪漾,使得臨水而建的一座小亭更顯風雅。
小亭正中一個十多歲的男孩正手扶宣紙,凝神靜思。靜默的背影竟是如勁竹般兀立。
良久男孩終於拈起右手邊狼毫,飽蘸濃墨——“雲兒,我回來了——”一個低沉卻悅耳的男子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男孩一驚,一大滴墨水“啪”的一聲滴落宣紙之上。
男孩嘆了口氣,臉上揚起一個無奈的微笑,慢道,“我知道了。”身子一扭,便如一條魚般滑出了來人的懷抱,一張清而不媚的純淨小臉瞬時映入來人的眼簾。
來人似是驚豔了一下,半晌輕輕道:“小云,越來越好看了——”聲音竟是有些悶悶的——也只有看到這麼幹淨明媚的雲兒,自己心裡才終於舒服些。
“打住——”男孩頓時有些警惕,哼了一聲,隨手一指碧波粼粼的水面上男子的倒影回敬道,“說什麼別人好看,你才是好看到禍國殃民的那一個吧。”別人不知道,自己最清楚,這人最討厭有人誇他生得好,甚至房間裡連鏡子都不許有一面,可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這人每次都要捉自己,自己當然也要好好的回敬他一番。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霽雲和謝彌遜。
當初兩人和楚昭匆匆作別,霽雲拿的主意,便來到了這大名鎮居住。
上輩子經常聽爹爹跟自己講這大名鎮。據爹爹說,他年少時體弱,曾長時間在大名鎮的別院中修養,說這裡風光旎,將來有機會了,一定會帶霽雲來此遊玩。
這一世霽雲一直記在心間,想著既然爹爹暫時回不來,自己就先替爹爹回來看看,來了後,發現這兒果然風景秀麗、物皆可喜,兩人便都愛上了這裡,索買田造房。
房子地址便選在容府別院隔壁——按夏老伯——也就是替容家守著別院的老僕——的意思,霽雲最好住進這別院才好。
“簡直和我家少爺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那老僕見到霽雲的第一眼就拉著霽雲的手不捨得鬆開了。這之後,更是隻要家裡有什麼好東西就趕緊送過來,而且每次看霽雲的模樣,真是跟瞧著什麼稀罕的寶貝一般:這孩子和少爺這麼像,說不好,真是小少爺也不一定,少爺年齡也大了,膝下卻連個孩子也沒有,要是這孩子真是少爺的孩子…
這樣想著,竟是什麼好東西,自己捨不得吃也要給霽雲送來,得霽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即便如此,可霽雲還是覺得沒有爹爹在身邊的子有些恓惶呢。虧得有謝彌遜和李虎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不得不說,謝彌遜果然是個人才,自己不過稍加點撥,短短兩年時間,當初楚昭贈給霽雲的那盤兒黃金,就在謝彌遜的手中無數倍的增長。
面對這麼多財富,一般的人肯定早就坐臥不安了,倒是謝彌遜和霽雲卻依舊是雲淡風輕。
這一切讓霽雲對謝彌遜的出身更加疑惑:自己歷經兩世,看淡一切也就罷了,怎麼阿遜也如此平靜?
再加上阿遜竟和楚昭極為稔的樣子——難不成阿遜真的是謝家人?!
大楚共有三大世家:容家、謝家、安家。
三傢俱已是數百年的世家大族,基自是極為繁茂,便是皇室,也不得不容讓幾分。
而三家來看,容家最是清貴,家族中人才輩出,先後出過三代名相;謝家卻最是尊寵,本朝有四朝皇后均源自於謝家女,便是當今太后,也是出自謝家。
至於安家,則是多將才,早年更是滿門公侯,在朝中武將中的影響力無人能出其右。只是三國征戰期間,安家人便多所折損,十多年前,安家現任家主安雲烈的唯一兒子安錚之也在護佑今上圍獵西山時,為保護今上力戰黑熊而亡,因此目前安家最是低調卻也最得聖心。
而以謝彌遜的容貌看來,實在是和傳聞中滿門風雅的謝家極為相符。也不知這人是怎麼生的,竟是年歲愈長,便愈俊美。那遊湖,恰遇本地花魁的畫舫經過,兩岸遊人爭相探看,霽雲卻只瞄了一下便閉上眼睛——那花魁也算個美人兒,可比起自家阿遜來,何止差了一點半點?
只是不知為何,阿遜瞧著對自己的長相卻似很是不喜。甚至好幾次,自己還瞧見他站在正午的大頭下暴曬,可即便如此,肌膚卻仍是白皙如玉,每次看他懊喪的神情,自己都覺得可樂的很。
如今聽霽雲說他生的“禍國殃民”謝彌遜臉果然沉了沉,垂著頭退回涼亭,坐在霽雲方才坐的的那張湘妃凳上,頭斜靠著柱子,神情說不出的蒼涼外竟還有一股子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霽雲以為謝彌遜又作怪,也不理他,只管繞到石桌另一面坐了,自顧自的倒了杯香茗捧在手裡。
斜眼間忽然瞧見謝彌遜摸了把匕首在手中,雪亮的刃正對著自己的臉頰,不由嚇了一跳,一步跳過去,握了謝彌遜的手腕嚷道:“呆子,你做什麼?”謝彌遜猝不及防,手腕被握了個正著,竟是也不掙扎,眼神中卻是說不出是諷刺還是痛恨:“這一身臭皮囊也就這張臉最是可厭的緊!”霽雲愣了一下,不覺皺了眉頭:這世上哪有人這般說自己長相的?難道方才這人不是嚇自己,而是真的想毀了那張臉?
難不成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
推著謝彌遜坐在椅子上,又拿了杯熱茶到謝彌遜手裡,往四處瞧了瞧:“阿虎呢?”謝彌遜拿起霽雲的手遮住自己眼睛,卻是一句話不肯說。
“喂,你們幾位怎麼這般無禮?我不是說了我家公子不想見你們——”好像是為了印證霽雲的猜測,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喧譁聲。
霽雲立時明白,阿遜今的反常怕是便和這群不速之客有關!神情瞬時一冷:還真是囂張啊,竟敢打到自己門上了!
下一刻,一群衣著不俗的人就衝進了院子,為首的卻是一男一女,看兩人年齡,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和阿遜的年齡大致相仿,待看清兩人的長相,霽雲明顯一呆,下意識的就回頭去瞧阿遜:這兩人比起阿遜的俊美來自然還差上一截,眉目之間卻明顯和阿遜有幾分相似…
霽雲緩緩擺了擺手,示意聞聲而來的侍衛退下去——看這兩人模樣,難道是,阿遜家人?
一群人呼啦啦衝進涼亭,為首的一男一女更是大喇喇坐在主位上,斜眼睨視著阿遜,一副又是厭惡又是鄙視的樣子。
阿遜卻始終抓著霽雲的手,竟是連眼睛都沒睜開,更別說搭理那兩個人了。兩人臉頓時沉了下來,瞥了一眼垂手侍立的管家。
那管家心領神會,上前一步陰陽怪氣道:“喲,奴才方才遠遠瞧著,還以為眼花了呢,沒成想,還真是表少爺!表少爺人大了些,怎麼還是從前的子?便是家裡的奴才也這般沒眼
,還不快過來給我家少爺小姐磕頭?!”沒眼
的奴才?霽雲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看眾人都瞧向自己,這才明白,竟然說的就是自己!
阿遜霍的睜開眼來,臉上神情一片森然:自己只是對他們厭惡至極,不想看到這些面孔罷了,竟敢在自己地頭上對雲兒吆三喝四的,難不成真以為自己怕了他們不成?
霽雲按住阿遜即將暴起的身形,淡然道:“不過是個瞎了眼的狗奴才罷了,阿遜的身份,何必跟這樣一個上不得檯面的下賤東西一般見識?我只是有些奇怪,到底是何等蠢笨如豬的主子,才會□出這般丟人現眼的奴才?”蠢笨如豬的主子?本是冷眼瞧著這一切,一副看好戲模樣的一男一女臉頓時難看之極。
那管家也氣得一口老血差點兒吐出來: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憑自己謝府管事的身份,便是上京中一些小吏也得巴結伺候著!卻再沒想到這窮鄉僻壤中,竟被一個小小少年指著臉斥罵,還連累的主子沒臉!一張老臉登時變成了豬肝:“表少爺,這是你養的兔兒爺,還真是牙尖——”話音未落,眼前突然人影一閃,卻是謝彌遜一腳踹了過來,那管事只來得及“哎喲”一聲便滾進了水塘中。
“謝彌遜!”那少爺小姐模樣的兩人再也坐不住,一下站了起來,瞧著阿遜又驚又怒,“你竟敢對我的人動手?”
“謝蘅,謝玉,慢說這不是上京謝府,便是在那個腌臢地方,我照樣一腳把他踹下去,你又能奈我何?”謝彌遜的眼睛劍一般刺過來,兩人心裡頓時一涼——怎麼忘了,這謝彌遜自來就是有娘生沒爹養的無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