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疑竇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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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已經收回眼光,徑自抬腿就要下馬,哪知腳剛踩到地上,身子便是一歪,差點兒跌倒。
旁邊的人忙伸手攙住:“主子您的腿——”那中年人也收起了調笑的神情,快步跑過來,一臉緊張的瞧著少年:“怎麼了?可是腿疾又犯了?就讓你不要趕得這麼急,你偏不聽。”這樣想著,愈發對那個醜女心懷不滿。
幾年了,還以為羽兒一直心心念唸的女子該是何等的傾國傾城,卻沒料到竟是這般醜若無鹽!自己看了後,簡直要做噩夢的有沒有!這還不算,羽兒剛在國內站穩腳跟,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來接走那醜女,哪知道,那丫頭竟然已經嫁人了!
不過,這道這個消息後,羽兒一夜未眠,自己卻是謝天謝地——真要是沒成親把她接走了,那自己就不是一夜未眠,而要變成終身不眠!有個這樣的外甥媳婦,自己那早死的姐姐會從地下爬出來追殺自己一輩子的好不好!
可也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阿羽對誰都是愛理不理的,就是自己這個舅舅,也無法左右,偏是那個丫頭面前,竟是百依百順的。雖然知道對方已經成親的消息,卻還是對她提出的所有要求無有不從。醜女要羽兒來保護她的什麼狗夫君,這樣天寒地凍的,羽兒就果真快馬加鞭的趕來,還誘的腿疾發作!
“那個醜女——”姬二磨著牙,還要再說,卻被少年涼涼瞟了一眼,姬二隻得閉了嘴,邊扶著少年走邊嘮叨,“好了,好了,我不說了行吧?可明明就是醜女嗎——我看呢,還心腸壞——”怨念的太專心了,本是攙的動作竟然變成了拖,真是健步如飛啊!
霽雲看少年走的姿勢,腿應該早年曾經凍壞過,這雪天裡,又夜兼程的趕路,以致誘發舊疾。那姬二應該也是知道這個情況,不過這拖著一個傷了腿的人飛一樣的跑又是鬧哪樣?自己可是深有同
,腿疼時那萬箭鑽心般的滋味兒。只是這幾年有阿遜萬分小心的幫自己調理,又把那套當初幫自己治腿的針法傳給了自己,還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的,倒是很久沒痛過了…
少年本來還隱忍著,卻突然瞥到霽雲眼裡若有若無的同情,心裡忽然升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倏地推開姬二,腳下也猛一踉蹌。
“啊?”姬二愣了下,這才意識到外甥八成又惱自己說那醜女壞話了,邊不住跺了腳嘆息邊小聲道,“哎呀啊,你還發脾氣,便是相貌有我新得的歌女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也不錯啊…”說著轉向臺階上的霽雲可憐巴巴道:“小公子,你說我咋就那麼命苦呢,好不容易把外甥拉扯大了,這還沒娶媳婦兒呢,就忘了娘,舅了——”霽雲微微一笑:“許是你多心了,這位公子只是因為腿疾所擾,心情不好也是有的。我早年也曾經體會過箇中滋味兒,委實是痛苦難當。”
“那樣嗎?”姬二撓撓頭,再去瞧少年,果然見少年走的極慢,甚至兩條腿都是僵直的,頓時滿臉懊悔,突然想到霽雲方才的話,眼睛一亮,“公子方才說早年受過這般苦,那豈不是說現在不苦了?”霽雲矜持點頭,轉身就想往裡走,哪知眼前卻是人影一閃,卻是那中年男人鬼魅一般出現在自己眼前:“好公子,那您幫我家羽兒治一下好不好?”左右看了看,又壓低聲音道:“公子您缺什麼不,只要您肯幫忙,無論您想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這男子看著吊兒郎當,對那少年倒委實好得很。
霽雲搖了搖頭:“我並不缺什麼,而且我的針法也過於陋,不見得對貴公子有什麼益處——”
“不然我把我那貌美如花的歌女送給公子?”姬二卻是不罷休,說了後又覺得不捨,“啊呀,那也不好,公子年齡還小,那啥多了會傷身的。不然,我還有塊上好的玉——”霽雲的臉頓時爆紅——這什麼舅舅是不是太能扯了?自己又沒說要他的歌女,竟然就開始胡說什麼傷身不傷身了!便不再理姬二,只管往前走。姬二卻是跟蟲般追著霽雲哀告不已。
那少年先是隱忍著不說話,最後冷冷瞟了霽雲一眼,忽然開口,“舅舅,不要強人所難,你不是說阿呆——”話說了半截,卻又止住。
阿呆?霽雲微微一震,強忍著才沒把內心的恐慌顯出來。是巧合,還是他口裡的阿呆,就是阿遜?
正自惶惑,那姬二卻跑開了後又迅速折返,拿了只玉盒就要給霽雲,卻被旁邊的李昉接過來,順手打開,不由大吃一驚:“冰晶雪蓮?”還是兩朵!
“這位兄弟果然識貨。”姬二叉著笑的得意,又生怕霽雲反悔似的忙後退一步,“診金已經付了,公子可不許再推脫。”竟然是能解冥花之毒的冰晶雪蓮嗎?阿虎說,阿遜中毒只有比自己更深…
這花目前正是阿遜所急需。這般想著,愈發覺得眼前之人實在可疑。
霽雲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好,我答應就是。”那姬二頓時喜出望外,忙禮讓著霽雲去瞧少年。
十二和另一個暗衛對視一眼,也一前一後跟了過去。
姬二面上不顯,心裡也是暗暗吃驚,看這小公子的排場,也不知是什麼來頭,怎麼這身邊保護的人身手之高,怕是和羽兒身邊的人相比也不差分毫!
霽雲進了房間,已經有侍衛鋪了上好的皮在榻上,又小心的扶著那少年慢慢躺好。
霽雲緩步向前,在榻前坐了。姬二忙要幫著去褪下少年的褲子,後面的十二身形一閃,下意識的就擋在了霽雲面前。
“你幹什麼?”突然意識到有人這麼靠近,姬二猛地抬起頭來,聲音冷厲。
“無妨——”開口的是霽雲,“這般寒冷天氣,卸下衣衫,怕公子會傷情加重,我這金針便是隔著衣物也自可用。”這話倒也不假,不過隔著衣物自然不如沒有遮擋效果更好。
阿遜原本幫霽雲施針,都是會掀開褲腿,只是近幾年,隨著兩人漸成長,霽雲便不許阿遜再直接腿上施針,總是隔著衣物。到的後來,霽雲學會這套針法後,便完全不須阿遜幫忙了。
姬二一聽,果然不疑有它,忙道謝:“還是公子想的周到。當下解開那少年的棉袍,只留一條白的襯褲。
十二的神情這才緩和了下來。
那姬二卻暗暗奇怪,這侍衛的表現也太過了吧?不就是施個針嗎,怎麼一副別人要壞他主子貞潔的模樣。
啊呀,不好,不會是這侍衛其實是斷袖,卻偏又不小心喜歡上了他主子吧…
姬二上一眼瞧霽雲,下一眼瞧十二,這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個不停,眼中更是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到得最後,便是那少年也看不下去了,默了一下道:“舅舅你下去歇息吧。”啊?姬二這才晃過神來,大外甥這是在趕自己走啊!剛想反抗,霽雲也同時淡淡的一眼瞟過來,明明瞧著比羽兒還小的年紀,偏是那骨子裡自然散發出的高貴,讓姬二頓時心虛起來,暗暗後悔自己方才所想是不是太唐突貴人了?
便扯了一把十二:“咱們在外面候著吧,別打擾了公子施針。”自己要走,這疑似斷袖的傢伙當然也要走,也算是替那小公子解決了一大困擾。
霽雲伸手摁了摁少年的膝蓋,少年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剛想閉目養神,卻聽霽雲道:“這套針法並不甚難,公子可用心記下——”那兩朵雪蓮太過貴重,雖是對方自願,可霽雲的格也不願虧欠於人。
話未說完,就被少年不耐煩的冷冷打斷:“怎麼那麼多廢話,你自施針就是。”霽雲皺了皺眉,也不知哪家的熊孩子,這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壞。
便也不理他,回頭揚聲叫了姬二進來,邊講解,邊施針,姬二很快明白了霽雲的意思,忙小心記下。
那少年沒料到霽雲小小年紀,竟是比自己還處事穩重,兩相對比,倒顯得自己跟個無事生非的娃娃相仿,便重重的哼了聲閉上眼不再說話。
姬二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不把外甥的話放在眼裡還能好端端和羽兒同處一室的,看向霽雲的眼神兒瞬間崇拜無比。
霽雲深知少年這是痼疾,又是第一次施針,必然劇痛無比,便儘量下針輕柔些。
那少年倒也是個犟的,雖是疼的身體一次次痙攣,卻硬是一聲都沒哼。
好不容易施完針,霽雲已是出了一身的汗。看姬二的模樣,應該也已然把這針法記了下來,霽雲便起身告辭。
打開房門才發現,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竟已下起雪來,和著孩子們的歡笑聲,甚至遠處,還有稀稀拉拉的鞭炮聲,一年的除夕又到了嗎?
看霽雲出來,十二忙跑過來,先把手裡的貂裘襖子給霽雲披上,又用雨披遮住上面,這才護了霽雲往住室而去。
姬二收拾好霽雲留下的金針,半晌終於道:“雖是有些模糊了,可這套針法,阿呆當初委實也用過的——你說當初,明明把阿呆留給那個醜丫頭了呀…”哪知自己嘮嘮叨叨說了半晌,上的人卻是毫無反應,姬二愣了一下,忙就近查看,才發現,自家外甥早已睡得
了。驚了一下,旋即大喜:別人不知,自己可是曉得,羽兒平
裡老是睡不著覺,經常睜著眼睛到天亮,何曾有過這般酣眠的時候?
原來這針法竟然如此玄妙嗎,竟不但可治療羽兒的腿疾,還有安神補腦的作用。
除夕夜的飯食雖不是如何豐盛,但因為是大災之後,能吃飽,還能吃上,已經是讓大家驚喜不已。
霽雲卻是怎麼也無法融入這祥和的氣氛之中,草草用了幾口,便回了自己房間,隔著窗戶,瞧著那蒼茫的雪景,不由黯然神傷——這般天氣,也不知爹爹在軍前可還安好,還有阿遜,到底又在何方呢?
輾轉反側,竟是怎麼也無法安睡,聽著外面已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應該都已經睡下。霽雲索披了斗篷,穿好鞋襪,悄悄打開房門,卻是一眼瞧見院中央長身而立的靜默少年,那孤絕的身姿,和阿遜竟是如此的相像。
霽雲眼睛一熱,下意識的就捂住嘴,尚未繫好的斗篷一下滑落地面。
少年聽到動靜,迅疾回過頭來,亮亮的雪映襯下,恰好瞧見霽雲來不及抹去淚痕的斑駁小臉,愣了一下,眼中閃現一抹譏誚的神情,邊走過來撿起地上的斗篷給霽雲披上邊哼了一聲:“斗篷掉了,撿起來便是,竟能哭成這個樣子,這般沒出息的男孩子,我還是第一次見。”說完,也不理霽雲,轉身便回了自己房間。
霽雲愣了一下,也默默的回了房。一直到雞叫五鼓時,霽雲才緩緩閉上眼睛,輕輕說了句:“阿遜,新年快樂。”終於進入了夢鄉。
同一時刻,上京安府中,已經在上昏
了半月之久的阿遜,身子忽然動了下,嘴裡輕輕吐出一個名字:“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