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後繼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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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突然有人闖進來,阿遜一驚,一手圈住霽雲,另一手用力拍向旁邊的桌子,桌子上的碗碟頓時如同長了眼般,朝著李奇和安雲烈就砸了過去。

饒是安雲烈反應奇快,也只來得及托住李奇的,一起退出門外。

“阿遜——”霽雲嚇了一跳,忙抱住阿遜的手,急急道,“莫要再動,是老公爺和李伯伯。”

“老公爺?”阿遜聲音低啞,凌厲的神情雖暫時緩和,卻仍很是不愉,什麼老公爺,和自己有何相干?自己好不容易能抱到雲兒,卻偏要跑進來打擾,委實可厭。

“哈哈哈——”安雲烈瞧著驚魂未定的李奇,忽然仰天大笑——安家本就尚武,安雲烈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文人書生的迂腐樣子,偏嗣子安鈞之喜文厭武,安雲烈每每想起逝去的愛子,便不由黯然神傷,卻沒想到孫兒甫一醒來,便展現出如此不凡身手,頓時老懷大

李奇定了定神,衝安雲烈一拱手:“恭喜公爺,後繼有人啊!”心裡也著實讚揚,不愧是安家之後,果然都是練武奇才!

後繼有人?阿遜也明顯聽到了這一句話,神情微微一怔。

李奇幫阿遜診脈已畢,衝安雲烈點點頭,又瞧了一眼霽雲,低聲道:“公子,天靄谷的藥方我已經參詳過,只是老夫以為,還需再添加兩味,不如我們出去斟酌一番。”霽雲明白李奇的意思,自是同意,悄悄捏了下阿遜的手:“阿遜,我去去就來。”又衝安雲烈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房間。

“孩子——”安雲烈定定瞧著上的阿遜,似是唯恐自己一眨眼,人就會從眼前消失。

房門已經關上,阿遜不得不收回膠著在霽雲身上的眼光。淡然的打量了那所謂的老公爺,神情漸漸疑惑,竟然是丹東客棧中的那位老人:“你是,客棧中的,那位老伯——”

“好孩子,你果然還記得我。”安雲烈內心酸楚,已然確知,這少年果然如安武所言,正是客棧中偶遇的那個謝彌遜。那見時,自己只純然好奇,曾經聲名狼藉的謝家紈絝,本人卻是和傳聞大相徑庭,再沒想到,他竟是自己的孫兒。

若是自己早知道這一點,有安家護著,孫兒又如何會受這許多苦楚?當俊美如驕陽的少年,現在臉上則是遍佈疤痕,讓人不忍卒睹…

“孩子,我,是你的爺爺啊!”安雲烈起身,一把扯開衣襟,出佈滿傷疤的紫銅膛,伸手拿了盆水朝著□的膛淋下,很快,一匹汗珠四濺昂首奔馳的紅駿馬胎記,在老人膛上顯出來。

此種胎記,乃是安家嫡脈所獨有,其他族人,則要麼模糊不清,要麼僅得馬身體的一部分。

這也是為何,那安武救回昏死在河灘上的阿遜時,安雲烈一眼便認定阿遜便是自己的孫兒的原因。

阿遜卻是垂下眼角,神情淡然:“不過一個胎記,又如何能做的了準?親人什麼的,還是不要亂認的好。”親人嗎?三歲之前,那個弱小的,只知道對著蛛網遍佈的房間內甚至會啃咬自己腳趾的老鼠哭泣不止的謝彌遜,或許需要,現在的自己,只要有雲兒就已經夠了。

謝家那樣的親人,自己還是不要也罷。

沒想到阿遜竟是這般漠然,安雲烈愣怔之餘,卻又瞭然,忽然抬手勾出阿遜脖子下的玉玦:“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當年,我親手給你爹爹錚之戴上的…我之所以,會認定你是我的孫兒,除了那胎記外,還有這塊玉玦。”說著不待阿遜反應,解下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另外一塊模樣相似的玉玦,一撥一按,兩塊玉玦瞬時成為一個完整的玉佩,玉佩的中間赫然是一個龍飛鳳舞的“安”字。

小心的把完整的玉佩放回阿遜前,安雲烈聲音哽咽:“臭小子,現在,你還敢說,你不是我安雲烈的孫兒嗎?”

“阿遜,”看著安雲烈黯然離去的身影,霽雲蹲□子,伏在阿遜膝前,仰頭瞧著阿遜道,“你莫要如此固執,難道你看不出,老公爺心裡,真的很重視你啊。”阿遜握住霽雲的手,淡然道:“我不是已經承認他是我爺爺了嗎?”但承認是一回事,從心裡認可對方是自己的親人,卻是另一回事。

霽雲雙手合攏,把阿遜冰冷的手指包了起來,神情很是心疼:“阿遜,我只是不想你錯過什麼。就如同我,我曾經誤會爹爹,那般,對他,可是到最後,我終於知道,其實這世上,爹爹才是最愛我的人…”卻已經鑄成大錯,悔之晚矣…

阿遜沒說話,下巴擱在霽雲的頭上,鼻翼間全是霽雲特有的氣息:“雲兒,推我去外面走走吧。躺了這麼多天,骨頭都要爛掉了。”這般撒嬌的語氣,明擺著是不想自己再說下去。

霽雲頓時哭笑不得,回身拿了手爐讓阿遜抱著,又拿了件火紅的狐狸斗篷,阿遜忙伸手去接,霽雲卻往後一退:“莫要動,身上那麼多傷口,抻著了可怎麼好。”口裡說著,一手按在霽雲的肩上,另一手輕輕起阿遜的頭髮,幫阿遜把斗篷披好,又繞到前面,手從阿遜頸間伸過去,順好兩絲絛。

霽雲神情專注裡又出不自覺的溫柔,甚至垂下的一縷劉海不時蹭一下阿遜的額頭。那段弧度優美白皙的頸子更是在阿遜眼前晃來晃去。

阿遜眼睛跟著霽雲滴溜溜轉,眼中笑意越來越濃,全身慢慢放鬆,如一隻溫順的大型犬科動物,乖乖的靠在輪椅上,任霽雲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

正是二月天氣,雖是有些倒寒,水邊的柳枝卻還是顯出些許綠意,霽雲推著阿遜慢慢來至一處涼亭,明媚的陽透過金的琉璃瓦鋪滿了整個亭子。

“咦,那是什麼?”卻是應和著陽光,阿遜的脖頸間隱隱顯出一團綠意。

阿遜抬手拉出那枚玉佩,剛要說什麼,手卻忽然抱住霽雲的往自己懷裡一帶,抬頭瞧向亭子對面的一叢灌木,厲聲道:“誰在那裡?”話音剛落,一個俏麗女子的身形慌慌張張的從灌木叢後轉了出來,跪在地上就開始磕頭:“奴婢方才遺失了手帕,只顧著尋找,不提防衝撞了貴人,還請貴人恕罪。”阿遜卻是皺了下眉頭,雖是重傷後知力降低,卻仍能覺到方才突然而來的兩簇帶著敵意的窺伺眼神。當下冷聲道:“抬起頭來。”那丫鬟緩緩抬起頭來,卻在看清阿遜的模樣時,嚇得一股跌坐在地上,神情驚恐不已:“啊!鬼啊!”卻迅疾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翻身跪倒,竟是磕頭如搗蒜:“貴人饒命啊!”

“鬼?”阿遜愣了下,下意識的撫向自己臉頰,是說自己嗎?

“雲兒,我的臉,怎麼了?”霽雲心裡大慟,手指慢慢撫向阿遜的臉龐,只覺手指被那一道道疤痕燙的生疼:“有,很多疤——”阿遜慢慢抬手,蓋住了霽雲的手,只覺手指觸到的地方,果然凸凹不平,一下怔住,下意識的就想去蓋住霽雲的眼——這麼醜,不要嚇到雲兒才好。

哪知霽雲極快的伸手拉下阿遜的斗篷,把自己完全遮擋在裡面,然後不敢不顧的親住阿遜臉上那猙獰的疤痕,眼中熱淚長:“阿,阿遜,這麼深的傷口,當時,該有多痛,我寧願,傷在自己身上——”阿遜只覺心裡猛地一熱,喉嚨處更是彷彿了一團棉花,除了緊緊的把霽雲箍在懷裡,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那跪著的丫鬟再不敢停留,面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隨著丫鬟悄悄離開的,還有一個身著儒衫的年輕男子,不是安鈞之,又是哪個?

只是此時的安鈞之臉上慣有的、令人如沐風般的笑容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凌厲的冰寒。

再沒想到,自己方才竟是在那醜鬼的身上見到了安家的家主令。

這麼多年來,每年隨爹爹去宗祠中祭祀時,自己曾不止一次仰望過那些曾經光芒萬丈的列祖列宗的畫像,他們的身上都無一例外的佩戴著一塊綠汪汪的玉佩,雖然爹爹沒告訴自己,自己卻也知道,那就是安家的家主令!

只要擁有安家的家主令,甚至可以直接調動大楚三分之一的兵馬!一想到那種場景,安鈞之就覺得熱血沸騰。

卻怎麼也沒料到,那塊自己夢寐以求的家主令卻是掛在那個不知從哪個旮旯裡鑽出來的醜鬼身上。

自從來到安府,自己就活的戰戰兢兢,既然在武技上全無章法,那就在文采上讓人刮目相看,可自己一的努力又換來了什麼?

安雲烈為了防備自己,竟是連看都沒有讓自己看過那枚玉佩,而自己第一次見到,卻是在一個好男風的醜鬼身上…

就是因為,他身上淌著安雲烈的血嗎?

那樣不堪的人,怎麼配得上這偌大的安公府?自己才應該是安家的下一代家主!

“二爺——”瞧著安鈞之變幻不定的面容,彩蝶只覺擔心不已。心裡更是替二爺不值:公爺果然老糊塗了嗎?竟會為了那般醜陋不堪的人,冷落這麼好的二爺——那襲火紅的狐狸皮裘衣,可是前些時,自己等人縫製,據說是皇上賞下來的上好皮,那麼漂亮的顏,明明只有二爺這般風倜儻的人才配穿,哪裡想到,公爺竟是送給了別人。

“二爺莫要傷心。”彩蝶無比心疼的瞧著安鈞之,“早晚有一天,公爺會明白二爺的好…”

“彩蝶——”安鈞之伸出手,擁住了彩蝶的肩。

彩蝶身子一軟,就伏在了安鈞之的懷裡。

“幫我打一個面具。”當晚,安雲烈再來後院時,阿遜第一次主動開口和安雲烈說話。

“好,好。”安雲烈愣了片刻,頓時動不已。

“再幫我尋些藥草來。”阿遜又道,旋即報出了一系列的藥名——長成那般模樣,本是自己厭惡的,可若是在自己原有的相貌和雲兒的心疼之間選擇,自己寧願仍舊要那副皮囊,也不願看見雲兒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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