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折第十場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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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煙瘴氣中,秀兒悄悄站了起來,想到外面的庭院裡去透透氣。

在長長的迴廊裡慢慢走著,身後仍然不斷傳來喧譁聲。如果這會兒她說一句“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不知會不會有人覺得她矯情?觸目都是美酒佳餚,衣香鬢影,可是她心裡只覺得無比悲涼。

女”這兩個字,就像魔鬼一樣如影隨行地跟著她。原來,她跟女是一個群體,又或者說,她現在的身份,其實就是女。

因為難過,因為那種深切的無奈和悲哀,她的腳步無意識中越走越快,直到她撞到一個溫熱寬厚的膛上。

她心裡一凜,今天在這裡出現的男人,非富即貴,都不是她得罪得起的。於是慌忙後退,屈膝為禮道:“大人,對不起,妾身走路太不小心了。”

“沒關係,我也光顧著看園中景緻,沒想到唐突了美人。”對面傳來的聲音異常的親和,如果她沒聽錯的話,他的語氣中甚至帶著隱隱的戲謔。

“多謝大人雅量,妾身告退。”雖然這個人還算平易,沒有趁機耍威風,她還是趕緊求退為妙。

“我說了沒事啊,你在怕什麼呢?”那人笑了起來,而且是極富染力的,親切到甚至有些親膩的笑。

秀兒終於抬起頭來,眼前的人眉眼彎彎的,笑得如陽一樣和煦。一身家常儒衫,俊美的五官,怎麼看都像一位讀書的兒郎,可是那張臉,分明就是某位號稱朝廷新貴的人所有。

“原來是盧大人。妾身何幸,今得見大人。”這不是廢話麼?剛剛在宴會上明明已經共飲多時了。但此時此刻,秀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當私底下重新拜見吧。

盧摯點了點頭,然後問:“你就是演《拜月亭》的珠簾秀?”

“是。大人。”秀兒再次斂衽為禮,在以雷厲風行著稱地盧大人面前,她不敢有絲毫懈怠。

“你已經給我行過四次禮了,我長得這麼讓人懼怕嗎?”居然是帶點責備的口吻,但面容是帶笑的。揶揄地,有如跟朋友玩笑一般。

“當然不是,而是…”大人您的名頭太響了,妾身不過是一介女伶。

這場宴會地最大收穫,是讓秀兒認清了自己的身份,所謂“知止不辱,知足不殆”她不承認這是自卑,更不是自憐。沒什麼好自憐的,每個人都有他活著的方式。

盧摯搖頭嘆息道:“要是你始終如此拘謹,我們就沒法聊下去了。”秀兒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他的意思,還要跟她繼續聊下去?可問題是。他們之間有什麼可聊地?

盧摯向四周望了望。然後指著不遠處樹叢間的一處石桌石椅說:“我們去那兒坐坐,好嗎?實在是不想再回去了。裡面好吵。”秀兒睜大了眼,這位名震朝野的廉訪史大人,邀請她一起去“坐坐”?剛剛在宴會上的時候,他不是也在跟著打趣周參議和樊真真嗎?看來在他的心目中,也當樂籍女子是用來玩樂的對象,那麼他現在要跟她去坐坐,是什麼意思?

但既然廉訪史大人發話了,她當然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乖乖地跟著他走到了他指定的地點。

盧摯先坐,她低頭侍立一側,到把盧摯逗笑了,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口裡說:“坐啊,站著幹嘛?你這幾天天演戲還不夠累呀。”就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秀兒口一熱。一個這樣權高位重地男人,在她面前沒有不可一世,還會關心她演戲累不累,真的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於是她彎道過萬福,在對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此時涼風輕拂,周圍繁花灼灼,綠草葳蕤,這都總管地後衙拾掇得如此之好,差點趕上她家在居仁坊的祖宅了----好吧,她承認,這裡比她家祖宅佈置得更好,更緻講究。

她突然想知道,眼前這位大人地府衙是否也這般美。心裡剛起念,嘴裡已經問了出來:“大人地官衙在哪裡?可也有這麼多花?”

“在河南,也有這麼多花,你想去看嗎?”盧摯的語氣總叫她動,因為,毫無居高臨下地官僚氣,讓她彷彿有一種錯覺:他們是平起平坐的朋友,今在此偶然相逢,大家坐在一起閒話家常。

剛剛在那邊屋子裡的鬱悶氣不知不覺消失了,她也恢復了素常的開朗與活潑,竟然對廉訪史大人說:“要是妾身以後跟戲班到河南巡演,就去大人的官衙裡看花。”

“真的呀,那我隨時恭候芳駕。”盧摯的語氣很是懇切。

秀兒一陣驚喜,不是沒看過花,也不是沒得到了別人的邀請,但得到一個心中有如神祗般的男人的邀請,實在是讓她念萬分。她也越來越忘記了兩人之間身份的差距,眉飛舞地說:“大人十八歲時刊印的那本文集,妾身都差不多會背呢。”這下輪到盧摯驚訝了:“你家有我的那本老集子?”當年好像只印了一百本,全部分發給了親戚朋友,本沒在世面上出售的東西,她家怎麼會有呢?

“嗯”秀兒點頭:“是我爹的朋友送他的。”

“你爹是…”

“家父自家道中落,一直隱居市井,不聞於外人,還請大人見諒。”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不想說出父親的名字。何苦呢?如果這位盧大人的父親當年跟自己的爹有情,如今他家如此顯赫,早已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就連家裡的親戚都避之猶恐不及了,何況朋友。家裡窮得要借別人的房子住,她自己也淪落得跟女一樣給些大人們陪酒唱曲,從前的舊人,舊事,不提也罷!她不承認這是自卑,只是懂得進退而已,還是那句話,知止不辱。

見盧摯臉上似有不悅之,秀兒心裡一驚,立即轉移話題說:“妾身那時候好喜歡大人文集中的小令。”

“哦,那本上面小令並不多,我後來才寫得多呢。”

“那大人後來又出了集子嗎?”

“出了呀。”

“呃,妾身可不可以斗膽,拜讀一下。”這樣問應該不過分吧,寫書的人,不是都喜歡別人看他的書嗎?

盧摯果然很開心地允諾:“好啊,不過這裡沒有,河南那邊的官衙裡好像還有兩本,等你去那邊巡演的時候,我送給你。”

“多謝大人!”秀兒忙起身致謝。

盧摯伸手道:“坐下吧,你太多禮了。其實,你家的那本書,我自己都沒有了。那時候刊印是父親大人的主意,我自己後來越看越羞愧,覺得實在是寫得太差了。家裡本來留了幾本的,因為我自己本不願意看到,都叫人走了。現在回想起來,年輕時候的練筆之作,就像人學走路一樣,誰不是一開始的時候步履蹣跚,後來才慢慢走好的?學步的集子其實珍貴的,將來老了還可以在兒孫面前炫耀,你們看,祖父年輕時候多用功,多有出息啊,十八歲就出過書了,哈哈。”聽盧摯這麼說,秀兒忙表示:“那把妾身家的那本回送給大人吧,大人也好做個念想。”又生怕對方誤會她不想要他的書,趕緊補上一句:“我再抄寫一份備存就行了。”盧摯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那我要你親筆抄寫的那一份。”

“大人…”這又是為什麼呢?

盧摯輕輕笑道:“書本身無甚價值,但佳人手書,必當珍藏。”秀兒的臉刷地通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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