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瑞霞明麗滿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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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瑞霞明麗滿晴天寶大五年,四月初六。
錢鏐頒下詔書,昭告天下,冊立戴氏為中宮之主。冊封大禮,選在前朝太極殿正殿舉行。詔書正本予禮部進行刊刻謄黃副本多份,正本送往內務府存儲,其餘副本送往全國各州各縣,再逐級往下分發所屬衙門宣讀、張掛,以此昭告天下。
冊封之嘉禮,於巳時始。鑾儀衛一早就陳設法駕滷薄於太極殿外,將其中皇后的儀駕設於正殿門前的玉石長階下。禮部下屬的樂部則將樂器懸於太極殿外,設節案於殿內正中南向,設冊案於左西向,玉案於右東向,設冊寶案於正殿門內兩旁,龍亭兩座於殿內,設皇后拜位於香案前。吉時到時,再由禮部官員將金冊、印璽及冊文、璽文分置在龍亭內。
印璽,是君王特意吩咐禮部、司珍司擬了樣式,由其親自擇定。大禮前,十四見過一次,竟是一塊通體碧綠的美玉,被他們刻成了鳳穿牡丹之形。一翅一羽,栩栩如生,花枝纏繞,國天香。十四何嘗不知道,這是君王的一片心意。
這是吳越國第一次行皇后冊封大典,先前的吳皇后未冊封前即已歿去,系追封為昭仁皇后。
因著第一次,帝極重視,所有儀式冊印,均事先由禮部擬了多次,才最終確定。
最後一道儀式,皇后,須向天子行跪拜大禮,並接受其冊封。十四,之前從未到過這座吳越國最恢弘的宮殿,這座象徵天下間最高等級的殿室,是天子上朝之所。大殿內的一器一物,雖簡,卻貴極重極。依舊是金磚漫地,帝王的九龍寶座,位於足有一丈高的楠木高臺之上,寶座前,陳設有寶象、仙鶴、香亭等物品,俱取其美好之意。殿內,有六蟠龍金柱,直通殿頂,殿頂設蟠龍藻井,井內蟠龍口,則銜著一個銅胎中空的水銀球,稱為軒轅鏡。高懸於金鑾寶座的正上方,寓意天子乃天之驕子,軒轅帝最正宗的承繼人。
兩旁,側立著滿朝文武臣工、宗室外戚以及掖庭所有有品階之人。所有人的目光,一齊於面前這個全副禮服與頭飾的小小青
身影,包括,此刻高坐於金鑾寶座之上的君王。
冊封的禮服極為繁瑣沉重,冠飾九翬、四鳳花釵九樹,連鬢角都飾以九鈿,青質翟衣,青紗中衣,加文繡重雉,以緅為領緣,玉革帶隨衣,青襪舄,佩綬。
雖然未盡,但汗意已濡溼了十四的裡衣,有四名宮人在後為我奉著裙幅,但那沉重的重木底舄,讓十四的每一步,都更加步履維艱。如果不是厚厚的香粉,塗抹於面,十四此刻,一定面如紙
。眾目睽睽之中,若有一絲閃失和錯步,都將貽笑大方,失了十四自個的薄面無妨,還有天子的顏面和皇家的尊嚴,此刻,全繫於十四一身。
不過數十步之遙,十四,卻仿似走過了萬水千山,一步一步,踽踽來至殿中央,在禮官的高聲之中,屈膝跪倒。隨即,有宮人上前為我接過金盤之上的皇后金冊、印璽等物。此時,十四尚不能起,果然,耳畔即傳來禮官的長聲唱詠,唸的是天子冊封十四的冊文。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天地暢和,陰陽調順,萬物之統也。茲有戴氏十四,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皇后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唯戴氏,乃可當之。今朕親授金冊鳳印,冊後,為六宮之主。佈告天下,鹹使聞知。欽此。”高詠完畢,十四須口呼萬歲萬萬歲,再行長叩大禮,拜謝君恩。錢鏐,一身玄的朝服,墨玉冠冕,緩緩走下鑾座,步下玉階,來至十四跟前。當著滿朝的一應之人,俯身,親手扶起身下的小小人。他的手掌很暖,卻無絲毫汗意,絕世的俊顏之上,只有淡定的笑意,沉聲道:“皇后請起吧。”這個無比尊貴無比榮華的稱謂,由他口中喚出,卻分明有了一曾深意,我的手心內全是冷汗,想必肌膚相觸的剎那,君王俱已察覺。長臂再一用力,讓十四隨著他的力道,款款起身。
身後的禮官,仍在高聲念詠著必不可少的贊賦,禮樂四起,殿內,登時跪倒了黑壓壓的一片。莊嚴肅穆的樂聲中,傳來眾人高呼萬歲萬萬歲,再恭賀皇后殿下千歲千千歲之聲,聲聲不息。
十四,面朝著這些人,眼角餘光,卻偷偷移向君王。只見他若等閒一般,淡然受著滿殿臣民的跪拜,在看向十四的一瞥間,眼眸中,隱隱添了一抹笑意,轉瞬,即逝。
他不顧十四的堅辭,堅持將十四立為中宮之主。從即刻起,今生,十四已成為他的髮,生可同寢,死亦同
,生死都可相隨。
十四,不是不喜的。但為何此刻十四的心內,仍有一絲淡淡的愁懷,揮之不去。而這份鬱結,此生,十四都只能深藏於心內,在旁人,甚至君王看來,他已給了十四,世間至尊的尊位與榮華,十四豈能再有不足之處?!
十四,不是不足,但十四的心內,為何還這般沉重,仿似這髮髻之上的鳳釵步搖,仿似這腳下的青舄?
人群中,教養宮人領著元瓘悄悄跪於人前。不過四歲的人兒,卻仿似已懂得這嘉禮的深意,一張小臉上盡是傲意,讓人看著忍不住心痛。
如今,他果真將十四推入了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水深火熱之中,不僅是十四,還有十四與他的孩兒。君王既已下定了決心,天下間又有何人可以阻攔,何況心機謀略如他錢鏐。
好容易等到太極殿禮畢,十四還須返回紫宸殿,接受掖庭所有嬪妃小主的朝拜。不僅如此,所有近臣的內眷,都要奉旨覲見向十四行叩拜大禮。
晚間,昭陽殿外殿尚有盛大的國宴,十四須與君王一齊,賜宴滿朝的臣工、可攜入宮的家眷、鳳凰宮掖庭所有的主位,與萬民同樂同醉。
十四倒是不敢醉,也無從醉,十四面前夜光壺內的美酒,都已按著君王的旨意,一早換成了澤相仿的香湯。應是司膳局以百花和藥草熬成,飲在喉中,有淡淡的香氣與苦澀。十四不敢違命,只得清醒著,在漫長得仿似永無止境的繁文縟節之中煎熬。
一直到月升,十四才一身疲累,回到紫宸殿。錢鏐再一次將他昭陽殿的執事宮人賜予了我,見我回宮,樂陽等人已上前。等卸了禮服頭飾,我仿似散了架的木偶般,再也沒有一絲力氣爬起。
蟲毒,雖因師傅那支千年雪蓮,幾已去盡,但身子欠缺調理,再因了今的重負,已頻臨崩潰。好容易掙扎著沐浴洗漱完畢,已是夜深。
按著規矩,被冊封的嬪妃是夜需至天子的昭陽殿侍寢,但十四實在沒有一絲力氣移步,君王先前也已許我免了。既如此,我便癱倒於榻上,命人掩了帷幔,復掩了朱門。
睡到半夜,不知為何,十四竟然哭醒,明明是大喜之,可是,十四竟然自夢中哭醒,實在不是一個吉兆。
方才,十四,竟然又一次夢見了刺入自個前的那支長劍,還有那一刻,君王俊顏之上的平靜與冷靜。十四,傷心不已,只覺心內的痛楚汩汩傳出,不知是長劍刺入心脈之痛,還是心頭情殤之痛。眼淚,止不住的落下,泣不成聲,哭著哭著,竟然醒來,才發現,這不過是又一次相同的夢魘。
如此不堪的夢境,一次又一次,毫無預兆地重複出現於十四的夢中,連十四自己都無法掌控。每一次,當十四自噩夢之中驚醒,才發現枕畔俱是冰冷的溼。
十四心內,莫非還有恨嗎?為何白裡看見君王,卻絲毫不覺,及至夜深人靜,那份傷痛,竟如此清晰不去?
夜燭搖曳,映出殿內奢華無比的陳設,這裡是鳳凰宮內最華美的宮室,甚至不輸於天子的昭陽殿。他,已經給出一個帝王能給十四的極至,為什麼十四心內竟還有怨?十四,是如此不知好歹之人麼?
我嚶嚶地哭著,將小臉深埋入錦被之中,不讓殿外值夜的宮人聽見。
哭著哭著,忽覺面上的薄被被人揭開,十四猛得回頭,正對上君王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眸。嚇得即刻坐起,慘白著一張小臉道:“陛,陛下怎麼來了?”他望住我,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淡淡道:“十四哭什麼?”我語結,絞盡腦汁,卻一時想不出其他理由。今是十四大喜的
子,宮人們服侍周到,君王待十四優渥無比,瓘兒已遵著父皇的旨意改口稱十四為母后。十四,已無理由再落淚。
我身子往後悄悄挪動了數寸,張惶地看著他,小臉上,淚痕狼藉,尚未來得及抹去。他俯下身,似嘆息一聲,坐於我榻前,卻未再說什麼,只長臂一緊,將我抱於他前。
“十四,想朕了?”我重重頷首,這不失為一個絕佳的藉口,先前,十四屢次為著思念而落淚,此番,只盼君王可以深信。
他嘆口氣,雙臂加重了力道,似要將我箍碎一般,啞聲道:“戴十四,爾真系朽木難雕也。冊封之夜大哭,亙古未有,怕只有你戴十四一人了。”我身子登時瑟縮了一下,眼淚,竟又不爭氣地盈落。他低下頭,似苦笑了下:“或許朕這一生殺戮征伐太重,終至遭了報應,讓朕遇上你。”話音甫落,鉗過我的小臉,薄欺上我的
瓣,深深吻入。越吻越深,直至將十四的魂魄吻失。
在他進入十四身內的那一刻,十四忍不住驚呼,旋即被他抱緊。**夜長,一點一點,解去我的掙扎,哺入心內的暖意。就是這樣一個人,傷害十四至深,卻,給予十四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