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黑貓滑過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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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單那是一幢非常陳舊的樓房,簡易,甚至破敗。在鋼廠,這種房子屢見不鮮,它實際上是由木板和竹籬笆組合而成,頂上蓋著青瓦,遠遠看去,像森林裡的簡易茅棚。它只有兩層樓,加上年久失修,許多竹籬都已經剝落下來。到了夏天,這樓非常燥熱,住在裡面的人完全像住在蒸籠裡,晚上就只好睡在木樓地板上。
唐兒每次來到這裡,一踏上那殘破的樓梯,心裡就會湧出一種下陷的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
她也知道自己的的確確不願意來這裡,但同時她還知道…她必須來這裡。
不為了別的什麼,只為了承諾。
現在,唐兒又踏上了這層樓。在二樓的拐彎處,就是鄧起的家了。遠遠地,她就看見了那間她悉了四年的房門依然
開著。時間是下午,陽光斜斜地照下來,陽光的重量落在唐兒身上,唐兒
到一種尖銳的眩暈在不知不覺中又一次籠罩了自己。
木樓板在唐兒的腳下咚咚地響。
從樓梯到鄧起的家大約只有三十秒鐘的路。
但唐兒總是走得很慢,每次都這樣。從樓梯到鄧起家的這個距離,總要被唐兒走得很長很長,她的速度總讓人懷疑她是否在走完這段路之後就要永遠地結束她的人生。唐兒永遠記得她第一次和鄧起的會面。那時她還小,剛上初二,有一天放學回家就看見了鄧起,他很健壯,他喜歡穿黑衣服。她記得鄧起看她的眼神,異樣而赤紅。
“叔叔。”唐兒叫他。
唐兒的叫聲讓母親不高興了。
“叫鄧哥!”母親說。
於是唐兒就叫他鄧哥,然後鄧起就微微地笑了一下,用手托起唐兒的下巴,說:“小妹妹,長大了一定漂亮。”後來鄧起就放下幾斤牛走了。在唐兒幼小的記憶中,穿黑衣服的男人鄧起實在應該算是個好人,因為唐兒家窮,但只要鄧起來了,他就會讓她和母親吃上甜美的牛
…現在,唐兒走在樓道上,用一隻甲殼蟲的速度。遠處,有火車的聲音像巨大的鐵器伏壓下來一樣地穿過,樓房開始出現明顯的震動。唐兒
到耳鼓和心臟都在疼痛,她又想到了文青水。事實上,唐兒每次在走進鄧起家門的時候都會想到文青水。
她越來越清晰地到,鄧起家的門檻是一條分界線,裡面是一個少女青
時期的惡夢,而外面卻盛開著鮮花。當每一次鄧起急不可待地進入她的時候,唐兒就只能在心裡一個勁地叫媽媽,然後用幻覺把鄧起當做文青水來度過那破碎的幾十分鐘。唐兒終於走到了鄧起的家門,她閉著眼睛嘆了口氣。
“文青水,我永遠對不住你!”她痛苦地想。她非常清楚自己跨進這道門之後將會發生的四年來一模一樣的細節。唐兒認為這完全是個惡夢,一個地獄裡也很難找到的惡夢,但是它卻剛好發生在自己身上。
鄧起躺在上聽音樂,他穿著黑背心,套著短褲。
“鄧哥。”唐兒喊,然後走了進來。
鄧起從上爬起來,一邊去關門一邊問:“昨天我生
你怎麼沒來,車間裡的哥們都說要看看嫂子。”唐兒在鄧起去關門的時候心裡又升起每次進門時所產生的那種顫慄。她放下包,整個人變得象個
做的木偶:“昨天系裡有事,要畢業了,事情總是很多。”她用低低的聲音說。這時候鄧起已經關上了門,他的肩膀很
,上面冒出一滴滴的汗水,像蒸
了的蹄膀上沾著幾粒油珠兒。鄧起不再說話。他一把抱住唐兒,嘴
開始瘋狂地咬起來。
唐兒到鄧起像一股令人討厭的熱
一般緊緊地纏住了自己,但是她不能說話,她更不能叫喊或者逃跑,她只能忍受,只能忍受。其實夏天已經有些深了,整個小屋
動著火一樣的氣
。鄧起飛快地把唐兒放在
上,提起她的短裙,一把扯下她的褲衩,然後就騎了上去。他連自己的背心也沒脫,僅僅只是把短褲褪到小腿上就開始了動作。
唐兒閉上了眼睛。每次都是這樣,她只能閉上眼睛,然後默默忍受。鄧起在她的身上拼命*動著…發著難聞氣味的汗水掉下來,滴在唐兒的臉上。唐兒已經成了一具美麗的軀殼,整個人像木乃伊一樣地躺在
上,她
覺這時候自己已經沒有了靈魂,有的只是一副空架子一樣的皮囊。而鄧起一臉興奮。唐兒知道,這一切都是成長的代價,這一切都是自己和母親十年來豐衣足食的代價,還有自己十年讀書的代價…她緊閉著眼睛,但是沒有淚水,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會為這件事掉眼淚。現在唐兒唯一能夠做的是:把身上這個人當做文青水。文青水,一個讓她疼痛的名字。
唐兒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那裡沒有電,只有油燈。唐兒長到七歲才第一次在鄉里的中心校看見汽車,而她眼裡的汽車,也不過是一輛手扶式拖拉機。
唐兒從小就喜歡讀書,儘管她小小年紀就得走十幾裡的山路才能到達學校,但她的成績總是很好。唐兒的家是用石頭砌起來的矮房子,門前種了許多花,全是母親從山上移植回來的,只要移植一次就夠了,因為那是些生命力很強的野花,只要有土壤就能存活,而且每年花謝後,就會自動掉下來許多花籽,第二年天照樣燦爛得一望無際。
唐兒家的門前有許多葡萄架,月亮很圓的時候,一家人就會快快樂樂地坐在葡萄架下乘涼。
每當這個時候,父親總是會說:“唐兒,好好唸書,長大了考到大城市去,別再回咱這窮山溝。”唐兒就滿臉快樂地說:“我一定會考到大城市去的,但是我念完了書還要回這兒來,我要好好孝敬你們。”她的話總是會引來父親和母親開心的笑聲。
“我們唐兒乖,爸爸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你念大學。”父親說。
每次想到這裡,唐兒就非常開心。
可是後來父親卻死了,父親是從半山上掉下來摔死的。父親死的那年唐兒剛念六年級。
唐兒的老家多山,山上長了許多名貴的藥材。班裡的老師給父親說,你家唐兒是我們班上唯一可以考到縣中去讀書的學生。父親就很高興。但父親知道,去縣中讀書要花很多錢,父親沒有錢,於是父親便只好上山去採藥材。
父親死的時候模樣很慘,他從半山上失足摔下來的時候,許多人都看見了。後來唐兒放學回來,她看見血模糊的父親安靜地睡在那裡,身上蓋著白得耀眼的布。唐兒許多次地想象父親從山上掉下來的模樣,父親在唐兒的想象中像一隻大鳥,一直停在半空,怎麼也不會掉下來,他的身邊應該有翅膀和白雲,唐兒這樣想的時候常常是在夢中,可是當她醒來的時候就發現父親不在了,永遠地不在了。沒有了父親的唐兒更加認真地讀書。
母親太辛苦了,這一點唐兒知道。為了讓唐兒唸書,母親把所有能賣的東西都賣了。
那一年唐兒終於成了他們鄉唯一考進縣城讀初中的學生。縣中是重點,傻瓜都知道,只要一踏進縣中的大門,就等於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大學的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