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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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她不忍地輕喚一聲,喚回他略略渙散的神志。

“有點好笑,都一把年紀了,卻要學少年風的輕狂。”眼角沁淚,他用衣袖試去,自嘲地笑着。

“心事太重,您何苦…”她低嘆一聲,舉杯,“我敬您一杯,哪怕是舉杯澆愁也好,您若今夜醉一場,想來也是一種解。”

“醉一場也是一種解,説得好!吧!”一口飲盡的不是醇香的好酒,而是滿肚無處可訴的辛酸、悔恨和悲傷。他以只筷輕敲酒杯,和着節奏沉聲唱起另一首納蘭德的詞。

“蜀弦秦柱不關情,盡掩雲屏。已情輕翎退粉,更嫌弱絮為萍。東風多事,餘寒吹散,烘暖徽醒。看盡一簾紅雨,為誰親系花鈴。”不勸阻,她呆呆地握着酒杯,懷詞裏的意境,不由也起一陣傷悲惆悵。深夜拂過湖面的風透着湖水的濕涼,慘淡的月也顯出微微泛白的冷,偏他們各自的孤寂比這兩者更冷。

“十年前我一心想着科舉高中,不為別的,只為能到京城見一次生身父親,把我娘十數年苦等的痴和怨親口告訴他…”輕脆的擊碗聲止,趁着酒興謝君恩斷續地開始講述生平。

“什麼鴻鴿之志,報國之心,全然沒有,僅僅就想是見那個男人一面。可惜官場深如海,一人便再也浮不上岸。平步青雲,娶格格為,生女…頤慧死的那夜我在和坤大人府中赴宴,急匆匆地趕回府,結果連最後一面都沒見着。生前,我忙於和官場中的各大小闢員周旋,經常讓她守空房,她一句怨言都不曾有。死後,她也決不會説出一個抱怨的字。我和我爹一樣着寡情的血,同樣辜負一位好女子的心。”

“逝者已矣,您再悔恨也於事無補。不是還有盈兒嗎?我想頤慧格格死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未成人的女兒,只要您善待盈兒,相信頤慧格格死得瞑目了。”縱使知道自己的安言語不起任何效果,但她仍不能不説。

“哼哼哼…逝者已矣…那活着的人呢?”醉眼騰,他搖晃着站起身。

活着的人?懷着無法解的悔意痛苦一世?漫長無望的折磨!

“那我這個活着的人又如何釋懷?滿漢之分!可笑啊…那個男人因為我娘是漢人而不得不遺棄我們母子倆。而我呢?就因為頤慧是滿清貴族的格格,而總是刻意地疏遠她…既然介意她是滿人,既然痛恨滿人,為何要娶她?為何要對那些滿人彎鞠躬?雲顏,你不覺得好笑?如此口是心非,道貌岸然…”無語,他抱着裝有半壇“竹葉青”的酒罈,一仰脖子,張大嘴。盡編入。恨不得醉死,一醉解千愁,愁盡便不再醒來,人生如若如此,豈非真是一了百了?但太清醒了,醉不了、死不了,惟有苦。

醉,醉態畢,然心卻一直不醉。而云顏則哭無淚,為眼前的男人掙扎不出死境般的絕望心情而悲哀。

“您醉了。”她輕輕道。

雙手撐着桌子勉強止住搖擺的身軀,他笑得極為難看。

“那能寂寞…芳菲節,話生平…夜已三更…一間悲歌淚暗零…遇酒須傾…莫問千秋萬歲名…”重複的斷續的詞,無淚的痛哭!

此一刻,雲顏終於透徹地明白謝君恩眉宇間的沉默與傷悲。這男人也許有點懦弱,常常訪摸着自己所做的一切;也許太過沉默,顯得過於無情無…,但重要的是他會自審,能仟悔,也敢於獨自默默地揹負自己種下的罪之果。

悔恨元用!勸説無用!酒醉無用!怕只怕,時光倒後,他們,依舊會頑固地選擇以前所選擇的路。縱使滿懷歉意,滿腹的抑鬱,可心中的執着卻註定如今各自的悲涼。

“雲顏…你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分漢人和滿人呢?為什麼,我非得着他的血呢?既然我是個漢人,為什麼非要娶個滿清的格格為呢?又為什麼,她活着的時候我不好好珍惜她,死後卻總忘不了她?

“縱使有些見識,她仍被他問得啞然,想了良久,她才遞杯酒給有八分醉意的人。

“飲了這杯酒,您能告訴我酒為何是冷的嗎?”

“因為…沒有人去燙酒。”

“便是這個道理,皆為咱們自尋的煩惱。夜深了,您還是回屋睡吧。”她扶住差點跌倒的他。

“不…不…用了…這兒涼快,我今晚就睡這了。”大着舌頭,他推開她,躺在與欄相連的長凳上。雙眉皺成一團,打個酒嗝後説睡便睡。

實在無能為力,雲顏回屋取了條薄被為他蓋好。惟有月下一人獨酌!

謝君思一醉吐盡辛酸悲意,偏偏她是醉不了的苦。凝望他沉睡中猶留有悲哀的臉,她想不憐惜同情都難。縱使堂堂七尺男兒,官居四品,只要是人自有口一塊柔軟脆弱之處!因此,她,雲顏,自也有無法釋懷的心結-“雲先生,您以後就喚我豔紅好了。”謝君恩帶回的院姑娘和以前那個情比金堅的青樓名有相同的名字。

“豔紅…以前我也認識一個叫豔紅的姑娘。”

“不稀奇,每家院都有叫豔紅的,俗名,叫先生見笑。”她回她一句,笑得輕浮。

她無語,死去的另一個豔紅説過同樣的話。

同名不同人,同人不同命!她只希望,天下的好女子都能有一個圓滿的歸宿,卻懶得再在乎自己歸身何處。

抱着酒罈隨風而逝,孤老而終,如此結局正適合她如此不解人間情滋味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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