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一片思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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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説那寶哥兒,一氣之下,頭也不回,奔回家中,氣咻咻回到自己屋裏。看這個丫鬟礙眼,瞧那個婆子杵氣,忍不住一摔門扇,“都滾出去!”丫鬟婆子並孃嚇得噤若寒蟬,一個個垂着頭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乾淨了,他和衣往牀上一躺,拿單被一把遮了頭臉,沮喪不已。

孃在外頭張了一眼,有心想入內勸説,又知道少爺的脾氣,不敢上前。

卻不知早有那慣會往楊夫人塗氏跟前鑽的婆子,悄悄溜出來,進了塗氏的院子。

“煩桂花姐姐往夫人跟前通稟一聲,就説少爺回來了。”婆子在塗氏的大丫鬟桂花眼前彎着,諂笑。

桂花聞言,兩彎柳葉眉一蹙。這時辰,少爺理應還在書院裏才對,怎的就回來了?

“你先回少爺屋裏,我這就進去稟告夫人。”

“有勞桂花姐姐了。”婆子着手退了下去。

桂花輕手輕腳開細紗門簾子,繞過碧紗櫥,進了屋。

塗氏早起理事,將一的採買開銷賬目都細細看過,又敲打了兩個在老爺跟前爭風吃醋的妾室,略用了些午飯,這才在美人榻上小歇片刻。眼下才睡了不久。

只是桂花曉得,少爺是夫人的心尖,天大的事,也大不過少爺去,遂跪在美人榻跟前,低聲輕喚:“夫人…”楊塗氏正在做夢。

夢裏楊老爺金科及第,中了狀元,頭戴烏紗帽,身着狀元袍,襟披大紅綢,昂,前呼後擁地騎馬遊街,好不威風。塗氏心中歡喜不已,總算自己伺候公婆,照顧小姑,讓丈夫安心寒窗苦讀,如今丈夫高中,一家人也算苦盡甘來。她喜不自地想從人羣裏站出來,走到楊老爺馬前去。卻被一個衙役一把攔住。

“大膽民婦!往哪裏去?!”塗氏理直氣壯地道一直跨馬遊街的楊老爺:“那是我夫君!我自是要到我夫君跟前去!”衙役上下打量她兩眼,嗤笑:“也不照照鏡子,掂掂自己的斤兩!告訴你!那邊兩位,才是狀元公的夫人!”説罷以刀柄一指。

塗氏循着他所指望去,只見兩個穿綾著緞、滿頭珠翠的妖嬈女子,依偎在楊老爺身旁,得意地向她望來。

塗氏定睛一看,這兩個妖,可不正是家裏的兩個妾室麼?!她辛辛苦苦地伺候了一家老小,等老爺出息了,卻叫這些個狐媚子佔去了本屬於她的風光!這叫塗氏如何受得了?正恨不得扒她們的皮,喝她們的血,忽然聽到耳邊有人低喚:“夫人…”塗氏猛地睜開眼來,望向跪在美人榻跟前的人。

只見相貌平平的大丫鬟桂花老老實實地跪着,見她醒了,便微微垂,“夫人,剛才少爺屋裏的陳婆子來稟,説少爺已經回來了。”塗氏聽了,下意識看了一眼屋裏的西洋鍾,隨後蹙眉起身。

桂花伸手扶了塗氏起來,伺候塗氏將頭重新梳了,抹了把臉,這才隨着她一道往少爺屋裏去。

塗氏到了兒子屋裏,只見丫鬟婆子並孃都候在檐下,便一正臉,“都在這裏做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丫鬟婆子頓時作鳥獸散。

又一指孃曲氏:“你説,這是怎麼了?”孃縮起肩膀,“少爺一回來,就把婢子們都趕出來…”少爺益大了,同她這個從小把他到大的孃,關係便漸淡了。

塗氏冷哼一聲,往兒子屋裏行去。

桂花趕忙上前替夫人挑起紗簾,待夫人進了屋,這才跟進去。

寶哥蒙着頭臉,正一個人生悶氣,聽見響動,知是母親來了,也不願意將單被取下來。

塗氏坐在兒子牀邊,柔聲問:“我的兒,這是怎麼了?”寶哥兒一動不動。

塗氏拽住了單被,輕輕拉扯,“告訴娘,是誰惹你生氣了?娘替你好好教訓教訓他。”寶哥想起亦珍的笑臉來,哪裏捨得讓人教訓她?只甕聲甕氣道:“娘,我心裏不舒服…”

“如何不舒服了?”塗氏朝兩個妾室住的院子方向剜了一眼,別是那兩個賤人趁她不備,在寶哥兒跟前説了什麼誅心的話罷?

寶哥兒翻了個身,背朝着母親。

“為何學院裏的同窗也好,家裏的妹妹也好,都不愛同我玩?”其實他最想問的是:為何珍姐兒不愛搭理我了?

只是他曉得,倘使他真這樣問了,恐怕母親會得遷怒珍姐兒。

塗氏隔着單被,摸一摸寶哥兒的頭頂。

“他們都玩什麼不帶着你了?”

“…蹴鞠、投壺…”寶哥聲音悶悶,“我都玩得極好的。”塗氏一笑:“那是他們妒忌你玩得好罷了。”

“可是…五月十五的月望詩會,他們都相互約了一道去,卻沒人邀我一同去。”正如同珍姐兒不理他一樣。

塗氏聽到這裏,放下心來,只要不是那兩個狐狸調撥寶哥兒就好。

“孃的寶哥兒最是厲害不過,他們怕你詩做得好,搶了他們的風頭,這才有意這樣做呢。到時候你在詩會上一鳴驚人,獲得先生的賞識,還怕沒人來和你一塊做耍麼?”寶哥兒聽了,一把扯下蒙在頭上的單被,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塗氏:“母親説的,可是真的?!”

“孃親還會騙你不成?”塗氏笑着哄了寶哥,“來,起來洗把臉,到娘屋裏去喝冰鎮雪耳羹。”寶哥暗忖:倘使他真能在月望詩會上一鳴驚人,是否珍姐兒會對他刮目相看?

這樣一想,寶哥忽然覺得通身都充滿了希望,一張滿月臉頓時出了笑容。

等桂花喚了丫鬟進來伺候寶哥兒洗臉,塗氏臉一沉,悄悄吩咐桂花:“晚一點你吩咐婆子,把桂祥叫進來,我有話問他。”塗氏不會當面揭穿兒子,可是他的説辭,她是半點也不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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