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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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要回北海道過年。本來，她多希望邁克能和她一起回去，可是照這情形看來，是不可能了。

“因為，我在想我們之間的不同。”邁克覺愈來愈不安，而且開始到害怕。

“初雪，你到底想説什麼？”

“我的夢想，你知道嗎？”

“夢想？”

“從小，我就好羨慕爸媽之間的愛情，我發過誓，要像爸爸媽媽一樣，找一個能吃苦耐勞的男人，陪我回北海道，一塊兒養雞、種田，一起相扶到老。”養雞、種田？邁克光聽就覺得很辛苦。

“移居北海道呀，我想沒問題吧。”

“北海道很冷。”

“有暖氣機呀。”她閉一閉眼，咬了咬“邁克，如果我要求你，和我回北海道，不請傭人、不裝水馬桶，你用自己的手栽種…”初雪説不下去了。她每説一句，邁克的眉就多皺深一點，看得她的心愈是痛。

“為什麼要那樣辛苦？”他不懂。

“初雪，我們就算移居北海道，還是可以請傭人，請大量的，讓他們來為我們栽種西瓜、青蘋果，我們只要坐享其成就好。我們也可以在冬天冷得受不了時，飛回東京來。”

“你本什麼都不懂。”不懂一起同甘共苦的甜，不懂摘採親手種的瓜果時的直口悦，不懂…

“我是不懂。我明明有能力讓我們都過最舒服、最愜意的生活，你何苦要選擇最艱難的？”她沉默半晌，然後哽着聲音説:“邁克，我們到這裏就好，好不好？”

“你説什麼？”她深一口氣，然後近乎勇敢地説出來“我要和你分手。”邁克大大震動了一下，跟着猛地立起來。他行動得那樣劇烈，使得高背椅一下翻倒，發出碰地一聲大響。

初雪有些被他嚇到，她震了下，口“對不起。”邁克抬手阻止她説話“等一下，你先告訴我，你剛説，”他深一口氣“你重新再説一次可以嗎？”這是第一次，他用這樣禮貌的問句。他出家富貴，向來自恃甚高…

“我説，我希望我們就走到這裏。”她講得好慢好慢，慢得讓他一顆心吊得老高。

“到這裏，我想，我要和你分手。”

“就因為我説不親手種西瓜？”邁克冷靜地問。

她愕然抬頭，梗聲不語。

“説啊！要分手總有理由的，判我死刑前至少應該告訴我原因。説啊！我有哪裏做得不對、不好，讓你再也受不了？”隨着一聲比一聲大的話聲，他揮出的手正巧掃到酒杯，豔紅的酒灑在潔白的地毯上，觸目驚心。

“説啊！”初雪重重地彈跳起來“邁克，你不要這樣…”沒見過如此失控發狂的邁克，她真被嚇到了。

“你聽我説…”

“我就是要聽你説，你説，我洗耳恭聽。”

“你不要這樣，相處超過三個月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們之間的不同，我們本來自兩個世界，像天與地，雲與泥，飛鳥和魚。”邁克瞪着她，像是不明白她在説什麼。

“是真的。”初雪嘆息似地嗚咽道“越相處，我越能發覺我們之間的不同。你從來不在乎金錢，花錢如水，無法想像會有人捨不得花一百元喝一杯咖啡。你習慣了冬天有暖氣、夏吹冷氣，想像不來會有人在夏熱得像只狗吐舌頭，冬天非得緊緊抱着別人，彼此取暖，才有辦法睡着。”邁克眉頭愈蹙愈深，聽她悽楚地又説:“你不知道吧？我是因為沒錢配新的隱形眼鏡，迫不得已才回loungebar去拿的。其實在食鹽水裏泡了大半個月而沒有清洗的隱形眼鏡是不能再戴的了，可是我還是冒着可能吃虧的危險去拿，為什麼？這就是為五斗米折的實例，這就是金錢的魅力，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邁克不等她歸結，搶着説:“這些都是生活上的差異，是不同的環境、背景產生的不一樣，這都是可以被克服的。”只要我們夠相愛。

初雪像是想笑，最後還是悲哀的搖搖頭“所謂習慣，就是積月累慢慢養成的，一時半刻要改，哪那麼容易？你現在會妥協，是因為你正喜歡我，但是終有一天，你會厭倦、你會受不了，你甚至可能會開始懷疑忍受我到底值不值得！”她傷心地、語氣強烈地説:“我不要，我受不了那一天，你瞭解嗎？”

“我不懂。”邁克斷然道“你剛剛説的全是假設狀況，天知道那一天什麼時候會來臨！也可能沒有那一天呢？凡事總得試過才知結果，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初雪窒了一下，然後衝口喊道:“就算是我後悔了可不可以？我後悔了，行嗎？”

“不可以。”邁克輕快地回答“覆水總是難收。更何況，你應該沒有這麼膽小吧？”初雪淚盈於睫，望着他，長長的睫不停顫動，久久，聽見她幽幽的聲音在室內迴響:“或許，是愛情讓我懦弱了。邁克，就讓我們到這裏，好好的散，難道不好嗎？我不希望到最後，我們要在怒吼、爭吵、詛咒、痛恨彼此的情況下分手。我希望，最少我們還能保留一點美好的回憶。”有很長一段時間，邁克定住不動，時間長得初雪以為他突然變身成木頭了，他卻突然低低笑了起來，是從來沒聽過，很刺耳、很奇怪的笑聲。

“平靜嗎？你以為我現在很平靜？”

“邁克？”初雪怯怯的喚，不自覺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