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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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就在檢察院對楊登科的事展開全面調查的時候,董志良卻心想事成,如願做上了市委副書記,果然分管了政法工作。他沒有食言,給檢察院和法院打了招呼,他們以楊登科主動投案自首為由,本來按受賄數額該判十年以上的,結果只判了八年。楊登科進去後也沒吃什麼苦頭,住的是單人號子。又因楊登科是電大畢業生,監獄還讓他做了供犯人閱讀的內部報紙的編輯,算是犯人中的白領了。

楊登科自然知道這是董志良暗中照應的結果,也就安心服刑,獄裡給他的工作,他都積極主動完成,從而獲得幹警和犯人一致好評。

後來聶小菊去探了一次監,她把外面的一些事情告訴了楊登科。當然這些事情都是跟楊登科有關的。其中還提到了侯村長和何場長,聶小菊說由於董志良的作用,他們在裡面沒呆多久就先後被放了出去。

楊登科由此更相信董志良的能耐了。他知道法制還不夠健全的時候,法律往往也得看權力的眼行事。

聶小菊還說,她已經做了副校長,而且很有可能會調到教育局去,因為教育局還缺一個黨外女副局長,這樣的位置基本上是破格選用的,而教育戰線像她這樣符合條件的並不多。楊登科真為聶小菊高興,可又隱隱有些擔心,自己身為犯人,做她的男人已經不配了,她的官如果做得更大,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是越拉越遠了麼?

聶小菊也許看出了楊登科的心事,要他不必過慮,好好服刑,爭取早出去,她在家裡等著他。臨別聶小菊又悄悄向楊登科透,他將獲得一次減刑,這一次至少減兩年。楊登科一點也不到奇怪,因為這是董志良早就向他許過的願。

果然不久楊登科就減了兩年。以後又減了兩次,一次兩年,一次一年,這樣八年的刑期,這麼減來減去的,最後只剩了三年。三年時間還是從他走進檢察院投案自首的那一天算起的,所以他正式在裡面呆的時間並不足三年。

想不到一晃就三年啦。三年是個什麼概念呢?三年時間說短,有一千來個夜夜;說長,一眨眼工夫就過去了。楊登科面愀然,不免生出今夕何夕之慨。

楊登科在裡面呆了這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三年,這天終於又重新獲得了自由。

已經如願做上了教育局副局長的聶小菊對司法上的事不甚了了,並不知道楊登科的服刑起始時間是他走進檢察院的那一天,所以楊登科出獄時,她沒有趕來接他。

楊登科是一個人從容回到九中的。其實他樂意一個人不慌不忙回家,這樣他可以在他悉的土地上找回三年前的記憶,想想今後的子怎麼去過。這三年,對別人來說也許稀鬆平常,對他來說可是人生一個大坎,現在他終於邁了過去。過去了就好了,一切可以從頭再來了。回農業局已經沒有可能,服過刑的人哪還有資格去做公務員?但生存下去應該是沒問題的。聶小菊有工作,不用你心。她收著那張30萬元的龍卡,自己又不笨,拿去做點小本經營,總能養活自己和兒子。就是不動那30萬元,存在銀行裡,即使利率再低,一年也有好幾千元利息。何況董志良許過願的,他肯定會替自己謀一份掙錢的差事。他已是位高權重的市委副書記,在貴都市範圍內,放個響也有人當作金科玉律,他要給人找個事,一個電話或一張條子完全就可搞定。如今可是市場經濟,早幾年那些離開機關下海的人,不少都混出了名堂,好不讓人眼饞。自己就當是下海吧,海闊憑魚躍,說不定到了海里,撲騰得幾趟,有朝一,不成大款,成個小款也未可料矣。

這麼想著,楊登科不由得沾沾自喜起來,好像此番不是去獄中服了三年刑,而是到哈佛或劍橋拿了個洋博士回來,後將前途無量,終成大器。

當然楊登科設想得最多的還是跟聶小菊見面後的驚喜。他要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女人,究竟又過去了三年,她獨自撐著這個家,還要替身陷囹圄的丈夫憂心,也太不容易了。她可能又老了些。不過老有時也是成的標誌,成女人更有風韻。楊登科甚至設想起兩個人見面後的熱擁和深吻,那一定是最令人銷魂的。可能這些都來不及,他們會省去一切過程,直奔主題,彼此將儲存了三年的情和能量與對方。

這麼設想著,楊登科臉上竟燙燙的了。

很快到了九中門口。這是正午時分,傳達室裡的老頭在打盹,楊登科沒有驚動他,直接走了進去。師生們看來也在午休,校園裡靜悄悄的,樹葉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這是楊登科住了十多年的大本營,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他是那樣悉。他東張西望著,一步步來到自家樓前的平地裡。

忽然間,楊登科的雙眼倏地亮了。原來樓道口停著一輛小車,竟然就是跟隨了他兩年多,讓他從普通司機轉為幹部,又提拔為副主任和科長的那部可愛的藍鳥。還是跟它有緣啊,三年前跟它告別沒幾個小時就進了檢察院,三年後剛從裡面出來,它又在這裡等著自己了。

然而楊登科心裡立即又沉了下去,他預到這並不是什麼吉兆。

果然他上了樓,掏出在身上掛了三年卻沒用過一次的鑰匙,慌慌打開家門,走進他和聶小菊的大臥室時,他看到了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場面。

董志良也就是楊登科心目中那尊高貴的神,此時正大模大樣騎在聶小菊上面,忘情地替他楊登科行使著夫道。

楊登科眼前一陣暈眩,覺得天昏地暗,乾坤顛倒。兩腿跟著軟了軟,差點就栽倒在了臥室門口。楊登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不敢相信董志良是這樣的男人,聶小菊是這樣的女人。可青天白,一切歷歷在目,除非把自己的雙眼剜掉。

楊登科極力穩住自己。他完全明白過來了,聶小菊先前的副校長和後來的教育局副局長的帽子,就是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方式換來的。

按說這一切似乎早就在楊登科預料之中的。四年前楊登科發現聶小菊為了做上教導主任,跑到農業局去找董志良的時候,三年前楊登科將董志良那張龍卡給聶小菊,打算把那盤帶子也給她的時候,楊登科彷彿就預到今天的事情終究會發生的。只是那時候楊登科不願往壞處想,也不願往深裡想。董志良和聶小菊都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他沒法面對。

雖然早有這樣的預,但是楊登科在見到預成為事實的最初的那幾秒鐘裡,還是腦門充血,怒火中燒,恨不得衝上去,把那對狗男女的頭都擰下來。

只是三年的獄中生涯,讓楊登科學會了控制自己。這兩個自己最為看重倚重的人竟然欺騙和背叛了自己,自己就是把他們撕成碎片,嚼爛嚥到肚子裡去,也解不了心頭之恨哪。就在瘋狂中的男女覺出了門邊的動靜,卻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時,楊登科噓出中的濁氣,隱忍著,轉過身去,踉蹌著下了樓。

絕望絕望絕望!這兩個字像一股惡強烈地衝擊著楊登科。

三年前楊登科投案自首走向監獄時,這兩個字都沒能佔據他的大腦。那個時候他雖然已是一無所有,卻懷了情和義兩樣最珍貴的東西,顯得悲壯昂,沒有絲毫的絕望。可今天不同了,他心目中情和義兩座高塔已經轟然倒下。

哪曾想到,就是楊登科視為情和義的象徵的這麼兩個人,竟然都背叛了自己,而且是用這種最讓人無法容忍的卑劣和醜惡的方式。楊登科突然明白了,原來自己所理解的情和義,其實是兩把利刃,在自己毫無自衛能力的時候,從前後兩個方向同時捅進了自己的心臟。楊登科覺得自己的心在泣血,而染紅那兩把罪惡的刀子的,正是自己的鮮血。

楊登科在街頭徘徊了一個下午。他意識到,這個結局也許是很必然的,是人為,也是天意啊。誰叫自己為了往上爬,不惜做人家的奴僕呢?是奴僕就必然要遭受奴僕的命運,主子需要你時,任意將你喚來呼去,自己還以為得了寵,很長神;主子不需要你了,自然會把自己一腳踢開,自己還不成了惶惶不可終的喪家之犬?

這麼懺悔著,楊登科變得神情恍惚,臉上浮起混沌的傻笑,好像落街頭的痴子。

後來楊登科晃晃悠悠上了貴水大橋,慢慢就到了大橋中間。這裡剛發生過一起車禍,護攔被車子衝歪,還沒來得及修復。楊登科就站在缺口處不動了。他低頭望著橋下湍急的水,心上滋生起一個念頭。開始他還有些猶豫,漸漸這個念頭強烈起來,他就有些無法自抑了。是呀,如今這個世界跟自己再沒有任何關係了,那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呢?人生幾十年,誰都會走這條路的,雖然先後有序,最後的歸屬都是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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