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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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裘哈拿。我有個孿生妹妹,叫裘馬大。我比馬大長五分鐘。

我們的媽媽是個非常彩的人物,年青的時候,她是個紅極一時的花旦,唱戲唱累了,嫁人,父親很早去世,留下一筆遺產給她,我們子過得不壞。

三十多歲那年,她的伶人朋友中有一位改信基督教,把她也帶成一位最佳教徒,她把一本《聖經》背得滾瓜爛,連女兒的名字都不放過,取了《聖經》裡的名字。

母親的藝名,叫粉豔秋,本名叫三妹。

她的朋友,叫她“小秋”她的胡琴師傅,叫她“三妹姐”母親已經五十多了,每當戲行里人叫她小秋,我頭一個先忍不住笑起來,馬大很乖,馬大不笑。她通常瞪我一眼,暗示我收斂一點。

馬大與我都二十四歲了。

她在港大念最後一年,讀經濟;我呢,不是念書的材料,早已經在做事。

馬大一向覺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認為我沒出息,我呢,看死馬大唸完偉大的經濟學,也不過是嫁人,更加沒用。

於是我老氣她“我才不需要花三年光陰換來一紙文憑裝飾我的氣質。”這就是我們家的生活,簡單而歡愉。

我們並沒有太想念過身的父親,因為從來沒有見過他,母親也很少提起,她是個樂觀的婦人,過去屬過去,將來必須努力,她最大的目的是怎樣與兩個女兒活得開心,家中的朋友絡繹不絕,增加不少氣氛。

我們所知道的父親,只是一個故事,他是新加坡華僑子弟,母親在彼邦登臺的時候認識他,婚後不久生下我倆,他就染疾去世一一那時候的男人彷彿特別短命。

為了不使母親唏噓,我與馬大都非常識做,不大提這回子的事。

又是大閘蟹季節,母親邀遍親朋戚友來嘗新。

我掩住鼻子“腥氣。”馬大放下書“你自己不吃算了,沒文化,漢堡包人。”

“殘忍,活生生蒸,下一世輪到大閘蟹吃你們,就知道滋味。”我蹲下來“亞斯匹靈,亞斯匹靈。”媽媽的老朋友李太太轉過頭來“誰叫亞斯匹靈?”馬大說:“當然是哈拿那些妖主意,她的狗叫亞斯匹靈。”李太太大笑“我不相信。”我說:“馬大拉提琴拉得我頭疼,沒有亞斯匹靈,怎生了得。”我抱起小狽。

馬大說:“李伯母,你看看這隻狗酸,什麼狗她不好養,偏養只沙皮狗。”李太太點點頭“真醜。”

“才不醜呢,”我看看小狽,花掉近兩個月的收入。

李太太放下蟹,洗手,跟母親說:“小秋,真羨慕你這兩個女兒,一動一靜,不知多可愛。”我搶著說:“可愛的是我。”李太太笑。

“一一又漂亮。”馬大說:“漂亮的亦是我。”我洩氣說:“媽說各有各的好處。”媽媽忙說:“那自然,沒有這兩個孩子,我早跟著去了,還活這麼些年呢。”李太太說:“我們都羨慕,只有你還維持著以前的氣派,胡琴是胡琴,嗓子是嗓子,一個家也整整齊齊的。”她很慨。

李伯好賭,把李伯母的私蓄輸得七七八八,我與馬大一剎時收了聲,不好意思再鬧下去。

我藉故說:“李伯母,我替你拔白頭髮。”

“拔什麼?”她說“越拔越多,除非拔成禿於,那才不是白髮。”我直笑出來,馬大又朝我白眼。

李伯母說:“咱們這班人中,以你們媽媽最漂亮,咱們都是梅香,她才是正主兒。”媽媽笑“那我真還不敢承認。”李伯母點點頭“那是真,當年豔紅往臺上一站,誰不成了下風。”媽媽朝李伯母使一個眼

我說:“你們都叫豔什麼豔什麼,李伯母,你呢?”

“我叫粉豔霞。”她含笑說與我知。

“啊,真好聽。”我拍手“我也願意有一個這樣的名字。”老女傭阿英上來說:“老胡師傅來了,”媽媽很喜悅:“請師傅來,留著好幾只雌蟹給他,我那雨前也給泡一杯出來,都是師傅愛吃的。”我藉故溜開。

媽頂念舊,朋友都是三四十年前結的,她又尊敬別人,像老胡師傅,七十多歲,生活都憑她照應,老胡拉起二胡像嗚咽,上氣不接下氣,像個孩子哭得嗆住,如果與馬大的提琴合奏,恐怕會有起死回生之功。

媽有時候還就著二胡唱幾句。

那麼多曲子之中,我最喜《杜十娘》,十分幽怨動人,由媽媽那把早已不復舊觀的嗓子唱來,更有落魄滄桑,馬大說太淒涼了,情願媽唱祝英臺,她一向溫情主義,但你別說,有一次,我看到她用腳踢亞斯匹靈,這年頭,誰都是雙面人。

我坐在寬大的臺往斜路看下去,這麼早一對對的情侶已經出現在樹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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