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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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绍听到一声“曹将军奏报”,便拍马让到右侧,从信使手里接过军报,拆开来看。
他浏览一遍,便追上中军的一辆大马车,弃马上了马车。不多时,王朴、左攸、李处耘、史彦超等人也陆续上了马车。郭绍将手里的奏报递给王朴,自己从椅子下面的包裹里翻出两张图来。
王朴看完说道:“吴越国主调兵从中吴(苏州)出兵,听从曹彬的建议,以大军沿运河水陆并进,虚张声势,直趋常州;再以锐部署在东面。南唐国江
守军果然出动往救常州,半途遭吴越军伏击,大败、全军折损殆尽。吴越
兵趁虚攻占江
,对常州成围困之势。”郭绍拿起
笔在舌头上
了一下,在图上画上了箭头和圆圈,又在小册子上写下了片言只语。
李处耘道:“常州是京口的南面门户,破常州可沿运河直润州(镇江)、京口水寨,势必让润州、乃至江宁府的南唐军震恐。而此前郭大帅定下的‘声东击西’方略便是分散江宁府的注意,对南唐国都施加
力,目标在夹击京口南唐水军。吴越军此番动静对大略大有裨益,末将进言派使者前去吴越军嘉奖其主帅。”王朴道:“附议李将军的主张,大周军兵力不足,吴越军北上是雪中送炭之举。”郭绍转头看左攸,左攸道:“曹彬这回没带兵,但他出使吴越的功劳不小。”郭绍点点头,再次
笔尖写了两个字,然后又目视史彦超。史彦超看了一眼李处耘,哼哼道:“我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上面这些人都是郭大帅的人,你们说怎么办就怎办,我说的法子有被用过吗?”在场的几个人脸
都变了,这史彦超有时候说话着实刺耳。数人纷纷侧目,默默关注郭绍的反应。
郭绍拿着笔,垂目看着木底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直视史彦超,史彦超的胆大是真的、他丝毫不回避郭绍的目光。郭绍的心带着诚挚,他相信此时自己的眼神也是真诚的,因为不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
“史将军,你这话不对,但我不会因为你说什么便与你计较。
有人的地方、特别是权力场,不一定会结,但一定有圈子,和唐代韩愈大师所说过‘朋
论’类似。咱们是人,就有自己的喜好、以及志同道合的结
,但是仅靠关系定论功过是非就会陷入
争。
争绝不利于整个国家发挥实力。咱们在座的人,不是荣华富贵身居高位就够了,还有更多的梦想和大事要做。要成事、要实现九州全族的抱负,我得尽量避免内斗,所以史将军放心,我不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判断一个人。
史将军在战阵上多次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所以你在朝廷就该有自己不容动摇的位置、该有说话的余地。我记得你为国家做过的事,这也是在咱们这里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没有采纳史将军的主张,是因为我认为与整体方略有所偏斜,如此而已。”郭绍说罢又轻松地笑道:“其实我私下还是敬重史将军为人的,很直率、也懂军中规矩。”史彦超听罢神
有点尴尬,伸手在额头上不断摩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郭绍注意到,不仅史彦超这个武夫服了,周围几个人全都对自己投来了敬重的目光。拿韩愈的朋论来做论据很能说服这个时代的文官的。
其实那篇文,郭绍以前好像看过只是全忘了,前不久在东京家中才临时看了一遍。他是个善于自学的人,这点确是自己也认识到了的长处。
有些东西他也是到了位置才真正领悟到的,后世一种称为志同道合的做法,照样适用于古代:用一种光明的理念来凝聚人心,比简单的同伐异更加高明。郭绍心里也并不完全当作工具,他确实也相信世人有喜好
光的一面,自己也想如此。
众人在沉思郭绍的话,他又说道:“李将军应下令江面水师主力,随陆路大军其后,向江宁府进施
。”李处耘抱拳道:“末将明白了。”郭绍随后挑开车帘,望着外面。各式车辆的轮毂发出不同的声音,人们的脚步声凌
而松散,但说话的人并不多,路面并不好走、加上连
行军作战,将士们脸上都有些疲惫之
。
白天行军防寒倒不是问题,北方的冬天比江南的气温低多了,人们还是能适应寒冷的,步行行军也会暖和身体。只不过风雪吹在脸脖上还是很刺人,不少将士用脏污的肩巾裹在脖子上,如同戴着围巾一般。
郭绍的目光仔细看着一切,久久不语。
第一卷第四百四十四章受伤的野兽江宁府皇。李煜的脸
泛着病态的殷红:“蚂蚁!蚂蚁……”一面说一面伸手在背上、胳膊上四处挠。
一旁的周娥皇急得手足无措,“冬天哪里来的蚂蚁?夫君是不是染疾了,我去叫御史来。”李煜似乎并没有在听周娥皇说什么,一个劲念叨:“就是有很多蚂蚁,江防御使就是蚂蚁!谁叫他擅自动兵的,谁给了他兵权?还有镇南节度使朱令赟,催了多少次援兵了,他的兵在哪?洪都(南昌)和湖口的人马,难道不是朝廷的,而是他朱令赟的私兵,朕竟然调不动……”
“夫君……”周娥皇见他的样子心疼万分,挖空心思想怎么安他。她明白找御医是没用了,李煜显然患的是心病。
李煜不等周娥皇说话,又摇头哀叹道:“还有京口的水师,会到国都勤王?”他急不可耐地踱了几步,“刘澄还是很忠心的……”李煜终于说累了,周娥皇这才有机会开口。她本来就通音乐,又带着
怀的同情和温柔,一开口光是声音就仿佛能让人的心温软下来,“夫君,你先别这么急,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某一天我们再回头看,权势和富贵也不过如此,不值得强求。”
“娥皇生于富贵之家,不懂人间疾苦。”李煜反而看起来有点冷静了,伤愁的脸上浮出冷意,“你以为活下去真的那么容易吗?”周娥皇柔声问道:“夫君不是生于帝王之家么?”李煜拉下脸狠狠道:“所以我才不能忍受屈辱!”周娥皇怔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挣扎,叫人有点害怕、却出了能给人
力的力量……李煜毕竟是君王,他身上仍然有大丈夫气息。
或许让他马上接受必然失败的结果很难,需要给他时间。等以后他的愤怒渐渐平息下来,就能明白山水诗情才是他拥有的东西,以及那份厮守的柔情,比争权夺利有意思多了。
周娥皇一改往的
抑,因为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或许有些东西已经留下裂痕,受到了
世的玷污,但只要放宽心仍然可以接受……就好像一件昂贵漂亮的衣服,虽然在某次喧嚣俗气的宴会上
上了污渍,但它仍然是一件很有价值的衣物。
她转过头,看到光从雕窗中透进
殿里,仿佛驱散了这里带着发霉的气息,就连光线里的跳动的灰尘也显得活泼、不招人厌恶。
就在这时李煜的声音打碎了这种宁静,“南唐国非国力太弱,而毁于内斗!且周国没有给朕收拾局的机会,大军
境,原来的积弊就被
发出来了。”周娥皇道:“所以国人不会怪罪您的,积弊丛生非一人可以独撑。”
“但朕还是会被认为是亡国之君。”李煜痛苦地摇头道。
周娥皇紧紧握住李煜的手掌,想与他一起受这样力的折磨。
这时有宦官走到门外,躬身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好像有什么事。李煜随即走了出去,那宦官便拿出一份东西双手捧上,然后弯着小声说着什么。那宦官说话的声音太小,又站在门外,周娥皇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只听到“嘀咕嘀咕”的声音。
周娥皇等他离开门口,才跟上去走到门口,柔柔地伸出玉手轻轻扶着门框。见李煜已坐在桌案旁边,正提着笔在书写,他握起笔的时候姿势很有儒雅气质,周娥皇仿佛闻到一股墨香扑面而来。他紧皱着眉头,脸上一股郁之
,正在为国家大事
心。
李煜专心致志,蘸墨水时滴在了桌面了也没发现;周娥皇立刻注意到了,作为女子,最能看到细致的东西。她款款向前走去,几步路姿的摇曳也颇有婉约的风情。
她从袖袋里摸出一团洁白的手帕,在砚台旁边的桌面上一揩,没忍住就将手帕放在鼻子前一闻。墨香,带着古朴的气息,完全不同于胭脂花粉那种浅浮的气味。手帕上的墨汁却还未干,在她放到玉鼻前闻的时候,沾了一点在鼻尖上,她觉鼻尖微微一
,便伸手一擦,顿时鼻子上出现一撇黑
的墨迹,在玉白的肌肤上分外突兀。
就在这时,李煜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出一丝惊诧,但他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开来。
“我……你……”李煜忽然吐吐起来。
周娥皇忙收住心神,轻声问道:“夫君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娥皇,你觉得朕对你怎么样?”李煜低下头。
周娥皇觉得话有点奇怪,便沉住气答道:“夫君将万千宠集于妾身。”李煜点点头:“如果为了救我,你愿意为我做些事么……一些很难办到的事。”
“什么样的事?”周娥皇的表情变得严肃,因为李煜看起来很沉重。
李煜忽然垂下泪来,使劲摇着头道:“要是亡国了,朕不仅生前要被羞辱,死后还要会笑万年!该怎么办,怎么办?周朝主力克
就要兵临城下,大江上蔽天风帆步步紧
,还有怀恨在心的吴越国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他们一天接一天的紧
,形势每况愈下,我快出不了气了!”李煜一脸痛苦,周娥皇心一软,忙道:“夫君往宽处多想想。我一介妇人能为您做什么……只有我做得到。”
“杀了郭铁匠!”李煜猛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什么?”周娥皇惊若呆木,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但直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颗心立刻从豁然的地方掉进了冰窟。
连窗外的光也仿佛一瞬间变得惨白。
李煜正道:“周国先君驾崩后,原本应该轮回中原动
的老路,实际也发生了兵变;但郭绍的存在稳住了局面,周国才能在短短时间后就南征北战。这个郭绍是个巧妙的存在,不仅在军中建立了威望,还是周国太后的妹夫,他就是维系东京各方势力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