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想小铭不是这样的人。”
“不能那么武断吧！”
“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男的，为什么不能原谅女方的一点过失？为什么你们男的在这方面犯了过失，还能照样结婚，照样成家，甚至不当一回事！”叶勤气恼地质问。但想起哥哥对待汪秀玲的态度，她倒
了一口凉气，又放缓了声调:“哥哥，依我之见，小铭要真是那么
茹，他知道了茹的不幸会更加同情她、她，而把仇恨集中到刘庆强身上去。”叶乔很惊讶地望着妹妹，听她
动地讲完，他笑了笑说:“看你急的。我只是提出一点顾虑。作为我来说，也是非常同情茹的。我也将尽可能婉转地把事情告诉小铭，希望他俩消除误会，在新的基础上，开始新的生活。”叶勤的嘴角，这才
出一丝
意的微笑。
当她推着自行车走出医院，沿着被飞雪落
的马路谨慎地骑回家去的时候，冷静想起哥哥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对一切都很认真、严肃的小铭，突然听到茹已经发生的一切，会怎么想呢？
冷风和着雪花
面打来，自行车轮子在积起一层薄冰碴的路面上滋滋发响，叶勤陷入了沉思。她想到了茹有半年没给叶铭写信，想到了这对恋人最近产生的波折，想到了小铭的烦躁和苦闷。可以这么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刘庆强这个恶
引起的。不难猜到，茹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姑娘，因有负于叶铭，有着何等难言的痛苦啊！这个柔弱的姑娘遭受到的刺和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叶勤除了有一种姐姐关心弟弟的心情之外，还有一种比茹年长几岁的女
对女的同情和怜悯。也讲不清是什么原因，在知道了茹的惨遇之后，她迫切地想要弟弟和茹和解，想使茹得到
藉。茹那揪心的哭声使叶勤阵阵心痛，仿佛看到茹心灵的伤痕在
血，她希望茹心灵的伤口能弥合、痊愈，而这是要靠小铭去耐心地医治的。
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她像以往看待任何问题一样，把它看得太简单了。
二十九岁的叶勤，心地单纯，她的生活中充了
光。初中的时候，她入了团。初中毕业以后，她没有考取高中，而被分配在自动化仪表厂当学徒工。她干活踏实，态度和蔼，虚心好学，群众关系很好。文化大革命开始前三个月，她入了
。在文化大革命中，群众分裂为两派，斗争烈，而她却认为自己年轻，又是个员，不能随便参加群众组织，依然和那些老实巴
、忠诚不二的工人老师傅们一起，站在车
边干活。她不是厂里的干部，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她出身于工人家庭，待人亲切，父亲又是为抢救他人而死，谁也不会想到要来整她；相反，在需要像她这类人出面的时候，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她。大约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被推荐作为一名普通的工宣队员进驻了医院，像在工厂里接触老师傅和青工们一样，她跟医生和护士上了朋友。她和周围世界，有一种自然的和谐，因而观察事物总带着一种善意的眼光。她不理解社会上有人在耍
谋诡计，她不相信生活中还会有欺诈和虚伪，即使听到一桩很有说服力的例子，她也会很坦然地得出结论:这在我们的社会里是极少数。
林彪摔死了，使她很吃惊。人们批判这个野心家搞的早请示、晚汇报，她自己也觉得上了当，因为在这以前，她对这些都很虔诚。追溯到运动开始的头两年，基层支部停止了组织活动，她曾经有过怀疑，心想，组织生活怎么能随便停呢？但她马上又批判自己跟不上形势，不该这么想，以后也慢慢习惯了。拿这几年来说“教育革命”闹得学生不读书，报上还拼命宣传白卷英雄；打开收音机，全是样板戏；社会风气一年比一年坏；外地传来的消息都说温州啊、云贵川啊情况不佳；开后门成风；知识青年中暴出很多现实问题等等…叶勤也
到困惑，但她还是替自己找到了解释:有一些问题，是由和国家的领导们考虑的，她还不能理解，无须去多思索；有一些不能令人意的现象，应该承认，这是我们生活中的支，而支毕竟不是事物的本质啊。这样一解释，她对想不通的问题也能暂时想通了。她不会为此失眠、不安或忧虑。
总之，叶勤是一个好人，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成千上万正直善良的人们中的一个。她总向往着美好的事物，把生活看得很简单。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好、趣味和格。她喜
穿戴整洁，而讨厌打扮得花枝招展。上衣的领子没有对准镜子翻好，是决不愿意走出家门的。晚上有空，她去听音乐会，又最听男中音独唱。她不喜拎着菜篮子到小菜场去，嫌排队耽误时间，小菜场嘈杂的声
和拥挤的人群也使她受不了。她也不在家里做饭炒菜，尤其不喜切菜，有几回妈妈叫她帮忙切菜，她不是切破了手指，就是把指甲切出一条裂
。但她非常热裁剪，踏纫机做衣服做拎包。妈妈、哥哥和弟弟的衣服
子，大多数是她亲手做的。每当一件新衣服做成了，她总要天喜地叫妈妈或者哥哥来试试合身不合身。
她尊重知识分子。这些年间，知识分子被称为臭老九，也更改不了她对他们的尊敬。她小时候看科学幻想小说，读小学时曾经听过一个科学家的报告，她至今还记得那报告的内容。也难怪，她的父母亲是工人，哥哥只是一个中专生，弟弟在
队落户，而自己仅仅是初中毕业的学徒工。她是渴求知识的，而周围的人却帮不了她多少忙。也许，不当工宣队员，她很可能不会同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上朋友。当认识陆讷的时候，她觉得陆讷有一股引力；当进一步
悉他的时候，她甚至觉得陆讷身上的书生气也很可；当陆讷向她讷讷地表白的时候，她很自然地接受了。
像叶勤这样的人，决不会因茹出了那样的事，而对她嫌弃和讨厌。相反，她深深地同情受了侮辱的茹，她岂止为茹想到了那些刚才与叶乔谈过的事儿，她还想到了茹的身孕，这是茹的包袱，是她绝望得不敢向人揭刘庆强的
子，茹毕竟是一个脸皮极薄的姑娘啊！她考虑过，只要哥哥及时处置了刘庆强，她马上和医院妇产科的医生联系…她为茹想得多么周到啊，她要弟弟叶铭也和她一样，去关心茹、安茹。她认为这是小铭的责任。叶乔提醒她的话，使她担心:万一小铭也像好些青年男子那样，对已经失身的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地深恶痛绝，岂不会把茹推向绝望的深渊吗！
骑在自行车上，叶勤费劲地思索着。快到家时，她打定了主意，暂不把事实真相告诉小铭，但一定要他去看望茹，让茹得到一些温暖和宽。至于事情的真相让叶乔去给他谈吧，叶乔很会讲道理，也许真能把小铭说服。
叶勤回到家里，还没有把雪花打的罩衫
下来，劈头一句话就是:“你干的好事！小铭，我还真看不出你呢！”姐姐说话的口气，使正在入神地翻阅哥哥那些学习材料的叶铭吃了一惊，抬起头来问:“姐姐，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给茹写了些什么？”叶勤已经看清楚妈妈不在家，想必又是被居委会通知去开退休工人的什么会了。叶勤决定趁这个当儿好好和小铭谈一谈，把一些她认为必须代的话，给弟弟讲清楚。
叶铭的脸
顿时变了，这正是他的心病，他自己也在为给茹发了那么一封绝的信懊悔呢。
陆讷走了之后，他心绪烦
，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妈妈一出去开会，他强
自己坐定下来，联系陆讷刚才给他讲的一些话，又来翻看哥哥的材料，想从中得出一些结论。正看到一半，姐姐回来，又把他拽回到这件事情上来。他睁大眼睛望着姐姐愠怒的脸，看来，姐姐已看到那封信了。他嘴巴张了张，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你说呀！”叶勤看出小铭心虚，又故意捅他一句。
叶铭硬硬头皮，绕着弯子说:“谁叫她那样对待我呀！”
“你呀，你呀！”叶勤连连唉声叫着“你真是个傻瓜，你为什么不多动动脑筋，光知道发
自己的不，一点也不会体贴人。你一刀捅出去，就不想想人家的心受不受得了！”叶勤说到这儿，立即想起茹那失神呆滞的模样，又补了一句:“她看了你这封信，哭了一上午，人也像老了好几岁呢。看你干的好事！”叶铭的心一沉，愕然地说:“她…这怎么办呢？”叶勤从小铭脸上的神情，看出他心头很不安。她偷偷一笑，正经地说:“还有办法挽救。”
“还有办法？”叶铭的脸上闪出光彩。
“你们原来不是约好，今晚在外滩见面吗？”叶勤提醒道。
“可她收到我那信，还会去吗？”叶铭颓然地说。
“会去，我想她会去的！”
“真的？”
“真的。”叶勤用肯定的语气说“不过，这次见面，你可不能追究底啊！”
“为啥？”
“你不是姑娘，不知道。姐姐也在谈恋，心头有数。”叶勤趁这机会，把该嘱咐的话一一告诉小铭:“有些时候，我们心头有些疙瘩，最怕人问。人家越追问，就越不愿说，反而到了瓜蒂落的时候，人家不问，我们也会讲出来。你懂吗？像眼前你就应该多多地关心她、体贴她，至少让她觉得你是她真正亲近的人，她能在你这儿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友谊、受到你对她深沉的、受到人间的温存和生活的彩，预到未来的幸福。懂了吗？”叶铭呆滞地似懂非懂地望着姐姐，他真没想到，从来不和他谈起“恋”这个题目的姐姐，会有这么一大套理论，会有这么多像散文诗一般的词汇。
见叶铭眨着眼睛不吭气儿，叶勤进一步宽着他的心说:“小铭，你别急，茹把什么都给我说了，她是一个好姑娘。一个真正的、可怜的好姑娘！她肯定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你想想，你们断绝关系已经半年了，你一回上海，就带着一副兴师问罪的面孔去质问她，她心里能高兴吗？再说，你究竟又有什么权利呢？”叶铭不好意思地淡笑了一下。
“姐姐是真心诚意地帮助你和茹好，才这么坦率地跟你说，你知道吗？”叶铭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问:“那我怎么去约她呢？”
“那还不容易。”叶勤利索地说:“你到堂口去给她打个电话，她就知道了，快去吧！”叶铭迈着急促的脚步，冒着越下越大的雪，到了堂口烟纸店，给高茹打了一个传呼电话。
焦灼地等待了二十分钟，回电来了，叶铭从话筒里听到茹微弱低柔的声音:“找我有事吗？”
“今晚上，我们仍在南京东路外滩见面，好吗？”叶铭紧握话筒，局促地说。
雪花飘飘悠悠地落下来，它们嬉闹地落在叶铭的面颊上，顷刻化了，叶铭伸手把水渍拂去。话筒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断续而畏怯的话音:“下大雪呢…这样…合适吗？”叶铭认为茹还在生他的气，他忙把话筒更凑近嘴巴，转过身子，把背脊对着烟纸店的营业员，低声说:“茹，姐姐都给我说了，我…我不该写那么一封信，今晚上你还是去吧！”
“呃…”话筒里传来为难的声音。
“我在外滩等你。”叶铭又补充了一句:“好吗？”话筒里沉默片刻，叶铭听到一声叹息，而后才听到:“好吧，我去。”
“那么，晚上见。”叶铭放心地
了一口气，把电话挂断了。
雪花飘舞着、飞洒着，漫天搅腾，马路对面的屋顶上已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素白的雪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