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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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幼林淡淡一笑,站起身走了。

庄虎臣请人为“狻猊”墨配上了红锦缎的底座和巧的玻璃罩子,在荣宝斋前厅正中间的货架子上专门辟出了一格供放。庄虎臣每次从它面前走过,都不住要喜滋滋地看上两眼。

就在庄虎臣还沉浸在喜得镇店之宝的这些子里,大清国摇摇晃晃,终于走到了它的尽头。1912年2月12,隆裕太后在紫城养心殿颁布了宣统皇帝溥仪的退位诏书,至此,统治了中国二百六十八年的清王朝正式灭亡。

那一天天沉,北风呼啸,街上行人稀少。肃亲王善耆泪面地从紫城里出来,他坐在马车上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着,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拐进了琉璃厂,在荣宝斋的门前停下。善耆从车上下来,他在寒风中站立了片刻,定了定神,这才迈上荣宝斋的台阶。

这样的天气铺子里没什么客人,张幼林正在指挥伙计们调整货位,突然,棉门帘被轻轻地开,进来的居然是朝廷的重臣肃亲王。虽然肃亲王今天只穿了一身便装,但张幼林还是马上就认出来了,他赶紧上去:“大人,今天怎么有工夫出来逛逛?”

“张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你的气不错嘛,你不用忙,我是路过这儿,顺便买些文房用品。”善耆又恢复了往的平易、和蔼。

“大人,您都需要点儿什么?”王仁山恭恭敬敬地问。

善耆随手在柜台上写了一张单子递给他,王仁山去准备了。

张幼林请善耆坐下:“大人,着您这身穿戴,您是要微服私访吧?”

“嗨,张先生,我就不瞒你了,我刚在养心殿开完了最后一次御前会议,隆裕太后颁布了皇上的退位诏书,大清国,完啦!”

“啊?”张幼林大吃一惊“那您…”

“袁世凯是个险毒辣之人,北京很快就会成为是非之地,我要先离开这儿,别的只好以后再说了。”善耆环顾四周“我在北京住了几十年了,真有点儿舍不得,以后还能不能再回来…”善耆摇了摇头,眼泪顺着面颊又滚落下来。

王仁山送过包好的文房用品,善耆站起身,把银子留在桌子上:“这也算是临走之前的一点儿纪念吧,我告辞了。”张幼林把善耆送出大门,一阵狂风吹来,卷起漫天的黄尘。张幼林作揖:“王爷,您是好人,我张幼林这辈子…忘不了您,世事多变,望您多多保重!”善耆神黯然地上了车:“张先生,再见!”送走了善耆,张幼林急忙来到荣宝斋后院的北屋,推开门便开口说道:“师傅,皇上退位了。”庄虎臣正打着算盘,听罢不觉一愣:“消息可靠吗?”

“可靠,肃亲王刚走。”张幼林在庄虎臣的对面坐下。

沉默了半晌,庄虎臣才缓过劲来:“还真让你说中了,这对咱们可不是件好事儿。缙绅和额大人那儿都不行了,中华民国是另起炉灶啊,早先苦心经营起来的老关系不知还能用多少,唉,劳神的时候来了!”庄虎臣垂头丧气。

“您也别着急,我想了很长时间了,改朝换代是势在必行,变动当中会有损失,这是免不了的,但是应该也有新的机会。”

“你有主意了?”庄虎臣急切地看着他。

张幼林摇头:“现在还没有。”这当口,贝子爷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坐在椅子上捶顿足,大哭不止:“大清国,祖宗二百六十多年的江山啊,说完就完啦…”哭声传到了院子里,管家徐连和用人站在一起,徐连皱起了眉头:“贝子爷怎么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吩咐用人:“你到窗儿底下听听去。”用人弯着跑到了书房的窗儿底下。

书房里,贝子爷是越哭越伤心:“大清国的江山没了,我还活什么劲儿啊?不如死了心里干净!”他说着站起身,到靠东墙的柜子里翻东西。

徐连也凑到书房窗儿底下,用人悄声告诉他:“贝子爷说,大清国的江山没了,他还活什么劲儿。”徐连一怔:“大清国的江山没了?”说着,他用手蘸了蘸吐沫,捅破了窗户纸,向里面张望。只见贝子爷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段白绫子,双手抻了抻,走到书房的中央,琢磨着往哪儿拴。徐连没瞧明白贝子爷是什么恚思,他躲开捅破了的窗户眼儿,嘴里嘀咕着:“大清国的江山易了主,贝子爷往后就不是皇亲国戚了,随手白来的那些好处都跟着没了,一夜之间成了平头儿百姓,唉,搁在谁身上能受得了啊!”用人凑近窗户眼儿看了看,不大惊失:“徐管家,不好,贝子爷要上吊!”徐连突然反应过来:“快救贝子爷!”说着,他跑到书房门口大叫着砸门:“贝子爷,贝子爷,您开门,开门哪…”叫了半天里面没动静,徐连赶紧吩咐用人:“使点儿劲,把门撞开!”用人往后退了退,使足了劲,一脚把门踹开了。

他们冲进了书房,用人扶着贝子爷从椅子上下来,徐连用袖子胡噜了一把被贝子爷踩脏了的椅子,这才扶贝子爷坐下。

贝子爷手里拿着白绫子,脸上挂着泪珠,徐连指着白绫子,惊恐万分:“贝…贝子爷,这是…皇…皇上赏的?”贝子爷把白绫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是我自个儿不想活了!”徐连这才松了口气:“那您这是为什么呀?”贝子爷的眼泪又下来了:“大清国,祖宗的江山啊…”徐连示意用人把白绫子拿走,用人捡起白绫子出去了,他这才劝道:“贝子爷,虽说大清国的江山没了,可您也不能上吊啊,您要真有个好歹,不是让那些把大清国鼓捣没了的人称愿啦?”这话说到点儿上了,贝子爷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徐连取来手巾递给贝子爷:“这就对了,往后怎么着,再想辙吧。”这些子,庄虎臣总是眉头紧锁。快到晌午了,他从后院过来,又站在荣宝斋门口观察起过往的行人,行人已经剪掉辫子的显然比前几天又多了不少。

云生手里拿着报纸凑到门口:“掌柜的,咱们什么时候剪辫子啊?”

“急什么呀,再等等。”庄虎臣语调低沉。

云生指着报纸:“中华民国刚公布了第二十九号公报,限期二十天,官军民一律剪掉辫子,不剪者以违法论处,咱们还是赶早儿好吧?”

“剪辫子是小事儿,我在琢磨,改朝换代了,荣宝斋的买卖该怎么办。”

“咱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呗。”云生愣头愣脑的。

“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儿吧。”庄虎臣一甩手,走了。

云生看着掌柜的背影,惑不解。这时,两位剪了辫子的客人来到门口,云生回过神来,赶紧招呼客人:“二位先生,里边儿请…”没过多久,庄虎臣一只手捂着后脑勺,另一只手拿着辫子回来了,云生高兴地上去:“掌柜的,您剪辫子去啦?待会儿我也去剪了。”庄虎臣坐下:“在街上遇见两个小兔崽子,趁我一不留神,蹿上来就是一剪子,得,留了一辈子的辫子,就这么一剪子…全待了。”张喜儿端过茶来:“不是说早先咱汉人不留辫子吗?这是人的讲究,是咱留的辫子。”庄虎臣端详着手里的辫子,面愁容:“万一中华民国没好,又把皇上请回来,没了辫子可怎么待呀?”

“掌柜的,没有的事儿,您是瞎心。”张喜儿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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