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但記憶這玩意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一抬頭看見是張曉芬也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問:“哎呀,芬兒…芬兒你咋…那啥…”她眼看着前頭進屋那人是周向紅。

也不知道該和張曉芬説點什麼了。張曉芬朝她擺擺手:“沒事兒,你忙你的。我們倆回屋嘮去…我都知道了…一會兒等你完事再説啊…”説着進屋關了門。

王雅麗心砰砰的跳,當時就反應過來,周向紅這事兒是餡了。男人在旁邊打量着張曉芬短裙下面穿着黑絲襪的腿,好奇的問:“這瞅着也不像你姐啊…”

“啊…這…這我小妹…”

“喲,你小妹兒帶勁啊…”

“啊…來,咱上這屋…”王雅麗説着定了定神,把男人往自己那屋領,畢竟上了門的生意,不能放過。男人邊走邊往那屋門縫裏瞄:“哎,你小妹兒也是幹這個的嗎?

我怎麼在公園沒見過…剛才你説你姐,你們姐仨住這兒啊?下回擱公園給我介紹介紹唄…”倆人進了屋就沉默的坐着,很快隔壁響起了王雅麗幹活的動靜。

周向紅由此聯想到剛才自己也是這番光景,被張曉芬聽了個一清二楚,不由得越發的窘迫和難過。張曉芬也不知道該怎麼安她,言又止。

王雅麗心裏沒底,於是使盡渾身解數,力求最快時間拿下男人,男人也配合,只折騰了不一會兒,屋裏就重歸安靜。送走男人,她急忙推開張曉芬的房門,周向紅只是坐着泣,張曉芬抬頭看她。

“芬兒啊…那啥…大姐…不是,姨不讓我往外説這事兒…”王雅麗吐吐的説。張曉芬皺着眉頭無聲的用手指點點她,站起身來:“姨啊,你也別哭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你看你有難處,咱姐倆也幫不上你什麼忙…那什麼,你放心,秀玲那邊我保證幫你瞞着,我姐肯定也不能説禿嚕了…

我這本來就是回來換雙鞋的,誰成想…唉,算了,我回去了…姐你多照顧照顧周姨啊…別讓她吃虧…”説着轉頭要走。周向紅又拉住她的手,嗚咽着也沒説出什麼來,她只好又安了周向紅幾句,後者這才撒開手。

等她出了門,王雅麗又勸:“姨你別哭了,你看這眼睛都腫了…芬兒我瞭解,你放心,她指定幫你瞞住,説啥也不能整漏了這事兒…”邊説邊在心裏想,李秀玲的事兒張曉芬和自己不也在幫着瞞周向紅嘛,這婆媳倆,唉…臉皮這種東西,有時候撕開了反而心裏更坦蕩些。

周向紅緩過勁來,王雅麗又擰了條涼巾給她敷眼睛。過了一會兒她讓對方看,倒是不怎麼腫了,只是眼睛還紅紅的。

王雅麗尋思讓她在家休息休息,沒想到周向紅倒把心橫下來了,讓她先去,自己回家看看兒子隨後就到。王雅麗到了公園沒一會兒,就看見周向紅挎着小包出現在了樹林邊上,她上去:“姨…大姐…”周向紅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王雅麗這才看見她補了妝,臉上的雪花膏都是新擦的,頭髮也梳攏得利利整整,看樣子不像有事的樣子,於是放下心來,倆人一起溜達着尋找客人。老吳今年四十八,在派出所片警這個位置上足足幹了十八年。

文革時他是s市某廠的工人,當年參加工作那會兒體格不錯,先是從車間調到了保衞科,實際隸屬於當時的廠革委會,後來動亂結束又被調到了現在的派出所當協警,再後來轉了正。苦於文化不高又沒什麼人脈。

在這個位置上幹到現在也沒個升遷的機會輪到他。到了這個歲數,他也看開了,認命了,往好了想,自己至少沒留在廠裏,不然現在豈不是跟以前的工友一樣下了崗。當年調的時候,誰都不愛來,嫌派出所活兒多累人,沒有廠裏舒服,於是這才把他踢了出來。

人啊,命運難測,是福是禍誰能預見,在片警的位置上一熬十八年,身邊的人是來了一茬又一茬,升了一批又一批,到現在老吳混成了所裏資歷最老的人。

髒活累活一樣也跑不了他,每任所長倒也沒少口頭表揚,可就是先進沒他的份兒,提級沒他的份兒。這倒也罷了,老吳想得開。

可改革開放一搞活,地方上有那些個做買賣的,混社會的,紛紛指望着在公檢法隊伍裏能找個靠山。派出所雖小,但縣官不如現管,畢竟是地頭上説了算的,平時難免總有人來套關係,請吃喝,紅包。

萬萬沒想到這幫人也是勢利眼,誰有能耐才拉攏誰,一開始還有人捎帶着請了老吳幾頓酒,後來漸漸的就無人問津。

他倒是清楚這幫人的飯不能白吃,酒不能白喝,錢也不能白拿,這麼多年幹下來,法律法規他是懂的,因此這樣的事,不沾身也罷,當然,小來小去的好處自然偶爾也有點兒,但身邊的人全在跑關係,幫辦事,也沒見誰出了問題。

媳婦因此時常埋怨他,不會做人沒本事,放着權力不想辦法撈點兒。撈點兒?老吳也想,可惜天下就沒有白撈的事。因此這小小派出所,一年到頭事兒倒是不少,有油水的就總也輪不到他。媳婦數落多了。

他漸漸也煩躁,可到了所裏還是老好人一個,有點兒原則的老好人。前兩天他和另一個人去管片兒的一家舞廳做調查,他知道,這活兒其實是為了成全那個新來的小夥子。

他爹據説是市中級法院的,初來乍到,地盤上各路牛鬼蛇神總得都見見面。之所以捎帶着也有他的份兒,純粹是因為他是老人,辦事相對穩重。

臨走所長還特意囑咐,去的時候要注意影響,不用他説老吳也明白,那舞廳是有後台的,話説舞廳是個什麼場所大家都心知肚明,沒後台怎麼可能開得起來,以前他從來不沾那裏的邊兒,有事自然有上頭的人出面。倆人轉了一圈,回來以後調查報告還是他的活兒。

倒是沒白去,看場子的送出門時在吉普後座上給了兩條“三五”這點玩意倒是本不算什麼,小年輕還算會辦事,煙都留給了他。老吳心不在焉的寫報告,對於他而言,這趟活兒最大的收穫不是那兩條煙。

而是做調查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人。報告給所長了,據説是給刑警隊乾的活,因為什麼案子不知道,不該問的不能多問,這是規矩。老吳點起一支煙。

在煙霧繚繞中陷入到回憶之中。媳婦是當年在廠裏的時候,經人介紹的,那年月都得經人介紹,倆人紅苗正,説穿了都是一窮二白的家庭,為了革命而走到一起,連見個面都得先喊最高指示。

幾個月以後別人攛掇説差不多了,還得向組織申請,組織審查完了説倆人不錯,像是能為無產階級大革命貢獻優質後代的樣子,於是就經批准結了婚。

婚後有了孩子,子越過越平淡,也越來越無趣,這兩年媳婦進了更年期,又開始對他指手畫腳,從工作到生活再到他這個人,沒一樣看得上眼,言語間多是尖酸刻薄。

要説情,這麼多年下來親情自然是有的,但愛情實在是談不上。可誰沒有個情燃燒年輕氣盛的時候,當年他原本看上的,是廠裏的另一個姑娘。之所以沒成,其實本就沒什麼開始,只因為那姑娘家裏的成分不好,那年頭,所謂成分,是衡量一個人的最高標準。

任你才高八斗相貌端莊,只要成分不好,別人就會像躲瘟疫一樣躲着你走,連眼神都不一樣。

彷彿沾了邊兒就會出事兒一樣,他那時候剛參加工作,還是小吳,也不敢沾邊兒,可初戀這玩意誰能説得明白,越是躲着,心裏的那個身影就越發的清晰,後來據説姑娘先是宣佈和父母劃清界限。

而後參加了大串聯,再然後就沒人能説得清她究竟到哪裏去了,有人説她在後來的武鬥中被機槍打死了,也有人説她是在家裏人被批鬥以後神失常跑丟了。

總之是沒了蹤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老吳的初戀終究連張照片都沒留下,也沒人知道在那個混亂的年代,一個成分是貧農的小夥子,曾經暗戀過一個地富反壞右的後代。再後來他就結了婚。

這段記憶像是再沒有人翻閲的檔案,落滿灰塵,在他心裏漸漸被鎖進了最深處,然而舞廳裏的那個女人出現了,像一道危險的光。

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而後直刺入心底,她眉眼間竟然和記憶中的那個人頗有幾分相似,以至於他第一眼看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重返了三十年前,那些塵封的東西,那些當年青澀的想法。

一時間隱隱翻湧起來,當然,她那時不到二十,那女人看着卻是二十七八的樣子了,但記憶這玩意,隨着時間的推移會不斷模糊,同時自我補充又特別的強,倆人的相貌不知怎的就漸漸在他心裏合到了一起,越想越覺得神似。

如果她還在,如果那時候自己沒有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不敢和她接觸,如果陪了自己二十幾年的那個人是她…老吳抹了抹眼角,一聲嘆息。下班後他照舊回家,照舊被媳婦數落,照舊和街坊蹲在衚衕口下棋。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