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憶起今早母親低聲叮嚀的話,猶覺一片茫然,不解其意。
“詠荷,我們已經發了請帖去傅府了,福康安來了,你只管似平常一般地待他即可。”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孃親為什麼要如此鄭重其事地叮嚀囑咐?為什麼?
“傅中堂府福三爺到!”賓的下人拉長了聲音高喊。
滿園的喧譁依然,似乎所有人都在專心地説話,沒有人聽到傅中堂府這個顯赫的府名,福三爺這個曾炙手可熱的人。
崔詠荷坐在最內側,惟有抬起頭,用盡目力,才能勉強看清楚那自花園之外一步步走進來的人。
依然是錦衣華服,依然是俊逸的容顏、英武的身姿,甚至連邊一縷淡淡的笑意,也一如舊
。
只是,有什麼不同了。
這般玉樹臨風的身影,竟莫名地有些黯淡淒涼,是因為下雨,還是初秋已臨,天地間便也多了些清冷之氣。
埃康安一步步走進崔府的花園。
曾經是小小侍讀學士的崔名亭,已升做翰林學士了,崔府花園也因為傅家的榮耀而不斷擴建,才有了今的熱鬧繁華,高官無數。
可是,這一步步行來,所有人説笑依然,沒有人多看他一眼。
身旁是歡聲笑語,喧譁不絕,可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走在眾人之間,他卻像只屬於另一個世界,滿園的笑聲,洋洋的喜氣,都已將他隔絕於外。
曾經是天之驕子的人,曾經在任何場合都可以成為眾人的焦點,而今天,他的出現,卻似完全沒有人看到。
崔詠荷的雙手不知何時緊緊地握在一起,清晰地覺到指尖的冰涼,那一種冷意,直到心間。眼神卻依然緊緊跟隨着福康安一步步走近的身影,只覺得在這漫天風雨和喜慶的鼓樂裏,圍繞在他周身的,是無窮無盡的寒冷。
儘管他的臉上仍然帶着笑容,但連那笑容,都令人無端生出冷清悽絕之。
崔名亭側着身子,正和一位官員説着話,二人説得似是極投契,竟然像是完全沒有發現福康安來到了身旁。
埃康安躬身施禮“學生恭賀老師壽誕。”滿園喧鬧一片,崔名亭似是全身心投人與旁人談的樂趣之中,完全沒有聽到福康安的聲音,所以連頭也沒有轉一下。
滿園笑語不絕,看似本就沒有一個人留意福康安這一刻的境況,可福康安卻
覺到,在所有的歡聲笑語背後,無數雙眼睛,正在無比專注地看着他。
他依然保持着彎施禮的姿式,輕輕垂下了眼眸,低垂的長睫下有尖鋭的光芒鏘然一閃,像兩把鋒利的刀相斫,撞出一朵小小的火花,直濺了出來。但卻沒有任何人可以看得到。
一直在身後追隨着他的王吉保的臉上的憤怒卻是再也不能抑制,雙手恨恨地往間摸去,因為發覺
本沒有帶佩刀,而含恨地緊緊握住了拳頭。
崔詠荷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案親還在與人説話,一邊説一邊笑,那樣鮮明的笑意浮在臉上,如同一個至大的諷刺。
崔家本是沒落望族,仗着先祖的名聲,在朝廷裏得到一個小闢閒職,冷清淒涼,只因與傅家聯姻後,才步步高昇,家門興旺,遠親近友,滿朝文武,皆來相。府內客常至,樽中酒常滿。而全府敬若天神、視為再生父母第一貴客的便是福康安。到如今時移世易,父親竟可以如此羞辱曾帶給崔家無比榮耀的人。
雙手輕微地顫抖起來,不忍觀看,不願觀看,不堪這樣悲涼無情的一切發生在眼前,卻怎麼也無法把目光移開。
“啊,是你來了,坐吧。”好一陣子,崔名亭才像剛剛發現福康安一樣,淡淡地説了一句,隨即又轉頭和另一位官員聊天去了,再沒有看福康安一眼。
埃康安連低垂的眸子也沒有抬起來,應了一聲是,就隨便坐在側近的一個座椅上。身旁都是同朝的官員,往相見,哪一個不是滿面帶笑,上前招呼,可是今朝,卻沒有一個人眼裏有他,沒有一個人正眼看過他,就像他
本不曾存在過一般。
身旁侍立的王吉保已經渾身都在發抖,而他,卻只是靜靜地,抬起頭,看戲。
風中雨中,正中央的戲篷裏,到處是喜氣洋洋的紅,紅
的衣裳,紅
的蓋頭,紅
的花轎,喧天的喜鬧裏,一邊是喜氣盈盈,笑聲不絕,一邊卻是哀哀泣泣,悽悽涼涼。同是新婚
,同是喜慶時,悲喜之間卻是天地之別。
埃康安一邊看着戲,一邊不自覺地自嘲似地笑一笑,不經意地抬頭看看四周所有喜氣歡顏的人,然後,在數百人裏,無數的笑語聲中,找到了那纖纖的倩影。一直保持着平靜的眼神猛地一亂,然後飛快地移開,甚至不曾仔細地去看那張俏顏,那雙清明純淨的不容半點官場污垢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