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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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年了,這個被封印的人還保持着二十多歲的年輕外貌,氣質冷峻,線條利落的側臉鐫刻着軍人特有的決斷。

星槎聖女無法將自己的視線從這張臉上移開。

這個人,是傳説中的“破軍”是他們冰族至高無上的一代戰神——他曾經君臨天下,卻又被一個女人擊敗,從此,他在迦樓羅裏等待着那個封印了自己的先代空桑女劍聖,無論她的魂魄轉了幾世,都不曾放棄。

這種情,實在是令在帝國長大的她難以理解。

軍人,不都應該是鐵石一樣不動聲的男人麼?他們天生是為了戰爭而生,為了榮譽而死,所謂對愛人的愛只是小愛,終將會被更大的對族人對國家的愛所代替——就像是她的父親,為了民族和國家,甚至可以將唯一的女兒祭獻。

可是,這個金座上的軍人,為什麼會有着如此的執念?

她透過面紗抬首看着沉睡中的破軍——是的,她竟然如此期待他的甦醒,期待着他醒來第一眼看到自己的面容!到時候,他的眼神,會是什麼樣的呢?

這種隱隱的期待令她心臟加速跳動,竟似初戀的少女等待着情人歸來。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是她慕湮劍聖的轉世分身之一。十巫將她嚴密保護了起來,教導着她,朝着成為“慕湮劍聖”的方向成長——他們教給她許許多多東西,讓她學習劍術,嫺空桑語言,瞭解夢華王朝末期的一切…經過二十年來的心培養,無論從外貌氣質還是格,她幾乎和先代慕湮劍聖一模一樣。

她的一生,就是為了等待他而生。

星槎聖女凝望着那張沉睡中的臉,情不自地抬起手,去觸摸近在咫尺的人。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風沙掠過,迦樓羅外面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鳴動,隨着那一聲響,彷彿是共振一樣,迦樓羅金翅鳥發出了一陣震動,回應着遠方的召喚!

星槎聖女霍然站起身,疾步走出去,打開了迦樓羅內室的窗子——巨大的機械外面,是一片綿延的大漠。狷之原在黑暗中緩緩延展向西方盡頭,和大海在冷月下會合。

“天啊…”星槎聖女將手按在心口“果然準時來了!”海面上影影綽綽佈滿了黑的影子,一個接着一個的巨大螺舟從海底浮起,停靠在岸邊,密密麻麻的軍隊從中湧出,涉水登陸。牆隔斷了這一切,呼嘯的風沙將外來者的聲音掩蓋,唯有佈滿荒原的猛獸狷,在受驚後四處奔逃。

有軍隊在月夜涉水而來,秘密登陸。

這一支軍隊人數在一萬左右,並不多,然而配備的機械卻極其先進,幾乎將所有滄帝國現有的最具戰鬥力的裝備都用了上來,不僅有螺舟繞過空桑海軍防線運送戰士,更有鎮野軍團和徵天軍團輔佐登陸。

星槎聖女霍地回過頭,眼神熠熠生輝,對着金座上的人道——“破軍大人,請看,您的戰士已經來到了這裏!”少女第一次出了狂喜的表情,她奔過去,用力推開了窗,讓外面的風吹入這密閉隔絕的地方,帶來戰車開上大漠,風隼迴翔天宇的呼嘯聲。

金座上的破軍面容微微一動,似乎聽到了這內外的異動。

“看哪…破軍,”一個聲音在他靈魂深處響起來了,是那個很久不曾出現的魔,帶着低低的笑,重新回到了他的知範圍內,對他説話“你的族人回來了——在九百年大限即將來臨之前,他們迫不及待地殺回來,接你了!”他沒有回答,眉宇緊鎖,沉默地抗拒着這個聲音。這麼多年了,這個陰魂不散的東西一直在他身體裏盤踞,時時刻刻低語。

“面對着這些漂泊海外多年的族人,你怎能辜負他們的期望呢?九百年了,昔年慕湮劍聖設下的封印已經越來越薄弱了,這一次,應該是你可以真正復出的時候了!”魔的聲音在腦海裏迴旋“破軍,你難道不是一直在期待這一天嗎?甦醒吧!戰鬥吧…證明你自己的力量,也證明我的力量!”那個聲音帶着強烈的蠱惑,直接透入了他的靈魂,試圖侵蝕他的意志。

“你,”他終於開口,在腦海裏直接和那個聲音對話“為什麼還在這裏?”

“我為什麼不在?我一直與你同在,就如我曾經與星尊大帝琅玕同在一樣。”魔的聲音帶着詭秘的微笑“我永遠不會消亡。”

“我以為你已經消失了,”破軍在心裏對那個魔物冷笑“最近我既知不到你的存在,也不再需要費力和你對抗——我以為你已經氣餒離開。”

“九百年了,我已經厭倦夜不休的遊説你了。”魔回答,帶着一絲詭異的笑意“你以為用身體作為牢籠,就可以永遠囚我了麼?——我的確對你已經失望了,破軍。我只是在等待‘那個時間’的到來而已。”他冷冷回答:“那就閉嘴吧!等到了那個時間,我們再來較量!”

“呵…還真是固執啊。”魔在身體裏冷笑,第一次出不耐煩的語氣“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勸告你了,破軍——我可以離開星尊大帝,自然也可以離開你。”破軍冷笑:“求之不得。”

“可別後悔。”出乎意料,魔居然真的安靜了。

月光從打開的窗户裏透進來,如水一樣籠罩着金座上被封印的人。迦樓羅金翅鳥裏是如此寂靜,寂靜得宛如童年時代的那座古墓裏——剎那間,靈台一片空明,往事變得清淺透徹,一眼看去,幾乎可以回溯到幾百年前的最初。

——那是他們在分別多年後的第一次重逢。

夕陽温柔地從石質的高窗上透進來,在白衣上暈染出温暖的眼。他站在窗後的陰影裏,靜靜地凝視着窗前坐在輪椅裏的女子,只覺得心裏忽然安靜下來。他不敢上前,只是站在身後的陰影裏,凝望着面前蒼白虛弱的女子,手指不受控制地輕輕抬起,試圖去觸摸輪椅上垂落的髮絲,卻又幾度退縮。

“師父。”他忍不住輕聲“師父,您當初所希望的我,應該是什麼樣的呢?”然而那個人影並沒有回頭,依舊只是安靜地坐在夕陽裏。

“成為什麼樣子的人?”身為空桑女劍聖的師父用一種温柔的語調回答,抬起手指着窗外——古墓外面的天空碧藍如洗,偶爾有白影在風裏掠過——那是沙漠裏的薩朗鷹,在光裏追逐着風。

“我希望你成為這樣的人,”坐在輪椅上的師父轉過頭凝視着他,微笑着用一句話回答了他的所有疑問“就像這白鷹一樣,快樂、矯健而自由。”那樣簡單的回答顯然不是預料中的任何一個答案,他詫異:“就這樣?”

“還要怎樣呢?”師父坐在輪椅上,轉過頭來看着他,蒼白的臉上透出衰弱的氣息,宛如即將凋零的花“我少年時師承雲隱劍聖,之後的一生都不曾敗於人手。然而這三樣東西,我卻一樣都沒有——你是我最後的弟子,我當然希望你能全部擁有。”

“…”他忽然無法回答,手緊緊握着光劍。

“可是,煥兒,你現在快樂麼?自由麼?”她看着戎裝的弟子,輕輕嘆氣“我並不是對你加入滄的軍隊到失望——你做遊俠也好、做少將也好,甚至做到元帥也好。無論你成為什麼樣的人,到了什麼樣的位置上,我只是希望你保有這三件東西。可惜,現在我在你眼睛裏看不到絲毫它們的痕跡——”

“你既不快樂,也不自由。”當時的那一瞬,他只覺得心如刀絞。

而如今一念及此,金座上被封印了九百年的人身體同樣微微一震,似有利刃穿。師父…師父。你可曾知道,九百年之後,我,依舊如此!

我既不快樂,也不自由。

——但至少,我曾經拼盡全力,不辜負你的期許!

“天啊!這、這是…”當淚水從緊閉的眼角滑落的瞬間,階下的星槎聖女因為震驚而睜大了眼睛,仰視着金座上軍人冷漠的臉——破軍…破軍,竟然在哭泣!

被封印了九百年的人閉目坐在金階最高處,左臂上明滅動的魔火漸漸衰微,那一層覆蓋着他的冰也已經變得更薄。結界在削弱——看上去,這個沉睡了九百年的人似乎可以隨時隨地睜開眼睛,宣佈重新君臨這個雲荒世界。

然而,他卻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星槎聖女怔怔地看着這個九百年前開始沉睡的傳奇,他的眉峯微微蹙起,彷彿陷入了一個夢裏,而且,是一個並不愉快的夢。

他夢見了誰?又為什麼哭泣?

他,又在等待什麼?

在這個迦樓羅裏,時間被凍結。這個生活在九百年前的人彷彿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即將繼續自己的人生——他的一生猶如傳奇,和海皇蘇摩、光華皇帝真嵐一起被列入史冊。然而,人們所知道的他只是“破軍”而已,真正的他,究竟又是怎樣一個人呢?

為何此刻他沉睡中的臉猶如孩童,皺着的眉頭裏隱藏着無限心事?

看着淚的人,星槎聖女只覺得內心最深處掠過一陣柔軟的刺痛。時間快到了…當破軍醒來的時候,他一定會一眼認出她吧?九百年的期待終於結束,在宿命的輪迴裏,他們終究重新相逢。而在這一世,她和他都出生在同一個民族裏,一切的矛盾都將不再有。

到時候,破軍會再度君臨,帶領她,帶領整個滄帝國重返雲荒,奪取這個天下!

這是多麼美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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