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蟻陣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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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百州雖被師兄詭計陷害,但如今人死百了,私怨妒恨,怎及得師門情深,何況“靈蛇劍譜”關係着先師令譽,那是萬萬失落不得的。是以翻下絕壁之後,便將全身功力盡情施展,人如風馳,快似電奔,一口氣追了十餘里,漸漸已經越出終南山區,但山野茫茫,哪裏有適才三個灰衣人的蹤影。
本來嘛!終南山層巒森森,要找三個人,何異大海撈針,更何況自從進山之際彼此碰了一面,相隔已有一之久,要想躡蹤追及,談何容易?但唐百州一心認定這三個負傷而又詭秘的灰衣人必與師兄血仇有密切關係,縱然沒見他們擄着李氏嫂嫂和櫻英侄女同行,也不能輕易將他們忽略放過。他並不氣餒,追到進山時和他們相鬥的地方,停下來仔細審視地上足跡,卻見有兩行凌亂的足印,一行循來路出山,另一行卻投向西北方。
這兩行腳印都不止一人,而且,印淺力均,分明又都是武林中人遺下來的,這可把他攪糊塗了,難道説來的不僅一批人,另外還有隱伏的賊黨?如果有,自己和那三個人過招的時候,怎麼卻不見有人現身?
足印遺留處又離開正道,絕不會是偶然無關的過路人擾亂了原有痕跡,那麼,極可能是那三個灰衣人在這兒和大夥伴碰面後,再分途出山,藉以減削目標和淆亂自己追躡途徑了,只可惜他受了挖目含忿的刺,又被八招魔劍的意外驚喜攪亂了頭腦,此時思慮推敲敵情,大不如從前慎密
細,説得明白點,他是受了“劍痴”顧大麻子的
染,變得有些半瘋半癲,不若清醒人的機智,在荒地上略一沉思,心道:他們做了虧心事,殺人放火之後,絕不敢從正道出山,必是轉了方向。於是,展開身法,逕向西北方向狂奔追去。
他也知道時間隔得太久,要想追及三人,甚是不易,所以,這一陣狂奔,用了全力,夜幕籠罩的時候,又已經追了二十里以外,及至天已入夜,荒山中盡是漆黑,他不但不急,反而暗喜,因為他自飲蟒血以後,右眼已能在夜中視物,心想那三個灰衣人倘還沒有出山,必然會尋地方過夜歇宿,彼停我進,哪還有追不上他們的道理。
又奔了幾個山頭,黑夜中果然見十餘里外荒山嶺上有一叢閃耀的火光,深山舉火,一定是夜行宿,生火以驅蟲獸,在這種深山裏夜行,不是那三個灰衣人還有誰?當下提氣躡足,直投火光處來。
等到奔近了,遙見火影閃現中,正有三條人影在而動,靜夜裏隱約還能聽到陣陣人語,他探手從
間撤出了“玄鐵劍”放聲長嘯,三五個起落已經越上山嶺,隨着嘯音斂處,人已落身在火堆邊兩三丈附近,凝目一看,這可把他愣住了,敢情那三個並非自己在人山時所遇灰衣人,卻另是三個中年負劍道士,圍着火堆談話哩。
三個道士突見有人從夜中掩至,而且神態
動,手裏又提着柄鏽劍,襤衣垢面,蓬髮獨眼,模樣兒分外怕人,全都嚇了一跳,忙不迭躍起身來,退到火堆另一邊,有兩個也忙將背
的長劍撤到手中,那沒有撤劍的,大約年紀身分都較另兩個稍高,沉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這樣黑夜裏亂叫亂闖,想幹什麼?”唐百州見
錯了人,心裏也暗笑自己過於魯莽,本來是要收劍説兩句抱歉話的,忽見那兩個道士撤劍出鞘,凝神待敵,不覺又心中一動,鏽劍柱着地,笑道:“我是追人來的,你們可曾見到有三個穿灰
大袍的傢伙,打從附近經過出山沒有?”那道士搖頭道:“我們也是偶由這兒路過,錯過宿頭,權且在山中過夜,並沒有看到什麼灰衣人黑衣人。”唐百州又道:“你們三人可是由東南方終南山入山處向這邊越山過來的?在那進山的地方,可曾見到過三個灰衣人嗎?”那道士顯然有些不耐,薄怒道:“我們和你素不相識,已經告訴過你沒有見到,還盡在這裏羅嗦什麼?”他身邊另一提劍的道士也道:“師兄,盡和他多説些什麼,我瞧這傢伙人不像人,鬼不似鬼,咱們乾脆留下他,回宮也好歹向師父
待,不枉空跑一道終南山。”第三個道士也附和着道:“好,咱們老遠的趕來,東西叫人先得了手,還受這小子悶氣,剛才怪叫怪叫的,把我赫了一大跳。”唐百州冷眼自這三名道士竊竊私議,似乎有所圖謀而來,更動了好奇心,便道:“雜
們,老遠從什麼地方趕來,想偷點什麼東西?説出來大家聽聽,也許我跟你們師父有點
情,倒出手助你們一臂之力也説不定。”第一個道士怒道:“你別想調侃咱們,貢噶山青陽宮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字號,朋友你要不識進退,卻別怪咱們無禮!”唐百州心中又是一動“青陽宮”這三個字好
,只是一時記不起在那兒聽説過,想了一會,笑道:“唔,你們這字號我也像在什麼地方聽説過,大約不是沒名的來頭,那麼,你們跑到終南山來,又為了什麼呢?”那道士更怒,氣呼呼地説:“這個你管不着,咱們也不想奉告!”唐百州哈哈一笑,道:“説起來不湊巧,偏巧我這個人最好管管閒事,不知道還倒罷了,既知道總要
個水落石出,方才消得這心願,你們不是想偷想摸,有什麼説不得?見不得人的事?”那道士聽了早忍不住,用手一指,喝道:“拿下了!”兩名提劍道士聞應一聲,一左一右躍越火堆,兩柄劍“唰”地“分水斬蚊”橫劈過來。
唐百州並不格架,晃身後退了三步,笑道:“慢來,你們得把名先報上來,我已經上了一次當,等會勝了你在師父那兒卻不好上賬。”原來他想起三個灰衣人,勝雖勝了,連人家姓名都不知道,有些後悔莫及,所以動手之先,要問問清楚,將來在師父“顧大麻子”神位前,也能有個待,足證自己學得“魔劍八式”打贏了那些高手。
那兩名道士一聽大怒,喝道:“鼠輩竟敢如此小覷道爺,你是在找死!”二次撲了過來,劍鋒上下揮,暴點“華蓋”、“分水”兩處大
,招沉力猛,配合得甚是緊密,似乎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聯攻手法。
但唐百州仍是閃身避過“玄鐵劍”向前平伸,劍尖向兩個道士晃擺了一下,笑道:“你們聽不聽話的?難道情願劍底傷命,做個無名冤鬼?我問你們名號原是好意,有什麼怕羞不好意思説的?”那第一個指揮拿人的道士見兩個師弟一連兩招搶攻,均被這怪人輕輕化解,巧閃避過,心知這小子定是個硬底子“嗆啷”一聲龍,也將長劍撤到手中,飛身竄了過來,左手劍訣一領,右手劍“長虹貫
”猛點唐百州面門,同時叫道:“師弟,先用本門三元陣困住他。”那兩名道士又是一聲響應,各由身側出劍,步下疾轉,已經搶着方位,三柄劍立時結成一個劍幕,寒光閃動,四面八方全變成三個道士的影子。
唐百州困在正中,見這三個道士裹住自己,儘管劍光霍霍,卻並未向身上進招,繞身疾行遊走,好像存心要自己先行出手,又像在活動步法,以備致命一擊,不覺大喜,叫道:“雜們花樣倒真不少,看看,姓唐的要出陣啦!”就在他喊叫的同時,為首道士陡的一聲斷喝,叫道:“變!”三個本來向左轉動,突然向了右面,而且,三人全將長劍
到左手,右手幹舉,掌心向外,移步遽緩,但威勢卻倏然大增,勁風颼颼,彼此
錯
動,連唐百州的衣角也逐漸飄動,似乎三個道士已各將內力從掌心發出,陣中除了劍影,又加上了無形的氣牆,將唐百州緊緊困住,而且,三個道士全都凝神注視着陣中心,劍尖顫動不已,凌厲威猛的一擊,就要頃刻出手。
唐百州覺得好玩,笑道:“有意思,三位還會變戲法,你看我姓唐的,呀呀呸!急疾如律令,去!”他一聲喝罷“玄鐵劍”陡的出手,覷定正面一個道士,上手就是“魔劍八式”中第三式“搖頭擺尾”分取他正面七處大
,快逾電光石火,那道士還沒會過意思來,鏽劍劍頭已抵喉間“俞府”
三寸。
那道士恍如未見,手中劍反揮掃出,逕取唐百州小腹,同時唐百州也突覺身後寒風迫體,兩柄長劍已一左一右點到左右兩處“風府”上。
這一來,唐百州大吃一驚,他既無意和對面這道士同歸於盡,更不能讓這身後兩柄劍沾到身體,想不到三個道士竟然如此歷害,腦海中閃電般滑過一個念頭“玄鐵劍”手逆劃,腳下疾轉,變作第四招“踉蹌踢-”噹噹連響,人已
出三劍籠罩,耳旁聽得道士駭呼之聲,原來刺向後背“風府
”上的兩柄長劍已被“玄鐵劍”砸成四段,兩個道士各握着半截劍柄,面上驚得呆了,吶吶説不出話來。
為首的道士忿忿説道:“仗着利器,雖勝不榮,你若不是手中劍好,怎能出咱們一招‘三星伴月’?”憑良心説,唐百州心裏也正怦怦直跳,驚於這三個道士劍術
妙,尤其是陣勢迅捷無比,方才雖並不是全仗“玄鐵劍”鋒利,但急遽之間,那一招“踉蹌踢-”是否能盪開人家三支劍,他真不敢斷定,聞言笑道:“我也是不服氣得很,只可惜你們劍已斷了兩支,再也無法重新比劃,這可怎麼辦好?”道土冷笑道:“只要你有這份膽量,咱們在貢噶山青陽宮候駕,總得叫你領略青陽派劍術奧妙之處。”唐百州把頭連點道:“那是最好不過,三位留個名字,在下唐百州,定然要專程到青陽宮拜會拜會。”道士答道:“貧道浮塵子,這是我師弟玄機子、衞靈子,你只説青陽真人座下三子,宮中弟子,自能引見。”説罷,向其餘二道揮揮手,各自
袍轉身,馳離荒嶺,隱入夜
之中。
唐百州在三人走後,舉起“玄鐵劍”來反覆審視,心下不猶豫起來,不錯“玄鐵劍”削鐵如泥,的確是柄神物。
但如果當年“劍痴”顧大麻子就是仗着劍利,才能縱橫天下,所向無敵,又如何能顯出“魔劍八式”的妙處呢?一個劍術超羣的人,折枝修木,俱能成劍,何必一定得“寶劍”方能制勝?青陽三子敗得不服,也難怪他們,適才自己置身險境,是“玄鐵劍”使我身克敵的呢?還是仗着“魔劍八式”中的那一招“踉嗆踢-”才能
困?越想他真有些
糊不已。
他下決心必須立刻置一柄普通的青鋼劍,遇着普通劍刃的,就以青鋼劍對敵,非等到敵手使用寶劍利器“玄鐵劍”絕不出手。就着那一堆火,轉瞬天已明,經過半夜思量,他決定先到巴山刁家堡探探。不管三個灰衣人是否是下手的元兇,他相信這件事總和刁家堡有密切的關係。説不定三個灰衣人就是刁家堡派出的高手也未可知,不過,令他不解的,是那三個灰衣人所使的絕非刁家堡的“蛇形劍法”那麼,他們會是誰?為什麼恰在這個當兒,身負創傷,匆匆從終南山退出來,而行動又那麼詭異呢?
他沉思良久,無法解透,看看天已經大亮了,便站起來拍了拍身上塵土,見自己身上好好一件大袍,業已變得襤褸不堪,左腳鞋面也破了,頦下鬍鬚亂蓬蓬活是個乞丐模樣,但他無意整飾儀容,淡淡一笑,
好“玄鐵劍”大踏步便覓路出山。
行了沒有半個時辰,已經慢慢離了山區,放眼盡是一片起伏丘陵,心一展,剛準備放開腳步,緊趕一程,誰知才走了沒三步,突見腳下黑壓壓一片
動東西,橫阻道上,向北方緩緩移動。
低頭細看,把他嚇了一跳,是哪裏來這許多巨型螞蟻?
每一隻總有寸許大小,前後相接,急急向北而行。
唐百州順着螞蟻羣向北望去,乖乖,黑黑的蟻羣,宛若一條黑河
,一眼望不到盡頭,直轉過一座小山背後,他生平尚未見過這等奇境,好奇心一起,便展身法,跟着蟻羣行進的方向,向北方尋過來。
轉過小山,奇事更來了,原來山後隱着一條小溪,溪水高不過二尺,黑壓壓的蟻羣止於溪邊,而溪水中正站着一匹瘦骨髏髏的黃馬兒,立在溪水中,混身哆嗦,眼中驚惶畏懼,半分不敢移動,遠遠地可以望見馬背上還有三五隻黑
巨蟻在四處爬行,那馬兒將身體用力搖擺,一會又跪在溪水裏,想使水
把背上的螞蟻沖走,但那幾只巨螞蟻死牢叮住,絲毫不放鬆,使那瘦馬毫無辦法。
那馬兒一見唐百州,昂首一聲長嘶,彷彿是求他救援之意。唐百州大奇,顯見那馬兒是被蟻羣趕進河水裏,但他奇怪河水不深,它為什麼不渡河逃走,而站在水裏等死呢?
他小心避開蟻羣,近河岸邊,只見岸旁蟻羣還沒有死心,左右竄突,要想起水進襲,而且,其中有一部份已經爬到上,三五隻巨蟻銜着一片樹葉,推入溪水中,然後爬登樹葉,把樹葉當作船隻順
而下,向水中瘦馬攻擊,聲勢滔滔,令人可怖。
再向對岸一看,唐百州不由倒了一口涼氣,敢情對岸密密擠滿了黃
巨蟻,其大小和黑蟻相仿,目的也一樣,正想盡辦法,要想渡水攻佔那匹瘦馬。
唐百州見那瘦馬狀極可憐,左右全是食人巨蟻,像這樣耗下去,遲早得做了蟻羣食品,有心要助它身,但他也心知這種巨形螞蟻不好沾惹,一個不好,也許連自己被它們發覺,也做了下飯菜,心中念頭一陣轉,便退到丈許外拔了一棵小樹,大略剔去枝節,自己立得遠遠的,貫足內力,抖手將樹枝向溪水中拋去。
樹枝在空中轉了兩個身,恰巧落在溪上,一端搭着這邊河岸,另一端搭着對面河岸,正像在溪上安放了一座過渡的小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