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盤沒有下完的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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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傳言,遠東文藝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錢寬很緊張,對責任編輯王嵐説:“這事要控制一下。”但是,在這樣的時候,你是無法控制輿論的,一向善於看風使舵的評論家馬上否定了自己對這部作品的最初評價,解釋説評價一部作品需要時間,現在看來,這部作品在主調上是缺少時代亮的,是消極的…隨後,形成了一個小小的
,全面否定胡楊二十餘年的文學耕耘,繼而對當下的文學從整體上進行了所謂“反思”説作家的社會責任
正在喪失…這更增加了錢寬的壓力。那段時間,錢寬幾乎每天接到謝東方的電話,這位年近六十歲的老者也經常到謝東方的門上去,點頭哈
地説好話,聽訓斥。最終,遠東文藝出版社沒有被撤消,有關人員卻受到嚴重衝擊,責任編輯王嵐被開除留用,社長兼總編輯錢寬則背了一個記大過的處分。
作家胡楊的壓力來自文學評論界,一邊倒的文學批評幾乎把他逐出文學主,不幸的是,胡楊又是一個很在乎自己是不是文學主
一員的作家,他的
神痛苦可想而知。
年邁的父親從k省中部老家趕到省城看望據説已經被捕入獄的兒子,拉住兒子因為常年寫作顯得非常纖細的手,淚漣漣地説:“好娃哩,快不要!咱不要那樣…”兒子説他沒那樣,説他從來沒想過要那樣,父親這才點點頭,放心了。
然而社會並沒有傾聽他的解釋,沒有像父親那樣點頭,仍然繼續聲討這位離是非很遠的作家。於是,關於作家胡楊的種種傳説就不脛而走。最離奇的説法是胡楊走投無路,最後碰死在了k省西部一座兩千多年前就矗立在那裏的無字石碑上,真正是“肝腦塗地”(3)但是就像所有事情最終都將過去一樣,這件事也過去了。
蘇北接到《西北文學》現任主編費黧的電話,説胡楊到法國訪問要在北京停留三個小時,這才趕到機場。
身材瘦小的胡楊有些驚愕,笑着説:“你咋能在這麼大的一個地方找到我?”在這以前,很少對外公佈寫作信息的胡楊對蘇北説過,他最近將完成一部名為《最後一片戈壁》的長篇小説。蘇北懇求胡楊把這部作品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出版。胡楊説:“等寫完再説。”蘇北知道,胡楊寫不完《最後一片戈壁》是斷然不會安排出訪的。
胡楊帶着歉意對蘇北解釋説:“遠東文藝出版社去年為了出版《國》招了不少麻煩,我欠着他們的人情,這部作品,我説什麼也得給他們…”蘇北不聽他的解釋,堅持説:“不。這部作品一定給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出版。”這話已經很不講究,很不客氣了。胡楊只是為難地嘆口氣,並沒有責怪蘇北。
蘇北和胡楊往了二十多年,他們是k省新時期以來最初的一批小説作者。他們的
往除了文學層面的東西之外,還有友誼因素———遠在胡楊沒有特別出名的時候,蘇北就組織過很多次胡楊作品研討會,對此,胡楊一直心存
。
蘇北編輯、出版過胡楊的作品集,但是從來沒向他約過長篇小説。蘇北知道,長篇小説對一個作家來説往往具有特殊意義,獲得全國影響是他們首先考慮的問題,他們不願把這樣的作品
給省級出版社出版。蘇北離開k省的時候就曾經向胡楊約定,一定要支援他一部長篇小説,儘管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不是一家完全意義上的出版機構。當時胡楊是點了頭的。
“胡楊,這本書對於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非常重要,你必須幫我。”
“但是…蘇北,我已經把稿件給王嵐了。”
“我只要你的授權,”蘇北一步不讓“其他問題由我來解決。我會用我的方式彌補你所説的欠着王嵐和錢寬的情分。現在你一定給我一個授權。”胡楊猶豫了:“這樣行不行?等我幾天,我從法國回來以後再説這件事行嗎?反正遠東文藝出版社還在看稿子,也還沒有籤合同,時間還是有的…”蘇北不好再説什麼,笑笑,説:“那也行…我等你。”前景很好…當金超在編輯室以胡楊老鄉的身份斷言胡楊不會再寫出高質量作品的時候,蘇北坐在辦公桌前,構築着把《最後一片戈壁》爭奪過來的細節。隨後,他就在北京出版界跑動起來,包括面見遠東文藝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錢寬和《國》的責任編輯王嵐。
和王嵐見面是在亞運村附近一家新開張的咖啡館。
王嵐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姑娘,遠東文藝出版社的骨幹編輯,有相當強的組稿能力,在當代作家中很有影響。為了胡楊去年那本書,錢寬頂着很大的壓力,拼命保她,雖然給了一個開除留用的處分,最終還是讓她繼續做編輯工作,上面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王嵐穿一件質地很好的黑皮夾克,脖子上攏着帶碎花的紗巾,藍
牛仔褲使她的腿雙顯得修長而健美。她的目光清澄透亮,看人的時候顯出好奇的樣子。
兩個人在考究的小木桌旁邊坐下來的時候,穿藍地白花蠟染服裝,頭上扎着漂亮的紅頭飾的服務生小姐端來散發着濃郁芳香的咖啡。
“路上,我一直在想,”王嵐用動聽的嗓音説“這個蘇北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胡楊如此看重———他以前從來沒敢這樣和我説過話。你知道嗎?他從巴黎打電話給我,而且是北京時間夜午兩點,他就沒有算一算巴黎和北京的時差。你猜他在電話裏怎麼説?他‘命令’我和你見一次面。”蘇北笑了,説:“能夠被胡楊命令的人一定是他最信賴的人。”王嵐銀鈴一般笑起來,為蘇北這句沒有痕跡的恭維而高興。
“謝天謝地,”王嵐説“誰要是被他信賴,離倒黴就不遠了。我曾經勸過他,我説你把社會責任之類的東西扔遠一點兒,我説你僅僅是一個作家,你什麼也改變不了…”
“這不是胡楊的錯。”
“我知道。可你也得有個輕重呀,幹嗎非往槍口上撞?你知道嗎?他老父親都急出病來了。老家的人都説胡楊被抓起來了,説是要槍斃呢!還有的説胡楊現在被公安局吊在監獄大禮堂柱子上了,一天只給兩口飯吃…”王嵐無可抑止地笑了起來,她想起胡楊繪聲繪説這些事時的情形。
蘇北説:“我在k省洛泉地區隊的時候,住土窯
的老鄉跟我
嘆:聽説劉少奇窯裏放兩個裝糖的罐罐哩,想吃白糖有白糖,想吃紅糖有紅糖,咋還不滿足?為啥還要反對
主席嘛?!”王嵐幾乎笑出眼淚,搖着頭説:“這是多麼好的老百姓,為這他們的領導人應當對他們
恩不盡哪!”蘇北看着王嵐,深深地為她不經意表現出的美所傾倒。
“我聽胡楊説,為了那本書,你…”王嵐果斷地一揮手,説:“不提它!現在説咱們的正事。胡楊説你非常需要《最後一片戈壁》?”
“是的,”蘇北原想繞很大圈子説出的話,直言不諱説了出來。他介紹了一下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情況,他告訴她,他應當報答吳運韜…
(4)王嵐微微笑了一下,沒有對蘇北的話做評價,只是説:“關於《最後一片戈壁》,情況是這樣:我們社當然非常想得到它,但是我們也非常慎重,畢竟有了去年的事情,所以,稿子,領導班子的人都在看。據我所知,目前意見不一致,有的認為作品仍然偏於灰暗,出版以後恐怕會有麻煩,也有的認為不存在這方面的問題,是一部非常好的作品…最終意見,恐怕還要等幾天才能夠拿出來。無論我們社裏是什麼意見,最終給哪一家出版社,還要由胡楊來決定。現在我覺得需要注意的是,很多著名的出版社都在追蹤這部作品,他們給出了很高的價碼…”
“胡楊不會因為這個東西影響他的決定。”
“但是,我知道他同時也很看重這些東西,現在作家也不清高了,我碰到過很多比商人還於算計的作家。據我所知,胡楊對這些出版社的拒絕並不特別的堅決,我不知道是不是出版條件在影響他…也許是我多慮了。”
“謝謝你提醒我,王嵐。”蘇北誠摯地説“如果遠方文藝出版社決定接受出版,如果你認為繼續做這本書的責任編輯對於你很重要,而我又懇求你們,胡楊也建議你們把這個獲得巨大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機會讓給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你會做什麼樣選擇?”王嵐沉了一會兒,説:“就我個人來説,我當然不希望放棄,説白了這裏面的確有利益問題,但是,世界上又有比利益更重要的東西…我想,如果胡楊有這個願望,我會毫無怨言地照他説的去做,在我這裏不應當是問題。現在的問題是你必須面對遠東文藝出版社和其他那些著名的出版社。”
“這些工作都由我來做。”王嵐笑了:“你這個人不像表面上那樣温良。”蘇北望着她,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胡楊從法國回來的時候,實際上已經不再為把《最後一片戈壁》給哪家出版社出版而為難了。蘇北幾乎拜會了所有追蹤這部作品的人和單位,包括遠東文藝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錢寬。
遠東文藝出版社是一個龐大的平房院落。蘇北在王嵐的帶領下走進錢寬的辦公室之前,遠遠地看了一眼罩在霧嵐中的頤和園,心裏嘆時光
逝得太快了。他曾經參加為紀念
主席橫渡長江一週年舉辦的橫渡昆明湖活動…細想起來,那已經是快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三十年,倏忽之間,三十年就過去了。
錢寬一頭白髮,有一種儒雅的氣質。胡楊曾經對人説:“錢寬是北京文化人裏面的最後一個貴族。”錢寬很反蘇北從半路上殺出來,彬彬有禮中顯示出冷淡。但是,在和蘇北深談以後,他倒比王嵐先動搖了,對蘇北説:“如果胡楊決定把這部作品給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我不堅持。”實際上,在蘇北和錢寬後來的
往中,《最後一片戈壁》已經不再是重要話題,他們聊了很多別的東西。錢寬很欣賞蘇北開闊的眼界、深厚的學養和對工作鍥而不捨的勁頭,遠東文藝出版社缺這樣的編輯。錢寬對蘇北
嘆説:“你當初要是到我們這裏來就好了,就沒今天這樣的事情了…”胡楊拜會了錢寬,懷着一種歉疚心理和這位心地善良的總編輯
換意見。錢寬總編輯只好説:“那行吧。”胡楊主動許諾下一部作品一定給遠東文藝出版社。錢寬笑笑,説:“下次要是再有一個什麼人出來,我看結果還會是這樣。”
“不不不不,絕對不會了。”
“蘇北是好編輯,”錢寬送胡楊的時候説。
“你應當把他推薦給我…”
“蘇北沒對我説他要回北京,否則我一定會建議他投奔您的麾下。”錢寬笑道:“這就叫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結果現在成了對手。”
“蘇北人很好,”胡楊説“你們以後一定會成為朋友。”
“我知道。”為了迴避出版單位的追蹤,胡楊特意住到東長安街北側一座大樓後面不起眼的內部招待所。胡楊和漂亮的王嵐開玩笑説:“你看,我還是沒有補給你這個人情。”這是胡楊見過錢寬的第二天。
王嵐笑着説:“你不妨把這看成是你和我的共同決定。”胡楊指着蘇北説:“這個人用什麼辦法惑了你?”王嵐寸步不讓:“是
惑了我嗎?是
惑了你的…”胡楊就笑,蘇北也笑着,什麼都不説。蘇北很
胡楊,
錢寬,更
王嵐,這不是言語能夠表達的。接下來,胡楊對蘇北叮嚀了很多出版環節上的事情,王嵐則已經完全把這件事放到了一邊,站在一旁饒有興味地聽着他們的談話。
把《最後一片戈壁》轉讓給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或者説蘇北,對於王嵐來説並不像蘇北想象的那樣困難。蘇北在後來與王嵐的接觸中,才逐步瞭解到這個人的處事風格。
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和王嵐的往會開拓一片視野,在那裏看到與別處完全不同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