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冬天無雪夏天必定多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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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冬天無雪,夏天必定多雨棋局(1)讀者已經看到,蘇北最初的反應是沉重,這種情緒直接染了羅伯特?羅森。這個對中國人的
神生活已經有相當瞭解的美國人心情還很少這樣沉重過,他真的進入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情境中去了。
風景很好,但是羅伯特?羅森和蘇北都沒有興致看一看那些顯得異常輝煌的晚秋的山巒,以及在山巒上蜿蜒的壯麗長城。
“他為什麼要那樣説?他要達到什麼目的?”羅伯特?羅森帶着很大的詫異。
蘇北別有意味地笑了笑,接着説:“我不知道。我常常不知道世界上的事情是怎樣發生的,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要那樣發生。”羅伯特?羅森完全被蘇北説到的事情搞懵了。他天真地想,這種極不謹慎的言論是不公正的,不應當這樣説。
蘇北淡然笑道:“沒有什麼公正不公正的問題,羅森,在我們這裏沒有這樣的問題。我告訴你一個在我們這裏已經傳很久的對聯——當然,這不是貼到門上的那種對聯,它只是借用了對聯的形式——‘説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説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話很淺顯,卻道出了我們正在享受的生活的本質。”羅伯特?羅森悲哀地搖着頭,覺得這一切都不可思議。
常年失眠的吳運韜客觀上總會在某一階段為自己製造一個敵人,現在他已經具備把蘇北作為敵人的條件。但是,他並不想致蘇北於死地,他知道致這個人於死地會有後果。他僅僅是想敲打一下這個一直自以為是的傢伙,或者把他邊緣化為可有可無之人。這裏面有沒有報復心理?和當初不情願地給他副主任的位置有沒有關係?其實他沒想這些問題。
但是蘇北想到了。
他在《札記》中下結論説:“我和吳運韜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我們的相處含有巨大的危險。離接觸,對我們雙方或許都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他當時還沒有做出選擇。見到吳運韜的時候,他仍然像沒有獲得
神獨立的人那樣温和地打招呼,就像他從來沒有被傷害一樣。
這不是世故,而是因為他還沒有做出選擇。
他在想,但是他還沒有做出選擇。
我們不能指責説蘇北沒有俗,説他應當毅然像王小波那樣辭掉公職,為自己贖回自由…這沒有道理。生活畢竟不是一種觀念
的東西,人也很難成為某種理想的符號。在你進入到“超人”境界之前,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這段路鋪就的是苦難和沉重…現在,蘇北就走在這樣的路上。當然,有一天他會走向另一條路,但那也不是他的選擇,而是他眼前出現了那麼一條路。他面前還沒有那條路的影子,還沒有。
人們很快從一些似乎不經意的小事中聞出了味道,原來經常到蘇北那裏聊天的人現在開始迴避他,對權力和利益抱着某種目的的人很快調整了策略,在能夠對他們的事情產生直接影響的人那裏獻更多的殷勤,必要的話,他們還要裝作無意詆譭蘇北一下;蘇北要用車,汽車經常會出現意外情況,最後他沒辦法只好自己打車去辦事情,五分鐘以後,他會在馬路上看到金超坐着剛才還“不能開行”的那輛汽車揚長而過;他主管的部門逐步萎縮,直到所有人都認為蘇北無足輕重而影響了別人的前程…夏昕憤怒地譴責吳運韜的行徑,但是,並不影響他和金超的合作,在整個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一個政治核心似乎正在形成。
對於一個在凡世行走的人來説,這一切在神上造成的創傷都是致命的。
蘇北承認,在生活的濁水中間,他實際上是一個非常無能的人。當危險迫近的時候,他不知道怎樣保護自己。他甚至不能夠使自己從恐懼和痛苦中擺。而這一切竟然不是源自某種世俗的對位置和利益的爭搶,而是僅僅因為某種毫無用處的
神探索的渴求。
蘇北承受的是世俗人的打擊,而不是追求神生活公正與崇高的人的打擊,他做出的反應只能是世俗的——這時候,蘇北自然要想起好朋友費黧説過的很多話語,那些話都是符合生活本質的,而蘇北生活在生活的本質之外——於是,當初吳運韜任第五把手時
受的屈辱正是蘇北現在
受到的屈辱,吳運韜當年搞夏乃尊、搞徐罘的
神動力,正是蘇北現在所做的最後拼搏的
神動力。
這是一個悲慘的轉輪,只要你上了這個轉輪,就命中註定了要扮演某種角。這不是哪一個人的選擇,這是轉輪對人的選擇。人在這個危險的轉輪面前不具備任何自主能力。
“這非常可怕。”羅伯特?羅森説。
“前幾天一個對自己的職務安排不滿意的人把他的上級捆上石頭,溺死在京密引水渠,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嗎?你知道官場上的那麼多殺人案件是怎樣發生的嗎?就是這樣發生的。從某種意義上説,人非常脆弱,脆弱到連自己也不能控制…”羅伯特?羅森驚訝地看着蘇北,想琢磨這句話的確切意圖。
“那個把上級淹死的人在被宣判死刑的時候,表情輕鬆,甚至還微微笑了一下…這表示他對這個結果滿意。”蘇北輕鬆地笑起來,搖搖頭,好像把一個不自信的小説構思擺開了一樣。
這是蘇北和羅伯特?羅森在北京進行的最後一次談話。
過了一個星期左右,羅伯特?羅森往蘇北家裏打了一個簡短的電話,説他馬上到上海去,到那裏以後再和他聯繫。但是,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羅伯特?羅森的消息了。好像這個人對於蘇北和蘇北周圍發生的事情突然沒了興趣。
和羅伯特?羅森聊天已經成了蘇北傾訴內心、審視生活的方式,突然失去這種方式,他很不適應,惘然若失。他打聽不到他的下落。
就在這個時候,美國《紐約時報》開始連載羅伯特?羅森的長篇報道《靈魂的棲所——一箇中國人的故事》。
蘇北不知道發生了這件事情。這件事情是不是很嚴重,嚴重到什麼程度,只有褚立煬心裏明白。但是褚立煬一直和蘇北嘻嘻哈哈,有兩次他和蘇北單獨在一起,説了很多事情,就是沒有把報紙從公文包裏拿出來。
“你這個人,”褚立煬看着蘇北,表情痛苦地説“你如果不是這樣的人…”蘇北等着他説下去。
褚立煬像醉酒的人那樣揮揮手,截住了話頭——本來他想説,如果蘇北不是他所瞭解的這樣的人,他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但是他現在不能這樣辦,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在他這裏,不能這樣辦。尤其是蘇北處在目前情況下的時候,他不能這樣辦。他已經準備好了承擔後果。
“怎麼了?”蘇北警覺地問“發生什麼事情了麼?”
“沒有。”褚立煬用很職業的語氣説“什麼事情也沒有。”蘇北開玩笑:“你這個人因為心裏有太多的秘密,有時候看上去不那麼正常。”褚立煬説:“那是因為這個世界不正常。”蘇北眼睛明亮地拍拍褚立煬的肩膀,笑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從這個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蘇北模仿褚立煬剛才的語氣説:“你這個人…你如果不是這樣的人…”兩個人一同笑起來。
蘇北不得不考慮去留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