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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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會集冠裳嘔心瀝血同仇消芥蒂沉劍飛龍且説上回后土僧在酒樓之上,一摸衣中錢袋不翼而飛,經金風禪師一語點破,已知在街邊上中了兩個小童的道兒,當下氣得七竅生煙,怒聲連天,也顧不得和酒樓夥計廢話,一個箭步,早已奔抵街心,破口大罵道:“好投爹孃教養的小乞兒,偷了灑家的銀子,看你往那裏走。”説時眼睛四下亂掃,口沫橫飛。

甘明付了酒飯賬之後,隨着金風禪師,慢慢行抵后土僧背後,金風禪師忍不住低聲勸道:“土師弟,修佛經年,為何火氣還是恁地旺盛,丟了一些散碎銀子算得什麼?如此潑口亂語,不是你出家人所為。”此時天黑如漆,街上行人稀少,后土僧罵了半天也無旁人理睬,心中也覺乏味,經金風禪師一説,遂乘勢收篷,嘴上還低聲向甘明嘟嘟道:“甘小俠,你不要見笑,灑家並不是捨不得這幾兩銀子,實在這兩個小鬼頭太氣人。”甘明微微一笑,替后土僧遮羞道:“在路上走急了遺失也是有的,我看那兩個小童未必有此大膽,竟敢在土師父身上打主意。”甘明是一番好意,后土僧卻聽得面紅耳赤,當下不再言語,在街上找了一家旅店,各自安寢。

醒來,業已上三竿,草草用了早膳,出了泰安城,正準備取道泰山,只聽蹄聲答答,城門口奔出來一匹鍵騾,騾上騎着一位少女,長髮垂肩,衣袂飄飄,面如蘭花脂勻,膚若陽白雪,秋波一橫,令人魂斷。

甘明雖然年幼,可是隨師出道以來,遍遊江湖,那裏曾見過這樣美如天仙的絕麗人兒,不覺一雙眼睛,怔怔地直望過去。

那騾上女郎視若無睹,遊目四下一顧,即展開嬌滴滴聲音喊道:“芝兒,蘭兒,你們跑哪裏去了?”只聽得道側樹林裏面,傳出來小童的聲音道:“姑姑,我們在這兒,把這個臭錢袋當箭靶子玩兒。”那女郎雙眉一蹩,又喊道:“快出來,老不聽話,我不帶你們去玩兒了。”樹林子裏嗖嗖幾響,早躥出來一男一女兩個小童,手上持着箇舊錢袋,袋上早已七創八孔破得無法再用了。

兩個小童剛一現身,金風禪師等三人均是一震,那后土僧早已一聲怒喝,雙足一點,身軀平空躥起,直往那兩小童之前奔去,怒罵道:“偷灑家錢袋的,原來正是你們兩個小子。”后土僧橫展兩臂,長袖隨風飛舞,直擋在兩個小童前面,攔住去路,卻想不到兩個小童忒也乖鑽,雙手一揚,那個破錢袋直奔后土僧面門而去,嘴上還嚷道:“誰像你這樣小家子氣,一個破錢袋也捨不得,還給你吧!”后土僧左手一起,錢袋早已接在手中,那兩個小童卻乘此門户一開之際,早已一個“葉底飛蝶”身形一起,雙雙從后土僧脅下穿過,落在那女郎馬前。

后土增暴怒攻心,那裏就肯放過,雙足輕點,一個“燕子穿簾”身軀凌空躍起,伸開兩隻蒲扇般的手掌,一招“蒼鷹搏兔”向着兩個小童當頭襲下。

甘明隨師出道,亦常聽得師父告誡,江湖上有三般人物不可輕視,一是僧尼,二是婦女,三是小童,這三般人物如無絕藝在身,斷不敢在江湖上孤身行走?心中剛阻攔,已見后土僧騰空而起,當下急得高叫道:“土師父,兩小童不是平凡之輩,你要小心了。”騾上女郎微微向甘明望了一眼,毫不在意,手上馬鞭一揮,輕叱道:“你這位大師父,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出手就要傷人,難道你沒有皇法嗎?”后土僧兩手剛要抓及小童,卻猛覺得一陣冷風面襲來,勁風起處,觸膚如刀,如再不如死活硬撲下去,難免雙臂不受重傷,好在對方並無傷人之意,急切間也看不出女郎使的什麼手法,當下不敢怠慢,雙肩一抖,身猛一使勁,懸空一個筋斗,斜刺裏倒翻出去,落在金風禪師身邊,瞪着兩隻怪眼,向那女郎瞧個不停。

金風禪師始終不動聲,只是默默注意着女郎身手,這時見后土僧業已退回,才雙手作了一個問訊,微笑道:“姑娘使的好功夫,這一手‘抱陰抑陽’的是崑崙絕技,名不虛傳,敢問姑娘是崑崙門下何人?”那女郎微微一笑,答道:“微末小技,何足道哉,多蒙剛才那位大師父手下留情,沒有傷了兩個娃娃,在下謝在心。”説罷又向後土僧微顧了一眼,只把那后土僧羞得面紅耳赤,熱汗直

甘明早對女郎有了猜念,這時一聽金風禪師道及崑崙,忙接着問道:“這位大姊姊可是崑崙瑤華仙子徐霜眉,徐姊姊?”那甘明從小投入天台,不受羈束,放野已慣,此時不恁地一來,大概是受了瑤華仙子顏照人,不知不覺文雅了許多,竟稱呼姊姊起來了。

騾上女郎淺淺一笑,玉靨微,齒若編貝,反問道:“小兄弟是那位前輩門下?説明了也好稱呼。”甘明朗聲答道:“在下乃是鬧天宮盧老爺子弟子,人稱小俠甘明的便是。”那女郎依然不鋒芒,只是徐聲道:“原來是盧老前輩的高足,我正是徐霜眉。”瑤華仙子話尚未完,只見后土僧一聲暴叱,刷的一響,早從中拔出戒刀,怒罵道:“好賤婢,還我四師兄來,我雲頂五行與你崑崙無冤無仇,今遇上了灑家,賤婢還有何話可説?”徐霜眉冷冷一笑,叱道:“好一個酒和尚,出口傷人,你要再不知進退,火和尚就是你的榜樣。”金風禪師參修佛理,三十年來已具無量智慧,還本見,遠離三障,此時一見后土僧與徐霜眉各自刀劍在手,一觸即發,忙上前攔阻道:“瑤華仙子不可與我師弟一般見識,乞聽貧增數語。”徐霜眉秋波一轉,馬鞭遙遙一指,態度倨傲已極,問道:“你是何人?你兩個一齊上來,姑娘亦不會懼怕幹你。”金風禪師單手作了一個問訊,哈哈一笑,説道:“死在你手下的火和尚,乃是貧僧四師弟,這位是貧僧五師弟后土僧,貧僧法號金風,忝為雲頂五行之首,本應約束師門,倒有勞姑娘費心,貧僧謝不盡。”金風和尚這一番話原自出乎真情,火和尚雖然斃在徐霜眉劍下,可是他也是自取殺身之禍,金風禪師並無責怪之意。然而當年徐霜屑一劍刺死了火和尚之後,事後想想,多少有點過火,火和尚不守清規,自有他的雲頂山的家法處治,此時聽得金風禪師提起當年之事,到語帶諷刺,不覺然怒道:“江湖敗類,人人得而誅之,爾等尚為火和尚復仇乎?來來來,一人做事一人當,姑娘等着你們就是。”金風禪師原無歹意,此時卻忍不住長嘆一聲道:“江湖上傳説,崑崙自恃技高,不把武林同道放在眼內,今貧僧前後兩一對照,果然如此。”原來金風禪師所説前後兩一對照,是指的以前在苗區人和鎮上,方龍竹出口不遜,兩下動武。今遇見徐霜眉,亦是傲氣凌人,所以才發此嘆惜。

后土僧早已忍耐不住,大聲道:“師兄還對這賤婢説些什麼?不如將她拿下,親自押上崑崙,看赤陽子還有何話可説?首先要治地一個對老不尊之罪。”徐霜眉哈哈一笑,從騾上一躍而下,叱道:“我如有不當之處,自有崑崙家法處治,還用不着你們二位費心。”説着緩繩向旁邊一送,囑咐道:“芝兒,蘭兒,牽着騾子,小心別讓它溜繮了。”衞蘭嘻嘻一笑,雙足輕點,早已躍上騾背,接過繮繩,説道:“姑姑,我們等着你,那個和尚可不是好人,昨兒晚上在街心裏橫衝直撞,要不是哥哥去擋他一下,準會鬧出人命。”原來三月十五黃岩括蒼山頂之會以後,龍鳳雙幡重圓,徐霜眉心事已了,帶着兩個小童一路遊山玩水,到了山東泰安,找到衞芝衞蘭的亡母棺木,落土安葬,修好墳墓,足足在泰安住了三個月之久,正離去,巧遇上金風禪師等三人趕來,行匆忙,奔走迅疾,徐霜眉不知金風等人底細,所以才命個小童前去了一手。

后土僧戒刀一指,怒罵道:“賤婢,把兵刃亮出來吧!別叫江湖上笑話我兄弟欺侮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丫頭。”徐霜眉輕輕揮着馬鞭,笑罵道:“大和尚留些口德,想你佛門子弟,如何滿口穢語。”又指着馬鞭道:“這就是我的兵器,請賜招吧!”徐霜眉忽笑忽嗔,時而極為倨傲,時而又極為和順,倒把后土僧得哭笑不得,當下不假思索,手腕一翻,一招“撥雲見天”明閃閃的戒刀直向徐霜眉前扎去。

徐霜眉眼見刀尖已近前,這才馬鞭一揮,罡氣直透鞭身,左手劍訣一領,右手馬鞭向外微壓,鞭端橫貼後土僧刀尖,隨着勢子向外推出,一招“靈犀分水”只聽見戒刀發出“錚”的一聲,竟被徐霜眉馬鞭貼緊粘出,滑向她身右數寸。

行家手,一招便知對方功力深淺,后土僧是一怒而上,並未思及徐霜盾為崑崙小一輩中出類拔草人物,一招之後,心頭猛地一驚,已知今之鬥,恐怕不容易討得了好去,當下把心一橫,刀尖迅疾往上一挑一撥,想把徐霜眉壓之勢震開。

徐霜眉好似全不在意,鞭稍一抖,早已輕輕拉回,笑叱道:“大師父來勢兇兇,功夫不過如此,姑娘念你平並無過失,還不快快退下。”后土僧知自身功力不迭,可是他是一個直子的人,那裏咽得下這種恥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手中戒刀撥動如飛,每招都向着對方要害劈去。

徐霜眉身形定如泰山,馬鞭揮處,勁力內藴,只在自己身形近側,壓,粘,似乎不想還手進攻。

后土僧施出全力,兀是佔不到半分便宜,時間一久,不由得汗,明知今要傷在徐霜眉手下,可仍不肯服輸退下,嘴上急得連聲亂罵道:“賤婢,快點把功夫使出來,灑家才不會領你那個情,縱然一死,我也要和你拼了明白。”徐霜眉還是漫不經心,輕易不動一下腳步。場邊金風禪師與甘明俱是行家,略一過目,已知勝負已分。甘明暗暗把赤藤抓在手上,只要后土僧一遇險招,隨時準備上去搶人。

金風禪師眼注場中,沉不語,暗忖道:“這徐霜眉果然利害,自己一手伏魔金剛劍下過五六十年功力,戰過多少江湖好漢,也恐怕未必是徐霜眉的對手,只是騎虎難下,這場糾紛未知如何了局。心中正設法把后土僧替換下來,卻驀地間只聽得一聲清嘯,徐霜眉早已在清嘯聲裏凌空躥起,疾如電掣,衣袂飛舞,姿勢真是美妙已極。

原來后土僧久戰之下力竭神疲,明知討不了好去,竟與敵同歸與盡,不守門户,着着搶攻,一招“烏龍出”走空,自己前門户大開,眼見徐霜眉鞭稍一抖,乘虛向前玉堂點來。后土僧卻把心一橫,拚着自己命不要,也要將徐霜眉落個殘廢,乘着刀走小腹,右腕一沉一翻,一招“孔雀開屏”刀鋒直向徐霜眉砍去。

徐霜眉原無傷人之意,此時一見后土僧恁地兇狠,不覺殺機頓起。只見她一聲清嘯,雙足一點,身形早像大雕般的飛了起來,避過後土僧戒刀,在半空中雙肩一抖,纖一扭,身軀像落雁般地倒翻過來。徐霜眉以鞭為劍,崑崙雷音劍法非有罡氣功夫不能運用,一經展開,勢若雷霆萬鈞,此時只聽得鞭風虎虎,鞭花朵朵,后土僧早被籠罩在鞭影之中,恰如甕中之鱉,只有束手待斃分兒。

金風禪師與甘明二人在旁看得清楚,心中早知不妙,急得大叫道:“徐霜眉且休逞能,先接我一招。”二人同地將身形躥起,一個是伏魔金剛劍,一個是天台赤藤,齊向鞭影裏鑽進。

徐霜眉身懸半空,卻仍然好整以暇,怒叱道:“三個來死一雙半,瑤華仙子在此,豈能容得爾輩猖獗。”當下鞭身一舞,一招“滿天花雨”鞭光分向三股兵刃拈去。

金風禪師等三人那敢怠慢,各自用出十成功力,要與徐霜眉一死相拚。驀地間只見東北角上如飛躥來一條人影,身形未定,語聲已起,只聽得是:“霜眉不得魯莽,三位江湖上的朋友亦請暫住手,貧道尚有話説。”語聲雖然較細低沉,恰如平常閒談,可是傳到耳內,卻是力大聲宏。

金風等三人俱是心頭一震,可是手上發招奇速,無法收回,眼看鞭梢破空而來,金風禪師首當其衝,只聽“喀”然一聲,那徐霜眉早借着伏魔劍外推之力,一招“蜻蜒戲水”身形斜刺裏翻出去二三丈開外,落在當地。

金風等三人唯恐來者有詐,各自把兵刃護住門户,放眼望去,只見徐霜盾已冉冉拜將下去。

牽着健騾的兩個小童一見徐霜眉拜下,也不待吩咐,早已一齊奔抵徐霜眉背後,同時跪在當地。

那大路邊上,早站着一位道者,年齡總在六十以外,一部花白長鬚飄在前,神飽滿,面容慈祥,一擺手道:“霜眉不必多禮,起來吧!後面這兩個小童是誰?怎地我卻從未見過。”徐霜眉起身站在一邊,正要答話,那兩個小童卻搶着説道:“徐仙子是我們的姑姑,我叫衞芝,衞蘭,你老人家是不是師祖赤陽真人?”那道人哈哈一笑,説道:“起來,起來,別老跪在地上,赤陽子乃是貧道掌教師兄。”衞芝,衞蘭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響頭,才起身站在徐霜眉身旁。

當下徐霜盾又將兩個小童約略地敍述一遍,只見那老道不住點頭。

金風禪師一切看在眼裏,當下把伏魔劍入劍鞘,上前一步,雙掌合十問訊道:“道長何人?貧僧金風問訊了。”那道長正與徐霜眉細談,一聽旁邊有人問話,趕快一個稽首,答禮道:“貧道崑崙鎮陽子,久聞禪師大名,今幸遇,足向願。”説時向徐霜眉望了一眼,又問道:“只不知禪師為了何故?與我崑崙後輩動武。”徐霜眉默不作聲。金風禪師無言相向;剛才三人一齊出手,正巧落在鎮陽子眼內,以眾欺寡,實在無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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