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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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一口氣,璇芝好不容易才能看清眼前的人,正想道謝時,卻又嚇得往後一仰,人差一點翻出船外。
又是那一隻手,在緊急狀況下拉住她。
她的臉絲毫沒有欣喜,謝的話也硬
回去,只像躲瘟疫一樣,跌跌撞撞地往船的另一端走,背對着所有的人,遠望着夕陽下金波微漾的河面,心中萬般悵惱不安。
天呀!她怎麼那麼倒黴?辛苦了大半天,竟一頭栽到了徐牧雍的手中!
他不是昨天一早就離家赴北京了嗎?怎麼又會在這荒僻的小村出現呢?
看樣子,他並沒有認出她來。只是在同一條船上,他隨時有揭發她身分的可能,難道她就只能這樣坐以待斃,全憑老天保佑了嗎?
唉!此時此刻,她寧可獨自在山裏棲一夜,也不願和徐牧雍共困在這茫茫的河心中間,連跑都跑不掉。
另一邊的牧雍則緊皺着眉,滿心莫名其妙。這個女孩子真奇怪,見他如見了鬼,當場臉慘白,匆匆走避,彷佛他會吃人似的。
他從小到大,雖非貌似潘安,卻也長得人模人樣,長輩親族寵贊他,同輩師友愛戴他,處處見的都是歡的笑臉,這樣一個嫌惡恐懼的表情,他還未曾受過,心裏不免有些不自在。
望着那纖弱的背影,動也不動的,好像仍在怕他。看那一身白的
布衫褲,大概是鄉下來的姑娘,沒見過世面,以致防戒心比較重吧!
但他方才拉她,很明顯是要助她一臂之力,她不至於連好心、壞心都分不清楚吧?
唉!別管她了,他自己生活中的一大堆混亂,還理不出個頭緒呢!
因想起五月四北京三千名學生的愛國遊行,有人寫血書,有人要自殺殉國;他們去燒曹汝霖的窩,毆打章宗祥,要引起全國同胞對中國局勢的注意,想來仍教人熱血沸騰。父親保他出監獄時,還有同學在裏頭抗爭。北洋政府如此強橫愚頑,不知蔡校長是否會被迫辭職?不知巴黎和會的結果如何?
這種時候,他真不想離開北京,但父命又不可違。當大家在為新中國努力之時,他卻被舊傳統箝制着,差點去娶了一個未曾謀面的女子一向開明的父親,在兒女婚姻上,如此專制無理,倒是出乎人意料之外;連他沒回來,新娘亦千方百計娶過了門,他這才領教到,舊社會的家庭制度真的可以成為萬惡之源。
難怪梁啓超要説“非破家不能救國”他若為家庭所累,不但一生黑暗,連理想抱負亦無從施展了。
起方的山影逐漸暗藍,平疇原野有陣陣炊煙。牧雍再一次檢視各城鎮罷工罷市的資料,他要將它們帶回北京,給大家打打氣。
他耽擱了一,就是為取得這些文件,輾轉繞到這個小渡口來,方能痹篇閒雜人等。
他的視線又不知不覺回到那白衣姑娘的身上,腦中不浮起她泛着桃紅的臉頰,帶着純然的青
光彩,還有那一雙映着水光天影的眸子,亮得令人印象深刻。
在這荒郊野嶺之地,能見到這樣一個女子,倒是一種驚豔,或嘆這山林毓秀之奇功吧!
渡船的終站是個人來人往的小市集,再往東走,便是河間縣府所在,往京城的火車在此停留十分鐘。
璇芝下船的第一件事,是躲開牧雍;第二件,則是找個地方住宿。因為火車班次明天早晨才有,她孤身一人,絕不能和大夥擠在車站裏過夜。
璇芝在沙土飛揚的石路上徘徊,僅有的幾家客棧,不只外形簡陋,而且擠滿了三教九的人,她幾乎沒有勇氣踏進去詢問。
天逐漸蒼暗,她內心十分着急,更不知道自己失措的神情,茫然的大眼,嬌柔稚
的模樣,已引起許多人注意。
躊躇半天,她才下定決心去一家人較少的旅店。
這時,有個穿藍衣的婦人一臉和善地問她:“姑娘,你是出還門投親戚的嗎?”
“我是準備搭火車的。”璇芝照實回答。
“那你得住一宿了。”熬人關心地説:“我告訴你,這些店都不能待人的,尤其你是個單身女子。不如你就到我家去,你可以睡得安心,我也可以賺點外快,怎麼樣?”璇芝遲疑着。
熬人又加把勁説:“前面那香燭店是我的,這裏沒有一個人不認識我。我也是一片好意,看你可憐的,別人想住我那兒,我還不肯呢!”説着説着,婦人已拉起璇芝的手臂。
忽然,有個男聲直直切入説:“你拉着我妹妹做什麼?”璇芝猛回頭,看見板着一張臉孔的牧雍站在身後。
熬人一驚,忙放開手,笑嘻嘻地説:“我不曉得有人陪她。那就好!那就好!”璇芝正想辯駁,婦人已走掉,她轉向牧雍説:“你胡説什麼?誰是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