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度劫波痛打親兄弟嘆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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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曰:滿腔怨,君不見,化作漫漫雪遮天。好言莫勸,心悲淚難幹。十指纖纖,揮舞琴聲狂亂。也曾影姍姍,語嫣嫣,心依依,情戀戀,如今事過境遷,誰敢多情問桑田,何時換了人間?白髮紅顏,厲鬼怒魂,號啕相連。中有幽歌低迴轉,君可聽見?
盛君良望了齊芷嬌一眼,獨目之中閃過一絲光彩,上前一步,對百草和尚拜道:“大師一向安好?”百草和尚搖頭道:“老不死的簡直不好到家,否則怎會見到衣冠禽獸?倒黴透頂,啊呸!”盛君良微微一笑,似是不以為然,道:“百草大師,來,我來引見引見。”向那紫衫老太婆一指,道:“這位是三聖教辛教主夫人靳紅玉。這位是三聖教右護法肖不凡。”百草和尚冷笑道:“原來是靳夫人、肖護法。看來老不死的甚有顏面,什麼玩意都忘不了這把老骨頭。”肖不凡笑道:“好説好説。”那“響尾蛇”喬三蓋被三聖教三人又劫回來,言道:“老傢伙,你要尋死?見了靳夫人、肖護法,再敢這樣説話,我姓喬的割了你的舌頭!”盛君良微微一笑,道:“你以前見過靳夫人、肖護法麼?”喬三蓋乾笑道:“小的哪有那樣的福份?不過,靳夫人、肖護法大名遠播,小的慕名已久,今
得見仙顏,實是三生有幸。”阿諛之態,令人作嘔。靳夫人笑道:“小君子,這響尾蛇會説話,那附骨釘你就給他取了罷。”盛君良躬身道:“是,夫人。”走到喬三蓋身後,忽的揮掌一擊,“啵”的一聲,一物從喬三蓋背上彈出,盛君良接在手中,道:“不知靳夫人還有什麼吩咐?”靳紅玉微笑道:“叫這人趕快走開,免得死在這裏,令百草大師不快。”喬三蓋正慶幸毒釘取出,驀然聽到此言,不由失聲道:“什麼?”百草和尚道:“附骨之釘,釘起喪命。”搖頭嘆息。喬三蓋又悲又恨,向靳紅玉怒目而視,道:“你們説過,我來山上探聽虛實,你們就可放我一條生路,為何言而無信?”肖不凡從側面
上,笑道:“你探聽了什麼虛實?你知道萬合幫在此山中埋伏了多少人馬?他們的莫幫主又在哪裏?”喬三蓋道:“這裏哪裏埋伏了人馬?哪有什麼見鬼的莫幫主?”肖不凡笑道:“莫幫主就在這裏。你探聽不實,險些誤了我們的大事。告訴你知道,你説的大缸裏的人頭,一定是那姓莫的小子。”喬三蓋背上黑血直冒,知道今
再也不能倖免,惡膽劇增,忽然右手一抖,已多了一條軟鞭,向靳夫人撲去。他響尾蛇之名所得非虛,鞭子炸了個響花,鞭身上倒刺
起。齊芷嬌一雙眼睛本停在盛君良身上,這一下變化猝起,轉眼一看,心想:“這姓喬的武功不差,多虧給義父嚇破了膽子,否則只要三五招,我就抵擋不住。”肖不凡搖頭道:“為何如此愚頑不化?”右手疾伸,一把抄住軟鞭。喬三蓋大喜過望,他知自己兵刃的厲害,當下運力一拉,心想:“這軟鞭上的毒刺扎破你的手掌,咱們就可以一命換一命了!”忽覺一股大力傳到,震得渾身發麻,身不由己跌出一丈開外,“噗”的一口黑血噴出,伏地而死。肖不凡手臂轉揮,軟鞭倒卷而出,扯起喬三蓋的屍首,甩了個半弧,連屍身帶軟鞭扔下山去。山上積雪覆蓋,滑溜異常,這一擲之勢力氣極大,喬三蓋滾動不停,直滑出近一里之地,才為樹
阻擋停下。
盛君良讚道:“肖護法的神功真是令人大開眼界。”肖不凡笑道:“哪裏,哪裏,咱們可不要忘了正事。”對百草和尚揖了一禮,道:“在下等到此叨擾百草先生,有一事相求。”百草和尚冷冷道:“世上千病萬病我都能治,可閣下這教人討厭的病老不死的治不了。”靳紅玉冷笑道:“好個不識抬舉的老東西!快説,那姓莫的小子在哪裏?”百草和尚算算時間,對齊芷嬌使了個眼
,齊芷嬌心領神會,退在一旁。百草和尚道:“久慕三聖教神通廣大,今
才開了眼界。只是老不死的倒想問問各位,你們要找的姓莫的小子,是不是複名之揚二字?”靳紅玉道:“那還用説!”百草和尚點點頭,忽然哈哈大笑。三聖教三人給他笑得發愣。肖不凡搖頭道:“百草大師,你要引我們問你為何發笑,我們卻偏偏不問,你自己説出來好了。”百草和尚想不到他這麼説,笑聲立止,卻道:“你説不問,卻已經問了,這叫做正話反説,欺負我老不死的聽不出來麼?”肖不凡最喜與人鬥嘴,遇上百草和尚,卻沒了主意,冷笑道:“和你老頭子夾纏不清,失陪!”腳下一點,掠向灶房。
原來他心思縝密,見齊芷嬌悄悄進了灶房,猜想莫之揚就在那裏。當下推開門,笑道:“莫公子可在這裏麼?”靳紅玉、盛君良也一齊上前,見灶房之中只有齊芷嬌抱着孩子燒水煮茶,此外哪裏有別的人影?三人愕然,轉頭看着百草和尚,冷哼一聲,在其餘各屋中搜查一遍,但除了關東鐵肩幫白家兄弟的六具屍首,再無可疑之處。三聖教三人知知莫之揚就躲在此處,當下使個眼,分頭尋找。
百草和尚一頭霧水,擦擦額上冷汗,悄悄問齊芷嬌,齊芷嬌搖頭道:“當真奇怪之極,我一進來,就見藥缸不在了,就連他二人的衣裳也不翼而飛。”百草和尚也猜不出個究竟來,使勁搔頭皮。
忽聽盛君良道:“靳夫人,肖護法,快來看哪!”百草和尚、齊芷嬌聞聲奔出,只見靳紅玉、肖不凡向山下掠去。盛君良反倒慢了一些,跑了幾步,轉頭望望齊芷嬌,道:“表妹,你還好麼?”齊芷嬌假裝沒聽見,扭頭看着一旁。盛君良嘆了一口氣,忽然高聲道:“我很快便會來找你!”轉向山下掠去。齊芷嬌扶着百草和尚登上大石,見山下轉彎處端立着一口大缸,缸上兀自熱氣騰騰,正是莫之揚、安昭煮骨療毒所用的那口。兩人大吃一驚,下了巨石,追趕三聖教三人。但百草和尚不會武功,又上了年紀,剛跑了幾步,“撲通”一下摔倒。幸有三尺餘的積雪鋪墊,老骨頭還未摔斷,饒是如此,卻仍痛得破口大罵。齊芷嬌扶他起來,道:“義父,莫兄弟註定要有此劫,咱們一切隨緣,不要着急,慢慢過去不遲。”百草和尚急道:“他是我的藥引子,我求他什麼事他都得答應。我瞧他本事大得很,想求他認小難兒做徒弟,小難兒學了他那樣的武功,你們母子就再也沒人敢欺負了。”齊芷嬌沒想到他竟有這番苦心,鼻子一酸,熱淚奪眶而出。懷中的馮難歸似覺到什麼,“哇哇”大哭起來。
轉眼之間,靳紅玉、肖不凡、盛君良已到了藥缸之前。此處山陰,積雪極厚,三人輕功高明,方不致沒入雪中。肖不凡、盛君良見識過莫之揚鬼神難測的劍法,不敢有絲毫大意,三人使個眼,成三足鼎立之勢,圍住那藥缸。盛君良使的是一柄細劍,肖不凡手上功夫霸道,除了偶爾使使“金絲絛”向來不用外門兵刃。靳紅玉用的是一對子母環,左小右大,雙環一碰,“叮”的一聲,久久不絕。盛君良道:“莫公子,三聖教從來吃不得別人的虧。你在霧靈山上欠的債,咱們今天來討還啦,有種的就出來一決生死。”這話説完,三人都凝神盯着藥缸,如臨大敵。誰知過了半晌,只見那藥缸中熱氣越來越淡,哪裏有半點別的動靜?
靳紅玉忍不住道:“聽説萬合幫新任幫主是個了不得的少年英雄,怎的躲在一口缸中,算哪門子好漢?”缸中仍無動靜。靳紅玉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小瓶,左手拇指在瓶底一捺,內力到處,一粒白藥丸
進水缸之中。這正是她的獨門毒藥“好人蠱”毒
非常厲害,缸中頓時滋滋之聲大作,起了一股青煙。盛君良笑道:“靳夫人送你好東西嚐嚐,總該叫一聲了罷?”忽覺得身後似有人影一閃,轉回頭來,卻沒見有人,不由道:“肖護法,看到什麼沒有?”肖不凡方才全神貫注盯着藥缸,似乎也覺得有人影閃了一下,沉聲道:“似有什麼人?”靳紅玉回頭見百草和尚、齊芷嬌正向此處走來,不過二人輕身功夫不行,積雪早沒到
際,百草和尚再也走不動,忍不住高聲叫罵。靳紅玉冷笑道:“是那老不死的的影子照過來了。肖護法,小君子,這缸中若是有人,也早就中毒死了。有什麼好怕?”盛君良笑道:“我不是怕。咱們幾人才是人見人怕的角
,哪有怕別人的道理?哈哈哈!”不過他見過莫之揚的功夫,更覺得這口藥缸不明不白地飛到此處太令人匪夷所思,笑聲之中,倒有三分勉強。靳紅玉道:“你們説那姓莫的小狂徒如何了得,依老身看倒不見得。他見三聖教教主以下三大高手在此,只怕早就嚇死了。”這話她用內力説出,有如鏽勺刮破鍋,刺耳之極。山林中有許多鳥兒本都凍得團着
在枝頭上休息,給她的聲音一震,飛起一大片。百草和尚自己雖不會武功,但卻
知內力修為,不由暗暗心驚,忖道:“這老太婆只怕自知生得醜,因此練武就格外用功,內力竟已到了這步田地。不過,那莫小娃、安小娃到底
什麼玄虛?”他算來兩人已大功告成,心倒放寬了一些,與齊芷嬌互相攙扶,又向前艱難走去。
忽聽有人笑道:“三聖教的膽小鬼真讓人笑死了。嘴上説不怕,其實卻怕得要命。怎麼不敢進招?”靳紅玉等三人大吃一驚,肖不凡失聲道:“你不是莫之揚!你是誰?”似是十分恐懼。
卻聽“嗖”的一聲輕響,盛君良右腕被一物穿,長劍
手,
入雪地之中。跟着靳紅玉一聲驚叫,人已頭下腳上飛起,肖不凡大驚,雙掌護身,後掠三步,見靳紅玉已被高高吊在一株古松之上,右腳腕拴着的那
繩子金光晃眼,似是自己的金絲絛。他伸手往懷中一摸,金絲絛果然不在。這位三聖教右護法饒是武藝高強,也不由嚇得冷汗驟下。盛君良左手捧右腕,見創口正如一粒黃豆般大小,驀地想起莫之揚“撒豆成兵”的暗器功夫,顫聲道:“是姓莫的!”靳紅玉子母雙環除握柄之外全是利刃,當下揮右環去割腳上繩索,卻聽“格格”之聲不絕於耳,那繩絲毫未損。這才認出是肖不凡之物,氣得哇哇大叫,身子在半空中盪來盪去,卻是半點法子也沒有。肖不凡道:“肖夫人,你先別動,我來救你。”腳下一點,正要掠起,忽然地面上鼓起一個雪包,揚起一陣雪霧,人影一晃,接着眼前多了一個
瘦黑麪的老者,雙目猶如兩把利錐,冷冷地望着自己。那老者渾身沾滿積雪,原來方才藏在積雪之中。
肖不凡看清此人,不由大驚,失聲道:“大哥,怎會是你?”黑麪老者沉聲道:“你這畜生倒還認得我!”那邊百草和尚、齊芷嬌見形勢陡變,救星竟從地下冒出,又驚又喜,若非苦於積雪纏腿,百草和尚恐怕要雀躍起來。
原來那瘦黑麪老者不是別人,正是肖不落。肖不凡嘿嘿笑道:“大哥,我怎麼這麼笨,早該猜到是你。數年不見,大哥的功夫似又
進不少。”肖不落冷冷道:“功夫不行,誰來收拾你這畜生?你沒出息的樣子到現在可是半點沒改。看你方才那副齷齪樣,誰相信你會做出那些喪盡天良的事來?出招罷!”雙掌旋一個圓圈,左掌收到
際,右掌平伸與耳相齊,正是肖家祖傳掌法“翻雲覆雨掌”的一招“雷公電母”第一式。雷公電母為霹靂之神,意為嫉惡如仇、天神震怒。肖不凡識得此招,心中暗驚,當年父親教他們兄弟這一式掌法時的告誡湧上心頭:“雷公電母掌勢凌厲無匹,對方若非十惡不赦之徒,斷不可用此掌法。只因此招一出,對方勢難活命。”此時知道親大哥已將自己當做十惡不赦之徒,心中惱怒,乾笑道:“大哥,何必如此絕情?”慢慢提起雙掌,運氣於臂,掌心不一刻變成一片殷紅之
,赫然似剛出爐的紅炭。兄弟倆四目相對,忽然各發一聲喊,躍上前,打鬥起來。
肖不凡能得三聖教右護法之位,功夫自不含糊,“沸鼎手”掌力內外兼修,尋常江湖客在他手下三招都走不過去。這功夫他之所以勤練不止,正因為是翻雲覆雨掌的剋星。試想炙灼人,熱氣翻騰,雲將焉存?雨將焉落?不過,肖不落內力強悍,掌法使出,四面八方寒氣
人,似是陰風怒號,烏雲滾滾,大雨將傾,肖不凡見兄長將家傳絕學練到如此地步,又驚又妒,一邊苦鬥,一邊
空看看靳紅玉,見她還在樹椏上晃晃悠悠,暗暗忖道:“今
若我戰敗,靳夫人必定難保
命,到時教主怪罪,那還得了!”想起教主的手段,不寒而慄,將功力提到十成,招招搏命,恨不得一招將胞兄斃於掌下。
盛君良右腕被肖不落“撒豆成兵”穿,撕了塊衣襟,包住傷口,左手提了劍,走到樹下,道:“靳夫人,我來救你!”腳下一點,飛身掠起,不過他輕功差了那麼一點,加上腳下積雪松軟,不易借力,連躍幾次,都未躍上松樹。盛君良自命風
瀟灑,此時卻無法可行,只好將袍襟一掖,準備爬樹。驀地瞥見齊芷嬌、百草和尚已到了近前,在心上人面前
得這等狼狽,頓覺臉頰似沾了厚厚一層米粥,又熱又粘,很不是味道。當下假裝沒看到,爬上松樹,順着
枝摸到那
“金絲絛”可是右手不敢用力,左手一時半會解不開繩索。靳紅玉罵道:“小君子,枉你平時聰明伶俐,快將松枝砍斷!”盛君良答應一聲,正待動手,忽聽齊芷嬌叫道:“表哥!”盛君良獨目放出一陣異彩,望望齊芷嬌,見她搖頭道:“表哥,人生苦短,你為何執
不悟?莫之揚光明磊落,所作所為,無一不是大丈夫行徑。你們何必與他為難?”盛君良尚未説話,靳紅玉已厲聲道:“小妖婦你知道什麼?三聖教主武功天下稱雄,自從秦三慚退出江湖,除了咱當家的,誰還敢稱天下第一?可這個姓莫的不自量力,竟要與三聖教決一雌雄。這次我們本想見識見識,誰知這小子是個縮頭烏龜…”齊芷嬌搖頭道:“靳夫人,你這種人怎會知道莫兄弟的為人?”眼睛卻盯着盛君良,意味深沉。她心中其實有千言萬語,只是哪裏容易出口?只盼表哥知她一腔熱望,從此堂堂正正做個好人。盛君良受她目光一震,不由得
動異常,當年與她傾心相許、心心相印的情形一幕幕閃過,渾身發抖,痛苦不堪。齊芷嬌柔聲道:“表哥,你出劍殺了靳夫人,從此與三聖教一刀兩斷。你瞧,你們的肖護法也要敗了,三聖教説什麼橫行江湖,我看卻是沒有一個英雄好漢。你在三聖教中,只有越走越黑,永無出頭之
。”盛君良猶疑不決,目光轉向肖家兄弟,見肖不凡雙掌盡赤,頭上白霧嫋嫋飄散,那肖不落卻絲毫未顯力拙之像,雙掌翻飛,將肖不凡罩在掌風之中。齊芷嬌極怕盛君良救下靳紅玉,又道:“表哥,小妹原不信命運一説,想當年,表哥曾對小妹説過…”盛君良內心受震,獨目之中充滿痛苦之
,嘆道:“表妹…”忽然齊芷嬌懷中一物如蠍尾一般刺痛了他的眼睛,那是馮踐諾的遺腹子馮難歸。一股羞怒之氣湧上心頭,冷聲道:“還想什麼當年?你我哪有什麼當年可想?”左手劍一揮,松枝折斷,靳紅玉落下地去。這三聖教教主夫人也非泛泛之輩,半空中一個筋斗,將雙環套於左肩,兩手去解腳上的“金絲絛”誰知那結繩之法是肖家的獨門手法,她使出全身力氣也未解去繩索,
起子母環,怒衝衝將繩索另一端的松枝斬去,餘下的繩索胡亂捆到腿上,雙環一擊,向肖不落衝上。肖不落與肖不凡的武功本就不相上下,加上靳紅玉一合攻,頓覺壓力驟增。他腿下走個連環步,閃開靳紅玉母環的一招,掠出三丈,冷聲道:“我們肖家處理自家事情,與你何干?”靳紅玉雙環相擊,哈哈長笑,道:“從未聽肖護法説過還有這麼個哥哥。既入三聖門,再無世上人,肖護法的家事便是三聖教的事。老身身為三聖教教母,豈能讓你隨意羞辱?看招!”右環陡旋,削向肖不落前
。她惱恨肖不落吊起自己,下手哪會有半點留情?肖不落聽她兵刃破風之聲甚急,心下一凜:“這老婆子倒非泛泛之輩!”雙掌一旋,使一招“雲山霧海穿心雨”掌力到處,靳紅玉母環盪開。靳紅玉哈哈又一笑,聲音刺耳之極,左手子環
向肖不落下陰。這一招又狠又
,肖不落一個後翻閃開六尺,落下地來,驀覺腦後熱
襲人,心知是“好兄弟”見機偷襲,轉身拼掌已然不及,忙中沉肩縮肘側頭,但覺右肩頭一熱,火辣辣痛楚鑽心,還是給肖不凡拂中一掌。靳紅玉焉能放過這一時機,雙環並舉,一招“母子相依”左環掛向肖不落右臂,右環剁向他耳際。進招之中,哈哈狂笑,擾人心神。肖不落雙掌護身,退後兩步。靳紅玉、肖不凡佔了上風,緊追不捨,躍前再鬥。
肖不落閃轉騰挪,不與他們正面鋒。靳紅玉雪恥心切,招招進擊,夾以擾人心志的怪笑;肖不凡得她相助,“沸鼎手”已施展到十成,肖不落所受壓力可想而知。盛君良見己方勝算已定,走到那藥缸之前。齊芷嬌見狀,也奔了過去,道:“表哥,你待怎的?”盛君良冷哼一聲,飛起一腳,藥缸歪倒,藥水傾出,卻不過是空缸一口,哪裏藏有什麼人?齊芷嬌大出意料,不由“咦”了一聲。盛君良見缸中沒有莫之揚,反而放下心來,望着齊芷嬌,嘴然浮起一層奇異的笑容,道:“表妹,那
在霧靈山上,我受了傷,對你説什麼來着?”齊芷嬌心下恐慌,反問道:“你説過什麼?”盛君良縱聲長笑,獨目之中
下淚來,道:“表妹,當年姑媽最喜歡我,讓我一生好好照顧你,可惜陰差陽錯,你竟嫁給了那黑炭頭馮踐諾,居然還有了一個孩子,你還有什麼話説?”齊芷嬌氣得渾身發抖,厲聲道:“表哥,若不是你,我爹孃怎會死去?是三聖教滅了明月莊,你不知報仇,反而投靠仇敵!馮踐諾比你好得多,蒼天有眼,今
我齊芷嬌是個寡婦,可比跟你盛君良要強得多了。”盛君良大概做夢也沒想過一向温順痴情的表妹竟説出這些話來,一股逆血湧向頭顱,“嗡”的一聲,震得頭暈腦漲,忽然揚手一掌摑在齊芷嬌臉上。齊芷嬌腮頰上頓時浮起數道紅痕,雙目漸漸睜大,一字一頓道:“你憑什麼打我?”目光中的複雜滋味,任誰也無法形容。百草和尚上前來,鬚髮皆抖,罵聲“啊呸”氣血攻心,“哇”的吐了一口鮮血。齊芷嬌大驚失
,搶上去將他扶住,哭道:“義父,你老人家何必為這種人生氣?”盛君良上前一步,惡狠狠道:“今天我送你跟那個黑炭頭團聚去罷!”左劍揚起,正待殺人,卻忽聽靳紅玉哈哈笑道:“你還想活着離開這裏麼?”肖不落怒吼道;“看誰活不了?”盛君良目光一轉,但見靳紅玉、肖不凡已將肖不落牢牢困住,肖不落左肩、左臂、右腿都掛了彩,鮮血迸濺,雪地上留下點點斑紅。
肖不凡笑道:“大哥,我自小就是你的剋星,你什麼都爭不過我,有什麼冤屈,給閻王老子訴説去吧。”掌風呼嘯,不離肖不落要害。靳紅玉更是全力拼殺,雙環合處,“哧”的一聲,肖不落左臂又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齊芷嬌、百草和尚又急又怕,盛君良笑道:“殺光了你們,再慢慢找那姓莫的。”一劍向齊芷嬌咽喉刺到。齊芷嬌驚叫一聲,側頭避過。盛君良劍尖一沉,驀然刺向他懷中的孩子。百草和尚縱身撲上去,被盛君良反足踢倒。齊芷嬌厲呼一聲,不知從哪來的一股力氣,伸手握住劍尖。盛君良長劍竟不能再推動一分。鮮血從齊芷嬌指縫中滲出,兩人三目相對,中間的仇怨,誰能説得清楚?
盛君良獰笑道:“表妹,沒有用的,我殺了你,一定會常常記得你。我心中的表妹早已死了,不是一個小寡婦。”劍尖一轉,齊芷嬌慘呼一聲,知道小難兒再也不能倖免,眼前一黑。忽聽“嗖”的一聲,一支短箭擊中劍身,盛君良拿捏不住,長劍掉落,入齊芷嬌身側的積雪之中。齊芷嬌喜出望外,一把搶過劍去,反手一揮,
入盛君良心窩。盛君良臉上的神情古怪到了極點,慢慢低下頭看看心窩上的劍,道:“表妹,你真的會殺我?其實我只不過是要殺你的小賤種!我怎捨得殺你?”齊芷嬌望着他獨目中閃出的異樣的光彩,嚇得“啊啊”大叫,抱着孩子連滾帶爬出七八步,回過頭來,但見盛君良慢慢倒在雪中。
肖不凡、靳紅玉忽見起這般變化,向箭的方向望了一眼,見一對青年男女順着山坡跑來,腳下一點,便近了十丈。百草和尚、齊芷嬌大喜道:“莫公子,安姑娘!”肖不凡、靳紅玉大驚,躍開幾步。莫之揚、安昭已到了近前,將百草和尚、齊芷嬌扶起。齊芷嬌見安昭身上背了一具
巧的小角弓,謝道:“若非安姑娘相救,我母子今
就要死在表…那人之手了!”安昭道:“齊姐姐千萬莫要客氣,若非為我二人,大師、姐姐焉有如此麻煩?”百草和尚見二人氣定神足,知獨創醫療法門“煮骨療毒”大功告成,鬆了一口氣,罵道:“好不懂事的渾小子,你二人方才去了哪裏?害得我老不死的差點兒伸腿完蛋!”莫之揚行禮道:“肖伯伯將我二人藏在柴禾堆中,我二人收功完畢,急忙趕來。大師恩德,小的沒齒難忘。”兩人又向肖不落見禮,安昭問道:“肖伯伯,你怎知我們遇到危險?”肖不落道:“柳公子、莫公子,此事説來話長,待小的料理完家事,慢慢再説不遲。”轉頭對肖不凡道:“畜生,來,現下咱們的賬該算一算了。”肖不凡自知不是他們的對手,眼睛一轉,乾笑道:“大哥,改
再説如何?”後退兩步,轉身便跑。靳紅玉喊道:“肖護法!”跟着逃去。他二人輕功了得,眨眼已掠出二三十丈。肖不落喝道:“哪裏走!”追將過去。莫之揚怕他落單吃肖不凡、靳紅玉的虧,跟着追去。
四人的輕身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在雪地上兩前兩後追趕,不一會兒就消失了身影。雪地上只留下四道淡淡的足跡。百草和尚、齊芷嬌、安昭回到木屋之中,百草和尚給安昭搭了脈,確信身上掌毒消弭得一乾二淨。三人説起方才的經歷,又是後怕,又是慶幸。等了半個多時辰,不見莫之揚、肖不落返回,但知二人功夫了得,倒也並不擔心。
齊芷嬌心神不寧,請安昭替她抱一會孩子,出了屋去。百草和尚罵道:“那種畜生,正該讓他曝屍荒野,這笨丫頭看起來蠻聰明,實則真是愚笨到家了。啊呸!”安昭也知齊芷嬌是去收殮盛君良的屍身,輕嘆一聲,不知該説什麼才好。過了好久,見齊芷嬌轉回,雙眼紅腫,顯是大哭了一場。百草和尚自言自語罵了一通桌子、椅子、盤子、鍋子。齊芷嬌假裝不知,收拾灶具,生火煮飯,安昭望着她持家務的身影,拍着小難兒,看着那孩子一張略帶病容的小臉,鼻子一酸,想説句安
齊芷嬌的話,卻又覺得説什麼也不合適,悄悄抹去眼淚。
三人煮好飯,又等了約半個時辰,還不見莫之揚、肖不落返回。齊芷嬌道:“義父,你老人家先吃飯罷,吃了飯好早點休息。我與安姑娘在這裏等莫公子他們。”百草和尚道:“我給莫小娃兒治好了老婆,他臭小子不知快快回來付賬,我非等他不可。”三人枯坐半晌,小難兒忽然醒來,齊芷嬌給他換了布,餵了
,慢慢又睡着。忽然之間,聽得腳步之聲,三人一同站起,開門處進來兩個人,正是肖不落、莫之揚。但見兩人衣衫破爛,面頰、身上還有幾處血跡,一看便是經了一場惡戰。安昭問道:“你們追上他們了麼?”莫之揚搖頭道:“沒有。那兩人輕功不在我和肖伯伯之下,下山之後我們又跟了三四十里,眼看快要追上了,卻忽然聽得一通鼓響,喊聲震天,昭兒,你猜怎的?”齊芷嬌吃驚道:“莫非三聖教埋伏了人馬?”莫之揚搖頭道:“不是。”百草和尚道:“難道是盜夥要打劫你們?”莫之揚搖頭道:“也不是。”百草和尚瞪眼道:“那是什麼?”莫之揚接過齊芷嬌遞來的一碗水,捧給肖不落,自己接過另一碗,仰脖喝乾,這才道:“原來是叛軍跟官兵作戰來着。我與肖伯伯一愣神,肖不凡、靳紅玉已失去蹤影。我二人就藏到一棵樹上看兩軍打仗。叛軍中有一個將軍,昭兒,你猜是誰?”安昭臉
煞白,啞着嗓子道:“是我二哥安慶緒麼?”莫之揚點頭道:“不錯,正是那個…叛軍人數眾多,又個個驍勇善戰,打了一會,官兵便抵擋不住,向綏德撤退。我與肖伯伯一合計,當即也跟了過去。可恨那城中守將膽小得要命,不待官兵撤完,下令吊起吊橋。剩下的官兵進不了城,不到一刻功夫,就被追到的叛軍殺傷殆盡。”百草和尚罵道:“那老糊塗皇帝,不聽世人勸説,直待養虎成患,真是可恨可惡!”他説話直接,安昭似是遭了一記重拳,饒她智計無窮,出口成章,此時也不知怎樣接百草和尚之言了。
齊芷嬌與安昭一見如故,明白她的尷尬,當即道:“莫兄弟,肖前輩,一邊吃飯一邊説麼,飯都涼了呢。”擺好碗筷,端上菜、飯,眾人移坐到飯桌之前,説起今之事,眾人這才知肖不落自從與莫、安二人分手,便四處找尋肖不凡形蹤。他找到肖不凡之後,一直沒機會動手,便悄悄尾隨。説來也巧,靳紅玉、肖不凡、盛君良合計上山對付莫之揚,恰被他聽到。肖不落經驗老到,先趕上山來,將莫、安二人藏於柴草堆中,再使“調虎離山”之法,引三聖教三人下山。
吃了幾口,安昭問道:“七哥,後來呢?”莫之揚道:“什麼後來?”安昭道:“綏德被攻破了麼?”莫之揚放下筷子,道:“叛軍有備而來,你二哥一聲令下,很快搭起一座浮橋,叛軍搶着過了護城河,搭上雲梯,有的用飛虎爪攀越城牆,守軍大扔擂木滾石,叛軍向上箭,死人真是不計其數。不一會兒叛軍攻破城樓,殺進城中,我與肖伯伯順着城牆也進了城中,但見街頭巷尾,雙方兵丁到處在打仗。打了一會,忽然叛軍大聲喊話,説什麼城中守備將軍已經跑了,叛軍士氣大增,守兵紛紛投降。前後總共不過半個時辰,整座城中的守軍再無一人抵抗。叛軍到了城中,四處搶掠,百姓不堪忍受,結果又打了起來。我與肖伯伯看得忍不住,出手殺了幾十個叛軍,可叛軍實在太多,我二人之力能有何用?眼見抵擋不住,我二人便進了街巷。你二哥率人追來,昭兒,他終於認出我這個妹夫,破口大罵。我氣得衝上前去,捅翻十幾個衞兵,將你二哥制住。他當
搶了我的《兩儀心經》,又給我奪了回來。”百草和尚擊桌讚道:“‘兩儀心經’傳人果然不凡!”齊芷嬌給他使個眼
,百草和尚瞪眼道:“你沒聽莫公子説麼,叛軍攻進城中,無非是燒殺搶掠,欺凌百姓。安祿山禍害人間,不得好死!”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驚,各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安昭放下碗筷,慢慢吐了口氣,點頭道:“百草大師説得不錯。大師罵我爹爹,沒有顧忌我,足見大師光明磊落。天下黎民,哪一個不恨我爹爹?”她如此鎮定,倒出乎百草和尚的意料,百草和尚豎起大拇指,道:“好人物!老不死的很是佩服!”安昭苦笑道:“大師謬獎了。其實小女子心亂如麻,恨不能粉身碎骨以使爹爹回心轉意,只是哪裏能夠?”莫之揚嘆道:“昭兒,我與肖伯伯出了城,見四野之中,逃出不少百姓。可叛軍太過狠辣,一撥撥追殺,年紀輕些的媳婦、姑娘被他們搶去,老弱病殘全給殺了。我與肖伯伯一路又殺了二十幾個叛軍,引得叛軍大批追來。我們周旋到天黑,這才趕回來。怕給他們發覺了這個地方。”肖不落停下筷子,一邊嘆氣,一邊搖頭。眾人想想世道從此難得太平,均是憂心如焚。安昭再也吃不下飯,怕別人跟着不痛快,勉強吃了小半碗,放下碗筷,來到灶房之中,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莫之揚跟進灶房,拍拍她肩膀,在她身邊坐下。安昭轉過頭,道:“七哥,我爹爹為什麼非要得天怒人怨還執
不悟?”莫之揚嘆道:“昭兒,當皇帝的最忌別人造反,造反的是要麼不幹,一干就沒有退路。他無法悔悟了。不過,以前我師父也説過許多國家興衰的道理,像他這樣子,本來就不得人心,恐怕難以支撐下去。”兩人嘆息良久,當夜分頭安寢。莫之揚哪裏睡得着?千慶幸萬慶幸安昭所中掌毒再無掛礙,可未來怎樣,誰能知曉?不由暗歎道:“世道如此,便是想找一處地方好好活人,也不能夠。”第二
,莫之揚、安昭、肖不落向百草和尚辭行。百草和尚遲疑良久,道:“莫小娃兒,你現下貴為幫主,身懷絕世武功,老不死的要求你一事。”莫之揚拜道:“大師恩重如山,但有所命,無不遵從。”百草和尚讓齊芷嬌抱出小難兒來,道:“我這個孫兒,自小便是苦命的。老不死的想他將來最好有一身好本事,才沒有人敢欺負。跟我學些藥藥草草的玩藝兒,能有多大出息?老不死的想讓他拜個師,只好老着臉皮求你了。”齊芷嬌紅着臉道:“義父,小難兒還小,莫兄弟身為一幫之主,事務繁忙,哪能給他添這些麻煩?”百草和尚瞪眼道:“老不死的連這一點臉面也沒有麼?”莫之揚從未想過要收徒,見百草和尚、齊芷嬌如此,已心領神會,當下道:“我與馮大哥、齊姐姐緣份不淺,若不嫌這孩子遇師不明,我就收他為徒了。”百草和尚、齊芷嬌大喜,百草和尚道:“莫幫主,你徒弟還小,不會行拜師之禮,這幾個頭還是由我老不死的代磕罷了。”當下便真要磕頭。莫之揚慌忙拜倒,笑道:“您老人家不是要折煞我了麼?怎的稱我莫幫主,不叫我莫小娃兒了?”百草和尚一本正經地道:“我是替孫兒抬舉師父。”眾人一齊大笑。百草和尚、莫之揚一起站起。莫之揚想了一想,摘下“汲水劍”劍穗,道:“可惜我身無長物,這束劍穗,權作見面之禮。”齊芷嬌替孩子收下,拴在孩子襁褓上。小難兒眼睛骨碌碌轉動,忽然放聲大哭,眾人更是大笑。
莫之揚道:“我徒馮難歸聽了:你師莫之揚師從秦幫主、百草大師學藝成人,今開山收你做大徒弟,待你五歲之時,正式傳授武藝。”齊芷嬌再三道謝,心想亡夫在天之靈也必安
,不由喜極而泣。莫之揚與安昭向百草和尚拜別,和肖不落下山而去。
三人下了山,少不得説起昨遇到之事,覺得三聖教行事一向成羣結隊,這次教主夫人居然只帶了一個護法、一個堂主出來,落得鎩羽而歸,也真是奇事一件。肖不落道:“我得了那畜生的行蹤已近半年,他身旁卻一向少不了三聖教門徒,因此沒有機會下手。昨
本以為可以了卻恩怨,誰知那畜生見沒便宜可賺,竟逃之夭夭。據説辛一羞武功冠絕天下,只有太原公秦老爺子是他的剋星。教主夫人卻不中用,未免出人意料。”莫之揚想起三聖教那“孔孟一家”的魔咒,沉
道:“肖伯伯,晚輩數次與三聖教遭遇,覺得三聖教徒擅長羣戰,更有些古怪法門。”接着探問肖不落與肖不凡何以結怨。肖不落嘆道:“這是我肖家家門不幸,以至出此忤逆之子。説出來,徒污莫公子、柳公子清白之耳。”二人見他不願提,也就不多問。
三人都是高手,道上雖亂,卻不致有事。只是沿途村鎮、城池多遭戰爭破壞,處處見叛軍驕橫,饑民號啕,令人心懷難暢。他們不知,安祿山自范陽起兵,一路飆進,勢如破竹,黃河以北所經州縣,都是望風瓦解,太守、縣令有的開門出,有的棄城逃躥,叛軍未遇任何勁敵,師旅直指長安。唐明皇這才知道厲害,召集大臣們商議對策隨派特進(官名)畢思琛到洛陽、金吾將軍程千里到河東招募兵丁抗敵。
安祿山認為大唐基分為兩條:一為長安及附近要津,另一為洛陽區域。當下兵分兩路,用三分之一兵力牽制潼關以外官兵,另外一支勁旅強渡黃河,直取洛陽。天寶四載大年三十,叛軍伐木搭建浮橋,當夜天氣驟冷,第二
也就是大年初一,浮橋竟被河水凍住,成了一座實橋,如此一來,運載能力大大提高,叛軍順利渡過黃河,只用了三
,就攻陷洛陽。
安祿山此人好大喜功,卻目光短淺,一面指揮叛軍屠殺其它地區的百姓,一面大施移民政策,因此,四方百姓不少遷移到他的大本營——平盧、范陽一帶。
莫之揚、安昭不願生事,悄然行路,隨難民向范陽進發。一路上與難民攀談,不少人都憤慨明皇昏庸,楊妃紅顏禍水,直比妲己、褒姒。相楊國忠平庸,德行卑劣,國家有今
之禍,倒並非安祿山一人之禍。不斷聽説叛軍勝利的消息,三人不由疑惑,莫非大唐真的氣數已盡,李姓江山從此易手?又聽説安祿山親自督師作戰,乘坐鐵車,與唐軍將軍高仙芝、封常清等人會戰大捷等等。
行非一,這
進入范陽地界。肖不落道:“肖某卑陋之人,此生能與二位結識,真是三生有幸。只是人生相識,終有一別,肖某要與二位告辭了。”莫之揚、安昭很是意外,道:“肖伯伯要去哪裏?”肖不落道:“我家門之事至今未清,那孽畜一
不除,我就一
寢食難安。何況二位公子如今武藝高強,已不必肖某擔擾。但願兩位喜結秦晉之好時,肖某能討杯喜酒吃。”莫、安二人再三挽留,肖不落婉言相謝。安昭隨身攜帶有筆墨紙硯,當即寫了首《范陽別贈肖前輩》:江湖零丁客,塵世獨行人。
懷璧幾時遇?千里憂孤魂。
斷垣駐目遠,殘柳顏深。
此去多歧路,相逢靖乾坤。
肖不落解詩文,看出贈詩中情義深沉,再謝之下小心裝好,與二人揮淚相別,踽踽而去。莫之揚、安昭目送他遠去,想起此人一身武藝驚世駭俗,卻一生孤苦,
時傷世,暗暗嘆息。
二人尋一處略作裝束,安昭仍作男子打扮,來到范陽城門。但見城牆上旌旗獵獵,旗上均是一個大大的“安”字。城上守軍鎧甲鮮明,檢查進出百姓。安昭自小在城中長大,莫之揚亦在此羈留五年之久,如今范陽城已非大唐國土,二人不免嘆。
二人隨行人捱到城關前,守城軍士上前盤查,安昭知當地土話,應答幾句,守城兵士揮揮手,道:“過去罷!”二人進了城中,但見人羣熙熙攘攘,似比平
更為繁華,與沿途所見大不相同。莫之揚心想:“安祿山造反之意由來已久,范陽百姓早已無江山姓李的念頭。”時近中午,莫之揚、安昭腹中飢餓,當下到了一家飯館,莫之揚走在前面,順手在飯館牆壁上畫了兩個三角形,大三角套着小三角,進了館中。安昭要了兩碗碎腸湯、兩斤熱羊
、五張小烙餅,選了靠牆角的一張桌子坐下。稍頃,小二將湯、餅送到,二人慢慢進食。
這小店生意不錯,七張桌子不一會就坐得滿滿當當。最後進來一撥人是三個大漢,徑直來到莫、安二人桌前,其中一個綠袍漢子道:“兩位客官,在下能否與兩位共桌?”莫之揚看清三人,不由大喜,原來正是興光門門主貝如加及兩名幫眾,連忙站起,請三人同坐。
貝如加對兩名同行者悄聲講了莫之揚名姓,那兩人大驚,悄聲道:“看到那牆上的記號,以為是別的同門,不成想是幫主。”抱拳三點頭。貝如加低聲道:“幫主,兄弟們來了大半,再等幾,就全齊了。”莫之揚點頭道:“此處不是説話的地方。煩請貝兄下去傳話,約各門主今夜二更在城南亂石嶺商議。”貝如加得令,道:“鞠副幫主在西街張記客棧,要不要讓他來見幫主?”莫之揚道:“不必,稍頃小弟去尋他。”貝如加與兩名幫眾吃了飯,聯絡諸門門主去了。跟隨他的兩名幫眾頭一回見到幫主,覺得不止幫主年輕英俊,隨從更是年輕英俊,忍不住悄聲議論。貝如加笑道:“那隨從是個姑娘,你倆哪裏知道?”那兩名幫徒道:“難怪長得那般俊,不知幫主夫人換了女裝,是什麼模樣?”貝如加道:“總之俊得很。她是誰的女兒,你們知道麼?”悄聲説了一句話,二幫眾咋舌不已。
莫之揚在牆上順手一抹,那聯絡符號應手擦去。二人出了麪館,閒來無事,在城中隨處逛逛。安昭對此城極有情,一草一木時時牽動舊念,情思起伏,深覺憂愁。莫之揚不時在牆頭、屋間、樹木上見到萬合幫約集同門的暗號,知道貝門主已經傳令下去,道:“昭兒,萬合幫當年是江湖第一大幫,現下雄風就要重振了。”安昭嘆道:“當年你我相遇之時,你是一個逃犯,我是郡主;今
我是無家可歸之人,你卻成了堂堂幫主。世事難料,果然非虛。”莫之揚笑道:“誰説你無家可歸?昭兒,我們救師父出來,請他老人家為我們擇
完婚。咱倆就都有家了。若是那樣,當我內息走岔、想吃昭兒之時,不知還會不會捱打?”安昭想起那夜長安城外的情形,羞道:“七哥,你大白天的怎麼説這些害臊的話?”莫之揚握住她的手,低聲道:“那就改成晚上。”安昭羞窘,面紅過耳。她此時一身青袍,襯得英俊嫵媚,真真是無限動人。莫之揚深
一口氣,只覺得她身上那股幽香沁人心脾。安昭見他有些異樣,稍加猜想,已知究竟,臉上一紅,甩開他手,疾走兩步。莫之揚回過神來,追上前去。
安昭道:“那張記客棧在哪裏,我倒還記得。”莫之揚搖頭道:“昭兒,咱倆現在去東街,到白羊溝去。”安昭奇道:“大獄不正在那裏麼?”莫之揚笑道:“今晚幫中大會,幫主應先到獄中探探風聲,不然今晚怎麼説話?”安昭沉一會,道:“好,我陪你去。”兩人
門
路,不一刻到了范陽大獄前。大獄在城東五里多處遠的一片石灘地上,附近皆無人家,土牆極高。兩人靠近監獄,見守衞兵士似乎不及平時多,大門口居然只有三個軍士,半倚在門垛上,兩個正在聊天,一個打着瞌睡。
莫之揚奇道:“怎會如此?”拉着安昭沿牆走到監舍後,腳下輕點,雙手攀在牆上,見監舍也靜得出奇,一個老獄卒坐在樹樁上捻線,另一間灶舍內斷斷續續傳出什麼“五魁”、“七巧”之類的酒令,顯然一場老酒正喝在興頭上。莫之揚輕輕躍下高牆,安昭低聲道:“怎樣?”莫之揚眉頭擰到一起,疑惑道:“怎麼不像以前的大獄?”忽聽一人輕聲道:“哪裏不像?”莫、安二人一驚,猛然轉頭,見一個紫袍人影從一叢野灌木中跳出,向二人招了招手,轉頭便跑。那人輕功高極,幾個起縱已掠出二三十丈。莫、安二人對望一眼,點一點頭,向那人追去。莫、安二人輕身功夫都不同凡響,但説也奇怪,二人發力猛追,卻總是離那人一二十丈。那紫袍人十分肥胖,每跳躍一下都能看出後背上的肥
顫動,卻不知怎的,腳步偏偏輕靈之極。莫之揚、安昭已使盡了全力,但瞧他則尚有餘力未使。這三人一前兩後,端的是迅如飆風,捷似駿馬,不一刻直奔出三四十里。莫之揚發了狠,道:“昭兒,你後面跟來,我去追他!”將兩儀心經內力提到極處,那紫袍胖子轉眼到了一道大牆之前,足下一點,似一個皮球彈起,翻過城牆。莫之揚給他
出意氣,冷哼一聲,掠上前去。
安昭輕功略差,此時已被莫之揚落下十六七丈。她腦中忽地閃過一念,高聲道:“七哥,慢着!”莫之揚頓住腳步,轉過身來。他內力渾厚,這番疾奔,竟也不見氣,安昭卻呼呼大
,奔到跟前,捂着
口彎着
擺手道:“不能追了!”莫之揚道:“你稍等一會,我自己去追。”就要轉身。安昭擺手道:“不是,不是。你想想,七哥,今晚上你要做什麼?”莫之揚心中一
靈,倒
一口冷氣,沉聲道:“你是説那人故意引咱們?”安昭大
幾口,擦擦汗笑道:“不錯。你想他與咱們素不相識,幹什麼要和我們比腳力?”莫之揚沉
道:“難道是你爹爹帳下的高手?”安昭道:“我看恐怕不是,若是的話,方才他就跟咱們動起手來了。咱倆不願讓獄卒看見,他似乎更加不願。”卻聽那人道:“什麼不錯,簡直錯到你姥姥家了。堂堂萬合幫幫主原來這般疑神疑鬼沒出息麼?”但見那紫衫胖子不知何時又坐回牆頭上,兩條
腿一晃一晃,兀自拿了一隻雞腿
進闊口之中。瞧他面目雖然油胖得見不到一道皺紋,但年紀絕不下於六七十歲,此時似笑非笑,兩隻小眼滿是揶揄之意。
莫之揚給胖老者道破身份,拱手道:“老前輩好眼力,不知有何指教?”胖老者哈哈一笑,一條雞腿骨隨笑聲吐出,隨即又從懷中捏出一隻燒豬耳,笑道:“我老人家正有幾件事指教你。可你不快快來請教,我老人家也沒辦法”莫之揚笑道:“前輩,翻過那道牆就可出城了。”那胖老者笑道:“城南亂石嶺難道在城中麼?”莫之揚心中格登一下,已聽安昭言道:“前輩,可從這裏出去就是城北了。”那胖老者打個哈哈,道:“姑娘,下回裝男人最好少説話,一開口別人就會知道是個不會打鳴兒的。”安昭笑道:“姑娘多謝指教。老前輩,就此別過。七哥,咱們走!”莫之揚點點頭,道:“好,咱們走。”安昭輕聲道:“咱們走,他就來求着要指教咱們了。”莫之揚微微一笑,與安昭便要離開。
胖老者嘆道:“唉,看着有人偏要去尋死,我老人家胃口都沒啦。”將豬耳裝回去,又從城牆翻了出去。莫之揚提聲道:“老前輩,您説什麼?”只聽牆外那胖老者歌道:“都道江湖好光景,不知…”歌聲嘹亮,竟十分好聽。莫之揚驀地想起少年時在杭州城外聽南霽雲唱過這支歌兒,道:“昭兒,咱們去追他!”拉起安昭躍上城牆,見胖老者邊歌邊行,叫道:“前輩,請等一等!”那胖老者恍若未聞,只顧自己高歌,向一片山林中走去,一眨眼便不見了蹤跡。
安昭疑道:“這人什麼玄虛?”莫之揚不知怎的,心中老大一個疑團,沉聲道:“老前輩一定有他的道理。”與安昭鑽入密林。雖不見那胖老者蹤跡,但前面有歌聲指引,二人一路跟行,腳下越來越陡,已上到半山峯。莫、安二人加快腳步,想要追上老者,但他們走得急那歌聲去得也急,又過了一會,兩人眼前一亮,已穿出山林,到了峯頂之上,歌聲卻忽然消失了。
莫之揚提聲道:“老前輩,老前輩!”聲音遠遠送出,山谷中隱隱傳來回聲,可哪裏有人答應?
兩人放眼四望,但見林海莽莽,山勢起伏,綿綿直通無際。一輪夕陽已近沉落,愈發顯得又圓又大,似乎跑上幾步就可以摸到。安昭道:“這北山一向多虎狼,范陽城的人從不上來。七哥,我瞧那老者八成路數不正,咱們還是速速離開為好。”莫之揚忖道:“老前輩明明有話要説,卻跟我捉起藏來了。只是時候不早,我還要趕到城南亂石嶺召集萬合幫大會,
藏就玩不成了。”高聲道:“老前輩高人行事,晚輩愚笨,未明其妙,若是有緣,
後當會再遇前輩,到時再仔細請教,告辭啦。”攜了安昭,向山下走去。
方走了幾步,忽聽身後三聲大笑,兩人站住腳步,轉頭看見那胖老者端坐在山頂上的一塊巨石上,左手一隻豬耳,右手一隻酒壺,口中大嚼個不停。莫之揚、安昭納悶之極,忍着氣上前去,道:“老前輩到底有什麼話要説,可否明示?”那胖老者笑得像個彌勒佛,將二人打量一番,道:“我朱百曉今指點你們兩個年輕人,若是命中有福,你們就能躲過一場大禍。我老人家功德不小。”又笑三聲,直震得滿山松柏隱隱發出濤聲。莫之揚尋思:“這老者功力之強,着實令人匪夷所思,我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安昭驚道:“原來您老人家就是朱百曉朱老前輩?小女子見陋識淺,竟未認出前輩法相,萬望諒宥。”向朱百曉見禮。莫之揚奇道:“昭兒,是誰?”安昭道:“這位就是無所不曉朱百曉老前輩,來,快來拜見。”莫之揚心道:“無所不曉?這口氣好大,可我卻從沒有聽説過。”不過,他一向信任安昭,當下向朱百曉行拜見之禮。朱百曉哈哈大笑,滋的咂了一口酒,左手一抹,剩下的半隻豬耳已進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