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懲治豪強拿功臣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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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胡殿兮臨廣庭,玄雲合兮翳月星。

北風厲兮肅泠泠,胡笳動兮邊馬鳴。

孤雁歸兮聲嚶嚶,樂人興兮彈琴箏。

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憤盈。

舒氣兮恐彼驚,含哀咽兮涕沾頸。

家既兮當歸寧,臨長路兮捐所生。

兒呼母兮啼失聲,我掩耳兮不忍聽。

追持我兮走煢煢,頓復起兮毀顏形。

還顧之兮破人情,心怛絕兮死復生!

這首《悲憤詩》明顯説的就是蔡昭姬自己的身世,把昔被匈奴擄走,配與左賢王生下二子,被漢廷贖回辭別孩兒等事一一誦來,説不盡的痛苦惆悵,聽得曹又悲又憐心下茫然。蔡昭姬的身世實在可嘆,她早年嫁與河東才子衞仲道,其夫早亡,歸寧在家,蔡邕在長安為官,她也相隨照料父親。王允誅董卓,蔡邕因受董卓提拔,念及三之間周曆三台的恩情嘆了一聲,不想惹來殺身大禍。李、郭作亂,匈奴單于於夫羅趁火打劫,她被胡人擄去,輾轉被左賢王納為王姬。其實跟着左賢王雖遠處異鄉也算不錯了,況且已產下二子,偏偏曹念及自己與蔡邕的舊,非要把她贖回中原。這才無可奈何訣別骨,又千里迢迢回到兗州故鄉。父母不在姊妹已嫁,鄉音生疏家徒四壁,在曹安排下又配屯田都尉董祀。一個活寡再嫁,一個鰥夫續娶,雖不是少年夫也算將就了,哪知沒過兩年安穩子又攤上這麼個案子,董祀下獄問成死罪,難道又要再守寡?這輩子的苦還有盡頭嗎!

她的聲音悲悲切切飽含幽怨。曹聽得悽慘,手都哆嗦了,又想起昔喬玄介紹自己與蔡邕相識,想起蔡邕只因為一聲嘆息就被王允處死,想起昭姬出嫁的妹妹。昭姬之妹嫁與先朝名臣羊續之子羊衜,惜乎也是續絃之,自己不曾生養,卻善待前房之子,也是個難得的賢良人。蔡邕何等瀟灑風之士,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遭遇亂世都給人當了續絃繼室,怎叫人不憐?

“好了好了,夫人切莫再此詩,老夫赦免你丈夫。”曹再也聽不下去了,忙取過份書札,哆哆嗦嗦寫了份赦免董祀的書札。王粲就等這個呢,都沒勞親兵,一把抓過自己去辦了。

“謝丞相開恩,嗚嗚嗚…”蔡氏撲倒在地痛苦不已。

愁眉苦臉道:“快請夫人到後堂更衣。”有僕人過來連攙帶勸將其扶了出去。丞相發話不容怠慢,自卞氏那裏尋來上好的釵裙、鞋襪讓她換好。再次上堂大不一樣,果然不愧為蔡邕之女,氣質出眾舉動有禮,想必十年前也曾光豔照人。曹賜她座位,聽她説着的話,反倒有苦難言,費了半天勁,一個有罪的都沒治成!

偷缸不成總得抓人一把米吧?當初千里迢迢把她贖回來就是讓她傳亡父之業,想至此曹問道:“令尊乃先朝俊逸之士,家中所藏圖書不可勝數,戰亂方休文教不興,許多墳籍散佚不存,夫人猶能憶識否?”蔡氏剛得個天大人情,不出點兒血是不成了,便坦然道:“昔亡父存書四千餘卷,離塗炭已無存者。不過賤妾尚能誦憶一二。”曹大駭——文人講話非市井之徒可比“一二”不是隨便説的,按《易經》來講,一為乾二為坤,蔡氏自詡能窺一二乾坤。那可不是一兩卷,至少能背誦一二百篇!

蔡氏見他不信,掩口莞爾:“丞相若是不信,賤妾願默寫出來獻與丞相,以此恕罪之恩。”

“好!我便派十名小吏到夫人府上為您筆錄。”蔡氏卻道:“男女有別,禮不授親,乞給草筆,賤妾親自書寫。”

“夫人不辭辛勞禮數周到。”曹不住點頭。

蔡氏起身告辭:“既然如此,賤妾現就赴館驛回憶典籍,半月之內必將默寫書籍送至府上。”曹覺這女子口氣太大了,半月之內寫幾百卷文書,這不是抄寫,是默寫啊!不過她既敢開這個口,想必就有幾分把握,便順水推舟道:“那老夫恭候了。”説着話站起身來拱了拱手。

男尊女卑禮數有別,丞相肯起身給一個女子拱手,這是天大的臉面,蔡氏趕緊道萬福:“不敢,再謝丞相開恩,賤妾告退。”

“唉…”望着蔡氏遠去的背影,曹憂從中來重重嘆了口氣。公正執法懲治貪賄,説着容易做起來難,翻來覆去都是人情,如何取捨?他猛然憶起自己年輕時殺狂徒、奏免貪官的舊事,現在想來真宛如隔世。當初天不怕地不怕,什麼樣的貪官污吏都敢管,如今大權在握怎麼反不如當初了?不當大官不知大官的難,一步步走來,多少不忍多少紛擾,又欠了多少人情?若當個單純的臣子也罷了,可他要圖謀天下,戰亂未寧人心未附,他怎麼能與那些有功之臣、有私之人計較清楚?

“你們都退下吧。”曹疲憊地合上了眼,自從那目睹丁氏的背影,這些天他腦海中總是不浮現當年的一幕一幕,罷官的子、死去的兒子、被休的子…他深深地覺到自己走上了不歸之路,離當年那個躊躇滿志、清廉無私的縣令已越來越遠了。

詩文風波屯田一案雷聲大雨點小,曹赦免董祀,實際已不了了之,只把一羣拿不上台面的小吏處置了事。楊沛如何肯依?找到幕府諫言:“釋法任私,國之所以亂也,明主不濫富貴其臣,緣法而治,按功行賞。”曹自覺理虧也只能嘿嘿不語。可躲過這一案,其他上告仍舊不絕,大部分是曹洪、劉勳縱容子弟不法的舊賬,曹為難,只能當面搪背後訓教。

事隔半個多月,蔡昭姬默寫的書籍送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個飽經離亂的弱質女子竟洋洋灑灑寫出了四百餘卷書,把整個聽政堂都擺滿了,這等非凡的才氣和記憶力着實叫人吃驚。曹和眾掾屬翻着滿堂的書簡,無不連聲讚歎。

“夫上古稱三皇、五帝,而次有三王、五霸,此皆天下君之冠首也。故言三皇以道治,而五帝用德化;三王由仁義,五霸用權智。”曹捧着卷書不莞爾“此乃桓譚之《新論》,當時所傳多為殘本,看來蔡氏所書乃是全篇,難得難得。”王粲手捧幾卷文書,渾身顫抖如獲至寶:“《連山易》!是失傳多年的《連山易》啊!”

“快看這個!”劉楨竟不顧禮儀嚷起來“這是家父所著《辯和同論》,我當年太小,都記不了這般清楚,蔡氏真奇人也!”

“不是人家奇,是你不用心。令尊的道德文章記不住,只會做那些風文章。”曹取笑了一句,又隨手拿起卷書——乃班固編纂的《白虎通義》,詳解歷代禮法制度。這一卷恰好寫道“爵有五等,以法五行也”正觸了曹心思,不想起董昭在許都辦的差事。

主簿楊修也捧着一大堆書簡笑盈盈走進來。劉楨訕笑道:“這堂上都快放不下了,你還來湊趣。”楊修道:“這可不是蔡氏所書,是中郎將、平原侯及諸位公子近來做的消遣詩文,在下特意尋了些不錯的請丞相過目。”

“甚好。”曹也想檢查兒子的詩作,便逐一翻看起來,有曹丕的、曹玹的、曹彪的,曹植的最多,大半是模山範水歌舞飲宴之辭,竟還有一卷曹彰的,卻是歌大風賦勇士,氣概有餘文采不足,頗令人好笑。看來看去,被曹丕的一首詩引了:偏偏牀前帳,張以蔽光輝。

昔將爾同去,今將爾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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